第44章 我想開了
我想開了
馮粟粟思來想去,還是不明白“他人即地獄”的意思,她上一次聽見“地獄”這個詞還是在寺廟裏。
“地獄”是那些罪大惡極的人死後去的地方,入了地獄的人永遠受苦,不得轉世。
“難道梅時信佛了?她躺在床上想了一個多月,已經看破紅塵,決定出家?”
馮粟粟不想讓李梅時出家,在她眼裏,出家之後的生活又苦又無聊,李梅時出家後,肯定不會像以前一樣了。
她便又去找李梅時。
李梅時正在後院拔草,看馮粟粟來了,道:“你想明白了嗎?”
馮粟粟搖搖頭:“我雖然不明白那話是什麽意思,但你是不是不想見我了?”
“對,我就是這個意思。”
“梅時,”馮粟粟拉住她的手,“你不要出家好不好?”
“我要出家?”
“不行,我不想你出家。”
李梅時不知道她是怎麽得出自己要出家這個結論的,決定不去問了,又道:“你離家這麽久,父母不會擔心嗎?”
“不會啊,平時去上學,一離家就是半年,他們都不擔心,為什麽我一個月不回家他們會擔心?”
“算了,我不找借口了,反正我不想見你了。”李梅時一狠心,掙脫馮粟粟的手,往屋裏走。
“為什麽啊?”馮粟粟追過去,“我又不會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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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不一定!”
馮粟粟跟着李梅時上了樓,門在馮粟粟面前“砰”地一聲關上。她敲門,門裏沒有動靜。
“開開門啊!”
“不開!你走吧!”
“你再不開,我就要唱歌了!就是之前我不給你開門時你唱的那些!”
“不嫌丢人你就唱吧!”
馮粟粟真的唱起來,但是歌詞她忘得差不多了,只記得旋律,所以唱得很沒氣勢,她臉皮也沒有李梅時的厚,所以她唱了一會兒就不唱了。
“你不開門,我就守在門外不走了!”
屋裏沒有動靜。馮粟粟賭氣地蹲在門外,抱着腿等。
等了半個時辰,馮粟粟見李梅時還不開門,便繞到屋外,打算爬窗戶進去。
李梅時住在二樓,馮粟粟又去搬了梯子,靠在牆邊,踩着梯子往上爬。她沒用過梯子,所以把梯子靠得離牆太近了,很不穩,她沒注意就爬上去了,好不容易爬到二樓,發現窗戶也鎖了。
“把窗戶打開,梅時!”
“不開!”
“打開!”
屋裏又沒動靜了,馮粟粟打不開窗戶,正在着急,忽然覺得腳下不穩,梯子竟開始搖晃起來。這梯子放得本就不穩,她踩上之後又把梯子往牆的方向不斷拉進,現在梯子已經和牆平行了。馮粟粟手忙腳亂中攀住窗戶,梯子再也穩定不住,晃了兩晃,倒了下去。
李梅時聽見響聲,以為馮粟粟掉下去了,忙跑到窗邊打開窗戶,被窗外的馮粟粟給吓了一跳。
“你幹嘛呢!”
“見你啊!快點拉我進去,我撐不住了!”
李梅時拉住馮粟粟的胳膊把她往屋子裏拽,費了好大力氣,終于把她拽進來。李梅時一下子坐到床上。
“我就說‘他人即地獄’吧!希望我傷口沒崩開。”
“哎呀,那快看看,要是崩開了就麻煩了!”
“沒事,我沒覺得疼。”李梅時見她這麽自責,也不想再怪她。
“對不起啊,”馮粟粟低頭站着,“可你突然就要趕我走,我想問明白。”
李梅時嘆了口氣:“是我太過分了,你陪了我這麽久,現在我好了,卻這樣對你。”
“梅時,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真的看破了紅塵,要出家啊?”
“我正是因為看不破,才不想見人。”
“你有什麽煩惱,跟我說說呗?”
“我還是不說了。”
“你說吧,看我能不能幫上忙。”
“我若是說了,你肯定覺得我瘋了。”
“不會的,你告訴我吧。”
李梅時看着她誠懇的樣子,有那麽一瞬間真的想把自己穿書的事情告訴她,但理智讓她冷靜下來。她換了個更靈活的說法。
“我不知道你們是不是真的人。”
馮粟粟顯然沒料到她會這樣說,笑了:“你覺得我不是人?”
“我以前以為你不是,後來又覺得你是。”
“那現在呢?”
“現在……”李梅時故意眯起眼睛,“不知道,可能還是吧。現在我簡直懷疑我自己是不是個活生生的人。其實,說到底,‘人’這個概念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呢?人為什麽會有感情?我們為什麽不能控制自己的思想?我們總說貓貓狗狗沒有語言,不像人類有複雜的感情,可是它們也會發呆,它們發呆的時候在想什麽呢?它們會思考活着的意義嗎?會恐懼生命的虛無嗎?我們也會發呆,可我們為什麽會發呆?生命到底是怎麽回事?我被送到這裏來是幹什麽的?我為什麽會被送來?未來會怎樣?這裏又是哪裏?是真實的嗎?還是我死前的一場幻覺?”
在馮粟粟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二十年生命歷程中,她沒有思考過這些問題。
當李梅時把這些複雜的問題一連串抛給她的時候,她聽不明白,不知道李梅時為什麽要想這些事,但她能看出來李梅時很難過、很害怕,她想知道答案,但又似乎已經确定自己永遠也得不到答案,她表現出來的是一種類似絕望的情緒。
簡單來說,馮粟粟覺得李梅時在鑽牛角尖。
李梅時說完了這一通,好像用完了全身的力氣,她想往床上一撲拒絕搭理這荒誕的世界,但又想到自己的傷,便只是拽了個枕頭抱着。
馮粟粟謹慎地開口:“梅時,雖然你剛才問的那些,我都不明白,但,但人生不就是這樣的嗎?生老病死,都是無常的啊。”
“可為什麽人生就是這個死樣子啊?為什麽啊?我不想過這樣的人生。”
“那你想過怎樣的人生?”
“我,我也說不清,但反正不是這樣的。”
李梅時很沮喪,又低下頭去。
“梅時,”馮粟粟握住李梅時的手,她的手也很溫暖,“雖然我不明白你為什麽會這麽難過,但是,你能告訴我這些,我很開心。如果你不說,我還不知道原來你不像看起來那麽沒心沒肺。”
“沒心沒肺這個詞用在這兒不合适吧?”
“你就是沒心沒肺,我陪了你一個月,你剛好就趕我走。”
“我錯了,我應該在你剛來的時候就趕你走。”
“你真是的!”馮粟粟推了她一把,氣氛已經緩和。
“不過,能跟你聊一聊,我也覺得輕松了很多。”
“得了吧,”馮粟粟道,“你之前不是還說什麽‘他人即地獄’嗎?肯定不是什麽好話。而且,我知道心結解不開的時候是什麽滋味,別人勸太多也沒用,只有自己想開了,才能放下。”
“唉,我覺得我是放不下了。今天惹你生氣了,其實我更多是在生自己的氣。我不過是出去走走,就撞上強盜,是我運氣不好,跟你沒關系。不過也許不管我怎麽躲,有些事也是終究躲不過的。好了,不說了,這些廢話一年說一回就夠了,粟粟,你急着回家嗎?”
“怎麽,你還要趕我走啊?”
“不是,你若還不打算回家,不如我們一起出去逛?”
“好啊!可是,你的傷……”
“沒事,我都躺了一個月了,早就好了。”
後院的花開得熱烈,沒養活的都被處理了,空出來的地方立刻又種上新的花。
李梅時總想去碰碰花瓣,但苜蓿說花瓣不能摸,會傷花。花只能看,看多了也無聊,好在還得澆水,聽着土壤吸收水分的聲音,也有成就感。
李梅時受傷後卧床的這段時間,後院的花都是苜蓿幫着照看的,她對花沒表現出過什麽情緒,開心或是厭煩,李梅時看不出來,但她把花照顧得很好,李梅時自覺自己養花的水平不高,但她去後院澆水的時候,苜蓿也不說什麽,任由她自己澆,李梅時猜想她是怕被麻煩,所以也不問她。
雖然剛出門就遇到強盜,李梅時還是不想待在家裏,她對家裏已經太熟悉,又太無聊,所以傷剛好她就想出門,本想依舊是苜蓿和自己兩個人出去,結果馮粟粟不走,那也無所謂了,就和她一起。
上次出門的時候,李梅時把後院的花托付給了夫人,不過因為很快就回家來了,也不知道夫人對花到底上不上心。
好歹只是花而已,就是全死了,李梅時也不會太難過,她已經提醒自己盡量別難過,而且花是種在後院,不去管,也不至于就死了,否則野外怎麽會有那麽多花。
但她還是去找夫人,讓她平時幫忙給花澆澆水。
一天又過去了,李梅時與馮粟粟分開之後,她才有空想起,下午和晚上都沒看見苜蓿。
她平時就不要求苜蓿時時跟着,在家的時候更是。
李梅時想了想,沒什麽話想對苜蓿說,也就沒叫她。
明天她和馮粟粟打算就近找地方走走,不出遠門,所以不用收拾行李。沒有別的事,她想就早早睡了,卻聽見有人敲門,喊她“小姐”。
“苜蓿?你去哪兒了?”她只是随口一問而已,不料苜蓿卻說出了一件大事。
只見苜蓿神色如常,平靜地說:
“小姐,我剛才去将軍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