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局勢不利
局勢不利
她本以為圖上會畫着戰場地形、敵我雙方攻勢、人數之類的,這些信息圖上倒是都有,但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只見一條楚河漢界把戰場劃分為兩部分,敵軍那邊是紅色棋子,宋杭他們這邊的黑色棋子,紅色棋子的數目壓倒性的多,而且有一個紅方的馬正在黑方的“将”周圍打轉。
這不是象棋嗎?!
她看宋杭一樣:“你……沒拿錯圖?”
宋杭神情溫和:“沒錯,軍事圖時時更新,這便是最新的。”
李梅時眯了眯眼睛。把軍事動态說得像是手機軟件更新一樣,這樣的将軍能靠譜到哪兒去。
“所以你們的打仗其實就是在下象棋?”
宋杭皺眉思索片刻,說:“這不太好解釋,到了戰場你就明白了。”
一路上李梅時都在想象戰場上此時此刻是什麽樣子,雖然原理是下象棋,但真實場景應該比圖紙要震撼一些吧?比如棋盤上的一個卒在現實中其實是一個連的士兵之類的,總不可能偌大的戰場上就三十多個人在打吧?
李梅時會下象棋,但她的水平也就只是知道象棋的基本規則,不至于讓“象”過河、“卒”後退而已,僅有的因為無聊而下載了象棋游戲來玩的幾次比賽,她也沒贏過,連最低的菜鳥級別的贏不了。
可話說回來,既然打仗規則和象棋一樣,宋杭怎麽可能會需要她的幫助呢?
他一個将軍不可能不懂象棋規則的吧?可象棋這東西,只要搞懂了規則就可以玩,在對局的過程中不斷精進棋藝,宋杭這家夥三天兩頭在邊疆打仗,總不至于這麽久了還是菜鳥級別吧?
想到這裏,李梅時又展開棋盤看了看。
敵方持的是紅子,按照象棋的規則,紅方先走,雖說這規則對她來說沒什麽影響,她以前下象棋每次都是紅方,也一局都沒贏過,但先手應該還是有點優勢的,宋杭是黑方,一開始就處于劣勢,如果雙方水平相當的話,很有可能會持續劣勢下去。
她又看了一眼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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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劣得未免太大了點,楚河漢界那一邊是一個黑子也沒有啊。
她知道現在責怪宋杭一點兒意義都沒有,而且不利于團結,而且不利于振奮士氣,而且她自己也是個臭棋簍子——
但她就是沒忍住。
“你這棋下得也太爛了。”
“抱歉。”
所以說這個國家到底是怎麽能存活至今還沒被攻破的呀!
李梅時呼出一口氣。
如果爺爺在就好了,當初象棋規則就是爺爺教她的。
她不喜歡跟爺爺下棋,因為爺爺總也不讓着她,誰先手誰後手要用石頭剪刀布來決定,不能悔棋,不小心落錯地方了也不能。
而且她爺爺喜歡玩“指哪打哪”。比如他說“我要吃你的象”,然後他就吃了李梅時的象,他說“下一步我要吃你的卒”,就能吃了她的卒。
唯獨到将軍的時候,他不說“我要将你的軍”,而是說“我贏了”,甚至都懶得把自己的棋子“啪”地放到李梅時的“将”或者“帥”上。
往往李梅時這個時候還看不出來自己怎麽就輸了,得思考一會兒才知道自己的确被“将軍”了。
爺爺跟她下棋的時候不怎麽認真,總是笑嘻嘻的,但跟其他老頭兒下棋的時候,态度就很嚴肅了。
她親愛的爺爺那時候每天都去樓下跟人切磋棋藝,兩個人坐棋盤前面,周圍裏三層外三層全是觀棋的,吃掉對方棋子的噼啪聲铿锵有力,那場面,怕是比這裏的戰場更有殺氣。
宋杭這個将都不在,手下的陣腳估計早就亂了。
想到這裏,李梅時忽然心裏一動。
既然象棋規則是被将軍了才輸,對應來看宋杭又是這邊的“将”,那麽其實只要他不被吃掉,黑方雖然沒法贏,但也永遠都輸不了。
看不出來嘛,這家夥還有點腦子。
不過這樣做也挺無賴的,相當于眼看自己要輸了,就從棋盤上拿走自己的“将”不讓對方吃。
這招她李梅時小時候也用過,後果就是氣得自己爺爺一晚上沒跟她說話。
竟然跟宋杭無賴到一塊兒去了,她對此深感羞愧。
如果一會兒她也贏不了,就只好讓宋杭再跑遠些了。
李梅時正展開了棋盤研究該怎麽逆風翻盤,忽然聽身邊人說到了。她擡頭看去,見偌大的戰場上硝煙滾滾,士兵們手持長槍奮力厮殺,一片血流成河的慘烈景象。
以上這些都不存在。
視線前方只有寥寥數十人,懶散地分開站着,甚至有幾個還在聊天,看見他們騎馬過來了,才迅速站好。
她匆匆掃了一眼,這些士兵的帽子上寫有不同的字,一個“象”,一個“士”,沒看見“炮”,好像也沒有“馬”,大概都被紅方吃了。
這不就是真人象棋嘛!
而且看來在宋杭離開的這段時間,戰鬥默認暫停了,而且敵方也很有素質,竟然沒有趁他不在就直接帶兵攻過來。
她忽然有點明白為什麽有宋杭這樣的将軍,國家卻沒有滅亡了。
因為打不贏就跑呗,跑了就不會輸。
無賴,但有用。
李梅時展開棋盤——雖然身在戰場但還是棋盤更直觀些——皺眉思索片刻。
她覺得贏不了。
要不還是跑吧。
她看向宋杭,後者像知道了她心裏想什麽一樣,對手下說:“暫且收兵。”
于是就收兵了,點了點數目,他們這邊十六個人,加上宋杭也只剩八個了,而對方那邊只少了兩個“兵”和一個“馬”,可謂是只傷了點兒皮毛。
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晚上,李梅時在帳篷裏研究棋局,不論怎麽走,似乎都只有輸的份兒。
畢竟能過河的棋子,就只剩個卒了。
而對方要車有車,要馬有馬。
她試光了能想到的走法,都不成功,黔驢技窮之後,甚至把宋杭叫來,讓他做紅方,她做黑方,看如果敵方的帥像宋杭一樣菜鳥的話,自己還有沒有贏的可能。
答案是沒有。
戰況到了如今這個地步,雙方棋手的水平如何已經不重要了,勝負已成定局,除非掀翻棋盤死不認賬,或者像現在這樣把“将”藏起來,而後者顯然更容易一些。
李梅時抓狂地抱住頭又放開,一縷頭發垂下來,在她面前晃啊晃,她不耐煩地吹了吹,問坐在對面的宋杭:“你還有辦法嗎?”
宋杭伸出手,沒有碰棋子,而是從棋盤上方經過,把李梅時眼前的頭發輕輕拂到一邊,對她笑了笑。
看來是沒有。
李梅時都不确定他剛才到底有幾分心思用在跟她下棋上了,但即使對手是心不在焉的宋杭,她也贏不了。
“我是沒辦法了。”
她挫敗地把棋盤一推,趴在桌上長嘆一聲。雖然桌上油燈距離李梅時的手還有一段距離,她不會把燈打翻,但宋杭還是忙擡起油燈,把它放到了距離她更遠的地方。
李梅時趴在桌上沒看到他的動作,她揉了揉眼睛,心想油燈實在太暗,應該有律令規定天黑之後就不要再看書,或者看任何帶字的東西。
宋杭見她揉眼睛,以為她是困了,說:“天色不早了,先休息吧。”
李梅時擡起頭,憤憤地看了他一眼。
現在還不到晚上八點,宋杭這家夥日子過得倒是悠閑,打不贏就跑,想不出辦法來就睡覺。
“如果你不打了,直接回京城,會怎麽樣?”
“敵軍會攻入軍營,一路攻下京城。”
李梅時想大概棋手可以因為怕輸而拖延時間遲遲不落子,或是為了拖延時間借口去上廁所,但不能跑到太遠的地方,也不能離開太久,否則會視為自動認輸。
打也會輸,不打也會輸,這可怎麽辦。
她砸了下桌子,又直起身,把亂糟糟的頭發草草整理一下,重新綁起來。
“再拿盞燈來。”
她就不信了,一定有辦法贏,只是她還沒想到。
宋杭心疼地看着她,昏暗的燈光下他的眼神柔情似水,但李梅時一門心思都在毫無勝算的棋局上,沒有看到。
“還是先休息吧,你一路——”
“舟車勞頓,我知道,你已經說了很多遍了,”她說着又抽了張紙,用毛筆在上面塗畫起來,“但是既然把我找來了,我就有責任盡全力。”
而且除了她之外,別人估計更沒辦法,如果她放棄了,就真的要亡國了。
宋杭沒再勸,起身又點了盞燈放到桌上,正要坐下,李梅時說:“你先出去吧。”
這人坐在她對面盯着她,她覺得怪尴尬的。
宋杭愣了愣,說了聲好,“早些休息。”
李梅時嘟囔了一聲,她也不知道自己說了句什麽,只是幾個模糊的音節,算是道晚安。
宋杭走後,她又浪費了幾張紙,頭發也重新抓亂了,四周很安靜,她似乎聽到了自己頭發落到地上的聲音。
而且她困了。
過去的幾天她一直待在馬車裏趕路,暈車加上水土不服,睡眠斷斷續續的,稍有動靜她就會驚醒,實在沒休息好。
她的眼皮越來越重,紙上的圖畫和字也開始模糊。她又硬撐了幾分鐘,最終拗不過潮水般襲來的困意,趴在桌上睡着了。
過了一會兒,宋杭輕輕推開門簾,放輕了腳步來到桌邊,把毛筆從李梅時手裏抽走。
李梅時睡着時臉對着煤油燈,燈火搖曳,她在睡夢中皺了皺眉,把頭轉向另一邊。
宋杭把她抱到床上,蓋好被子。他見她還皺着眉,猶豫片刻,伸手想撫平,但李梅時忽然翻了個身背對着他。他手停在半路,手的影子在李梅時的肩膀上停留片刻,然後他收回了手。
又過了一會兒,兩盞油燈都被吹滅,門簾微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