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下)(二)

阿篷提前結束了在清邁的工作,馬不停蹄趕來泰緬邊境。于戎宿醉得厲害,第二天醒了之後,頭都擡不起來,聽阿麗說阿篷下午就能到葫蘆島,他直挺挺地躺在一張木板床上,望着屋子吊頂說:“那我現在起來。”

人卻一動不動。

阿麗和林望月坐在他邊上打牌,阿麗說:“還是再睡會兒吧,要吃東西嗎?”

林望月說:“一對皮蛋。”

阿麗略顯驚奇:“這叫做皮蛋?”

于戎按着額頭:“是我的錯覺嗎?怎麽房子在晃?”

“海邊的房子是這樣的。”阿麗說,遞了瓶礦泉水給他,“晚上蚊子還很多,你睡得很沉,可能沒感覺到,我和林攝像住在隔壁,感覺很明顯。”

林望月說:“三。”

于戎喝了口水,舔舔嘴唇皮,掙紮着望向林望月和阿麗:“我想拍些空鏡頭……鏡頭……”

阿麗問道:“今晚還要繼續待在這裏嗎?”

林望月又出了兩張牌,說:“去高當住吧。”

兩個人都不看他,一個看牌桌,一個看牌。兩人的胳膊上都起了不少紅疹子。

于戎把目光轉了回來,繼續和那黑乎乎的吊頂幹瞪眼,念叨着:“沒事,沒關系,我能……”

“你閉嘴吧。”林望月扔過來一條毯子,于戎閉嘴了,他被這條滿是魚腥味的毛毯熏得暈了過去。

又是一活。醒來外面原歸是白天,阿麗不在了,林望月還在,但他像是要出門的樣子,于戎忙喊住他:“你去哪裏?”

林望月一指前頭:“你朋友來了啊,我們去接他。”

前頭是白晃晃的光,模模糊糊有一道像阿麗的影子嵌在那裏。于戎撐起身子,坐起來了,不停拍打臉頰,說:“我也去……”

他幹嘔了聲,掃了眼近旁,抓過一張矮桌上的半瓶礦泉水一口氣喝了個底朝天。水是溫的,他的手腳,呼吸都是溫的。不大的木屋子裏東西方向開了兩扇窗,溫熱的海風來回吹拂。

林望月催他:“那你快點。”

于戎左右看看:“相機呢?”

林望月指指他的腳,于戎往床底一看,相機包和行李箱都塞在了床下面,他把相機包拖了出來,抓了個dv,出門了。

阿麗帶他們去昨晚上岸的地方接阿篷,蘇的船開出去已經好長一段時間了,她估摸着阿篷就快到了。三人站在沙灘上,近海卻不見船只的蹤影。吊腳樓那一片也是安安靜靜的,一些舢板似的小船分綁在一根根插進海灘裏的木頭吊腳上,正随着海波浮沉。

林望月拱了拱于戎:“講個鬼故事給你聽吧。”

于戎開了dv在拍周圍的環境,低着聲音問:“什麽?”

林望月說:“其實,島上除了我們之外,根本沒有別的人。”

于戎耷拉着眼角看他,林望月聳起肩膀,眨着黑亮的眼睛,嘴角似笑非笑地勾着,一副沉湎惡作劇的神态。

于戎說:“不,其實是我們昨晚踏上的是一個異次元的島嶼,是別的世界。而在屬于我們的世界裏,我們失蹤了,阿篷正滿世界找我們呢。”

林望月點點頭,接着編:“其實我們早就死了。”

于戎點頭:“嗯,出海的時候遇到了海嘯。”

阿麗聽笑了,林望月繼續說:“然後,有一天,阿篷在海島上,一個海浪過來,把一臺dv卷上了海灘,他撿起來打開來一看,裏面拍的是……”

于戎關掉了dv,一手插進口袋,長長舒出一口氣:“他發現這是一個宣傳索尼家用攝像機防水功能的廣告!”

阿麗咯咯直笑,在額前搭了個棚,望着海面,揮舞起了手臂。

蘇的船出現在了于戎的視野裏。

阿篷一個人來的,人字拖,黑色短袖,印滿香蕉花的四角褲衩,咬細雪茄煙,單肩挎一只雙肩包。船還沒停穩,他看到于戎,跳下船,跑過來就給了他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拍着他的後背,熱情得不得了:“好久不見!”

于戎被自己的口水嗆着了,咳嗽着說:“不是說後天才忙完嗎?”

“想到能見到老同學,我才不管電視臺那些破事。”阿篷和于戎說英文,一頭說,眼睛一頭瞄林望月。蘇的船上載了些日用品和兩箱礦泉水,林望月跳上了船,和船下的阿麗配合着把東西往岸上送,最後他和蘇一人抱一箱礦泉水下船,蘇穩當地落了地,林望月一腳踩了個空,人往海裏歪,于戎眼疾手快,扶住了他,對阿篷道:“這是我的攝像,林望月。”

林望月站穩了,用膝蓋頂住箱子,抱穩了,從箱下朝阿篷伸出手,也說英文:“兼職的,我是時裝設計師。”

兩人握手,阿篷問他:“你從英國來?”

林望月說:“但是別和我讨論莎士比亞,我一本都沒讀過,我設計時裝,不負責還原古典裙擺。”

于戎試圖從林望月手上把那箱礦泉水接過來,林望月不領情,走得離他還有些遠了,他和阿篷搭上了話。

阿篷說:“太巧了,我也沒讀過莎士比亞,我只對調動現代人的腎上腺素分泌有興趣,不負責解決他們的失眠問題。”

林望月奇道:“你們沒有戲劇作業要交嗎?”

于戎搶先說:“在那之前他就轉去學制片了!”

阿篷微笑着一攬于戎的肩膀,聲音輕快地說道:“因為我們的老師說,我早就忘記是哪門課的老師了,他說,好了,同學們,如果你們想拍出《大白鯊》那樣的電影,現在就請離開我的講堂,然後我就走了。”

于戎急了:“這是保羅·托馬斯·安德森的故事!”

林望月哈哈大笑,阿篷無所謂地聳肩膀,拆開了林望月抱着的紙箱,問他:“你要嗎?”

林望月搖頭,阿篷便拿了三瓶礦泉水,一瓶擰開了給了阿麗,一瓶塞給于戎,一瓶自己擰開。喝了兩口水,他近而道:“只要上了電影學院你就會明白,學電影根本沒有必要,導演是一種天賦,”他指指自己的腦袋,“這事兒學不來,那我還不如學一些由理論,經驗積累起來的學科。”他彎起眼睛,看着林望月,“你是做設計師的,我想你應該明白我在說什麽。”

林望月說:“完全同意。我也不明白為什麽有人願意在需要天賦的事情上說服自己努力就會有成果。”

阿篷說:“因為人們擅于自我欺騙。”他再次指自己的腦袋,“這是一種自我保護機制。”

于戎插進去說:“平庸又不是什麽錯!沒有平庸的人怎麽能襯托出天才的可貴?”

“你以為平庸的人自甘平庸嗎?他們難道生來就是想當天才的襯托者的嗎?”林望月看着于戎,“難道你想當導演的時候沒有幻想過自己是下一個伯格曼,下一個庫布裏克,或者下一個斯皮爾伯格,下一個卡梅隆?”

于戎喝水,手在口袋裏插得很深,微微低着頭,說:“我不喜歡斯皮爾伯格和卡梅隆。”

阿篷朗聲笑了,拍着于戎的肩膀:“他就是不想拍出《大白鯊》的那些同學啊!”

林望月莞爾,應道:“他可能想拍出《陸上行舟》那樣的電影。”

阿篷抓着頭發疾呼:“天吶!你是不是看過他的畢業論文??”

林望月笑着,于戎不響,他們這麽一路走一路說,轉眼已經回到了蘇的家門口。日上三竿,這片島民聚居的地方這才流露出一些生氣,有人挑着鐮刀從家裏出來,有人在家門口洗菜,殺魚,孩子們挎着書包,成群結隊的往樹林裏走。蘇的家門前坐着一個體形臃腫的女人,她在一只木桶裏搓洗衣服,看到于戎一行,喊蘇過去說了幾句話。蘇應着聲音,示意于戎他們先進于戎之前睡覺的那間屋子。

阿篷說:“這裏有一所學校,大師是這裏的校長。”他問他們,“你們見過大師了吧?”

于戎往蘇家裏走,皺着眉說:“見是見過了,不過這合法嗎?”

屋裏支了張餐桌,備有四副餐具,一些辣椒醬,花生醬,一大碗魚湯,一盤烤魚,一碟子沾滿了紅色醬料的菠蘿和大蝦,還有一盤炒河粉,兩道炒青菜。蘇很快也進來了,他在桌上放下半打還在冒寒氣的啤酒,和阿篷打了個手勢就又出去了。

“什麽合不合法?”阿篷問,在一個靠門的位置坐下了。

“就是把死了的小孩兒做成小鬼這事。”于戎說,坐在阿篷一邊,靠窗。林望月坐阿篷另一邊,靠另外一扇窗。阿麗喝水,擦汗,站着往碗裏舀辣椒醬。

阿篷說:“法院可管不了死後的世界。”他開啤酒,遞給于戎,于戎看到啤酒瓶,頭就開始痛,婉拒了,林望月不免取笑他:“他一來就在曼谷上演《宿醉》。”

桌上就只有阿篷和林望月喝啤酒,于戎也喝水。

阿篷問了聲:“那你們的紀錄片可以有這樣的內容嗎?之前你不是告訴我審查對這方面的限制非常嚴格嗎?”

于戎說:“如果站在一個批判的立場來拍攝,我感覺不會有問題。”

林望月向後仰着坐着,胳膊肘架在身後的矮櫃上:“你感覺?”他沖阿篷比眼色,道,“我們甚至沒有劇本。”

于戎笑了:“你和他說劇本?我知道自己在拍什麽,有沒有劇本其實無所謂,不是所有電影的制作都要那麽程式化,你可能接觸了太多好萊塢電影了。”他和阿篷對視了眼,阿篷點着頭,支持他的說法:“紀錄片有劇本這件事我一直都很反感,你還記得我們大一做的那個短片嗎?”

于戎的雙手全放在了桌上,上下疊着,興奮地,語速飛快地說:“記得!當然記得,我們拍學校裏的日常對話,課堂上的,食堂裏的,廁所裏的,剪成一個懸疑殺人的故事,還是以僞紀錄片的形式。”

“我太喜歡那個主意了,我們兩個是天才!”阿篷誇張地連連鼓掌。

于戎挑挑眉毛:“布努埃爾是天才。”

阿篷這下連笑聲都很誇張了,他高高舉起啤酒瓶:“敬詹姆斯·伊沃裏!”

于戎比了個安撫的手勢,吸了口氣,點香煙,悠悠吟道:“我會半夢半醒地過完這一生……”他頓住,吐煙圈,找換氣的點,才要繼續,林望月卻搶過他的話頭:“禁止一切禁令!”

他也高舉酒瓶,他們三個男人互相碰手裏的瓶子,玻璃的,塑料的。

他們這麽你一言我一語,原歸都是英文。

阿麗在吃烤蝦,吃完兩只就不動了,林望月偏過頭,小聲和她說話,阿麗聽了,笑了笑,擺擺手,過了歇,起身走了出去。

于戎看看林望月,林望月小幅度地攤了攤手,阿篷低頭吃魚肉,吐魚刺,桌上靜了,于戎便重新找了個話題,他問阿篷:“新的電影還是恐怖片嗎?”

阿篷說:“當然。”

于戎說:“現在的觀衆對恐怖片越來越挑剔了。”

林望月說:“在中國有句諺語,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意思是明明知道山上有危險,卻偏偏要往山上去。”

阿篷笑了,敬他酒:“不去不行哇,問題在于我沒有辦法忍受……”

林望月人往前傾,胸口壓着桌子邊沿,一手托腮,一雙眼睛注視着阿篷:“忍受什麽?”

阿篷也看着他,道:“詹姆斯·溫火了之後全世界都在拷貝他,大衛·羅伯特·米切爾拍了《它在身後》之後,神秘主義,精致的鏡頭泛濫,什麽是恐怖?真正的恐怖是什麽呢?是冤魂,是惡靈,還是說不清道不明的的,內心的黑暗,對自我,自身缺陷的恐懼?”

于戎清了清喉嚨,說話:“他們的受衆還是很廣的,至于泰國恐怖片……”

阿篷沒有被他打斷,捏着一只蝦,繼續對着林望月說話:“真正的恐怖是,兩個孩子,一個有蝦吃,另外一個看到,不由分說沖上去就揍他,搶他手裏的食物。真正的恐怖是我們小時候哭,父親母親打我們,我們長大,有了自己的孩子,我們的孩子哭了,我們繼續打他們。我們不去問,我們沒有變得更好。”

林望月看了眼于戎,于戎的目光一高,聲音跟着高了些,說:“如果你有這麽大的抱負還是應該去好萊塢,讓全世界的人都聽到你的聲音,據我在那裏的觀察,他們現在對亞洲導演的态度比以前開放多了,多了很多合作機會。”

林望月問阿篷:“所以你拍得也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恐怖片?”

“不,就是傳統意義上的恐怖片,吓人的,我喜歡做怪獸,喜歡設計怪物。”阿篷笑着說,“人類不就是言行總是不一致的生物嗎,我在吓人上面有天賦,但是你讓我反映社會現實,我覺得應該交給別人。”

阿篷這才回答于戎的質疑,說道:“我不覺得有這個必要,你在那裏那麽多年難道還看不出來嗎?好萊塢是什麽?好萊塢是公關,政治正确,派對,教父教女教子,它是産業鏈,是行業頂尖标準,但它從來不是電影,它和電影無關。”

林望月說:“時裝周也是,叫人煩透了,早就和設計本身沒有一點關系了。所有人都不想過時而已,可過時是什麽?翻開四十年前的電影,五十年前的電影,去看一看,如果覺得裏面的人物的裝扮是好看的,那就跟着效仿,那就絕不會過時,沒有人想要創造時尚,創作設計,他們一味地翻自己媽媽的,外婆的衣櫥,一味地在美術館裏流連忘返,完成一道又一道聯想題。”

阿篷問他:“你有自己的設計品牌嗎?”

于戎說:“他有,但是現在不歸他了。”他給林望月盛河粉,用普通話關切:“別光喝酒啊,吃點東西吧。”

林望月仍舊維持着單手托腮的姿勢坐着,說:“如果你的電影需要,我可以做服裝顧問。”

他對阿篷說的,他另外強調:“我讨厭時裝周,但是我每年都會參加,我用一整年的時間,挖空心思做兩場秀,有時是四場,我把自己掏空,為了掌聲和喝彩。”

他說着說着自己笑了出來,阿篷跟着笑,他們碰杯,喝酒:“我不喜歡電影節,但是我也需要去那裏賣電影,我總是喝很多酒,然後和我的女主角睡覺。”

于戎小聲嘀咕:“我們可不想聽這些……”

林望月咬着手指,笑意從眼裏滿溢了出來:“我不和我的模特睡覺,我和我的合夥人睡覺。”

阿篷歪了歪頭:“那一定是一個不錯的合夥人,說起這個人來你的眼睛都亮了。”

林望月靠近了阿篷,音色低柔:“是‘他’。”

沒人理會于戎。于戎待不下去了,他問林望月:“要不要出去抽根煙?”

林望月笑了笑,沒動。于戎咬咬牙,自己出去了,到了門外,他發現阿麗就坐在外面的木頭臺階上。她默默地掉着眼淚。

于戎一時無措,只好先問:“你……還好吧?出了什麽事嗎?”

阿麗沒說話,看也不看他,擦了擦臉,站起來走下臺階,走遠了。近旁的幾個忙着曬魚幹的女人用詭異多疑的眼神打量他。于戎更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這外頭也待不下去了,只好回進屋。他坐去了林望月邊上,小聲講普通話:“你剛才和阿麗說什麽了,她在外面哭。”

林望月講英文:“你們都不懂憐香惜玉,我懂,但沒有用,所以她哭。”

于戎陷入了沉思。阿篷道:“不過這次來得确實太突然了。”

林望月笑着看于戎:“因為我們導演在老家受了氣,只想立刻逃跑,逃得越遠越好。”

于戎一怵,不去琢磨阿麗的眼淚了,扯着林望月的衣袖,告誡他:“你別亂說話啊。”

他還是和他講普通話。

“難道不是嗎?你突然就回了蘇州,突然就買了兩張機票來了泰國。”林望月的目光在他臉上逡巡,帶一點幸災樂禍,帶一點好悠閑從容,“我猜猜,你和你爸吵架了吧?”

于戎把頭撇向一邊,拿起林望月的啤酒,喝了兩口,不快地問:“你知道什麽?”

林望月繼續講英文,聲音也變得從容,自在:“而且你的表現完全是一個自暴自棄的人,暴飲暴食,試圖用酒精,醉生夢死的生活麻醉自己。”

于戎沉下了臉,不接話。林望月另開了一瓶酒,喝酒。阿篷吃菜,阿麗回來了,看看于戎,坐到了原先于戎的位子上。

于戎把酒瓶放到了桌上,這一記,力道太重,桌面震動,一只勺子掉到了地上,他想去撿,一看坐得很近的林望月和阿篷,再看那勺子,抿緊了嘴唇,什麽也沒做。阿麗去撿,彎下了腰在桌下摸索了好久,她才直起身。她抽了些紙巾擦勺子,把它放回桌上,夾了些魚肉,一小一口一小口地吃。她偷偷打量阿篷和林望月。

于戎憋不住了,說:“要拍的東西已經拍好了,我們下午可以走了。”

阿篷說:“那好啊!我們在高當住一晚吧,明早再回曼谷。”

于戎說:“我們趕時間,要是今天就能回曼谷就回去。”

林望月說了句:“不至于這麽趕吧,機票也還沒買吧?在高當住一晚吧。”他用普通話和阿麗複述了一遍。阿麗笑了笑,于戎便沒好說什麽,只得答應了下來。

吃完飯,收拾了東西,他們一行人就回了高當。小船靠了碼頭,蘇穩住了船身,于戎先下去,林望月跟着,他一只腳往外跨,可人還回頭看着阿篷和他講着話,一不留神腳下踩了空,整個人失去了平衡,眼看搖搖欲墜。于戎站在邊上,沒有理會,沒有響。

他站着,看着。林望月噗通跌進了海裏,他大笑了出來,向天上潑了幾把水,笑個不停。

阿篷找了間靠海的酒店,開了四間房,辦入住時,林望月問于戎:“你對我有什麽意見?”

他的手臂上還殘留着些水珠,他的褲子是濕的。他牢牢盯住于戎。

于戎扭頭看自己的證件,說:“沒有什麽意見。”

林望月不說什麽了。此時已經入夜,他們各自拿了各自的行李,各自進了各自的房間,各自休息了。

酒店的隔音并不好,于戎在房間裏給手機,相機電視充上電,就聽到有人敲隔壁的房門。林望月就住在他的貼隔壁。于戎走到牆根,貼着牆壁聽了聽。他聽到人聲說笑,說幾句,笑很久,接着又是說,又是笑的。

于戎去敲林望月的房門。

忘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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