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走水
走水
大抵當真有緣分天定一說。
從相見的那一刻起,便早早認定了一切。
能叫人很快溺斃在另一人營造出的溫柔鄉裏。
但這種感情何其可貴,對于楚淮序而言是,對于溫銜青更是。
也因此,兩人抛開了所有的顧慮,不再去管旁事。
這一夜過後,便再無嫌隙。
翌日清早,連枝正在院中晾着衣,卻見房門一開,溫銜青和楚淮序并肩走出。
“……”連枝手頭拎着的衣物“啪”一聲掉落在盆中,濺起一陣水花,“楚将軍……你們?”
她這副震驚的模樣入了兩人的眼,楚淮序不由笑道:“習慣了便好,日後這般場面怕是要常常見到了。”
溫銜青翻了個白眼,嗔怪道:“你同她說這些做什麽。”
好在連枝很快便反應了過來,她捂住眼笑道:“當我不存在便好,我什麽都看不見,什麽也聽不着。”
“小将軍先回去吧。”溫銜青拍了拍身側那人的肩,“過會兒我去一趟大都,給連枝買件新衣裳。”
*
迎春顏坊對面便開着一家成衣鋪,用料皆是上等,花色也很是新穎,除了價格偏貴,确是沒什麽缺點。
“小娘子看看,”老板熱情道,“這都是從鄰國進來的衣料,可有中意的?”
“就這件吧。”
月白色襦裙,裙身接了薄紗,加之衣料柔軟舒适,很是适合如花年紀的少女。
喚老板将衣物包好,此行的目的便算達成了,可溫銜青卻沒有如設想那般離開這店。
她思忖片刻,問:“男子所穿,老板可有推薦?”
“那您可真算是來對地方了!”那人眯着雙眼笑,又探究道:“冒昧一問,小娘子是給何人買?”
溫銜青:“……我家郎君。”
若要說起,昨夜過後,她還當真不知怎麽形容兩人間的關系,不過這會兒小将軍又不在場,便是溫銜青怎麽說,那人也只得由着他。
這種隐秘感讓溫銜青莫名有些興奮,她微紅了臉,道:“比我大上一兩歲。”
“哎喲。”老板拍了拍手,樂道:“這歲數可真輕,我這兒啊,正好有一件衣裳,您且看看合不合适。”
溫銜青順着她手指着的方向看去,那處是一件黑色玄衣,繡着暗金色的祥雲花紋,樣式奢華卻不惹眼。
可溫銜青卻搖了搖頭。
太暗了,不适合那人。
老板見狀又問:“那這件呢?”
……
太素了,也不行。
楚淮序向來喜着紅袍,溫銜青也覺着,唯有鮮衣,才最襯得上她的小将軍。
*
最後終是買到了心儀的衣物,盡管……幾乎花空了她錢囊裏的銀兩。
溫銜青撫了撫那件衣裳,已經可以想象到小将軍接過時的神色,興許他會笑着說:“我的阿青可真體貼。”
可待回程的馬車一駛入芸山鎮的甬道,溫銜青便蹙緊了眉頭,一顆心忽而上上下下的,就像是……
有什麽事要發生。
正想着,隔着垂簾,車夫慌慌張張的聲音從前頭傳來,話中的內容叫溫銜青心頭狠狠一縮。
“你再說一遍……”她死死攥住車簾,顫聲開口,幾乎再難維持冷靜。
“小姐你自己看喽,前頭有家店走水了,小的實在是過不去,煩請您自個兒走幾步了。”
這條路上,除了無譜食肆,再無旁的店鋪……
溫銜青深吸口氣,擡眼向遠處望去,那頭一片濃煙滾滾,當中火光竄動不熄,門口裏三層外三層地圍着人,皆是熟悉面孔。
她下了車,每往前走一步都極其艱難,有鎮民注意到溫銜青,匆忙跑上前來。
“火勢太大,”那人擦了擦面上熏出的一層灰,“水一時半會兒撲不滅。”
溫銜青強撐着開口問道:“店裏可還有人?”
“這我确也不清楚。“鎮民搖了搖頭,又一拍腦門,指道:“謝公子在那兒。”
謝玄知像是丢了魂,悵然若失地站在那灼燙的氣浪前,腳邊還散落了一地的水果。
溫銜青喚了他數聲,這人的眼眸才一點一點地緩緩轉向她,只是細看,眼底卻失了焦。
他開口,聲音微啞:“連枝……連枝還沒出來。”
溫銜青雙目微紅,說不出什麽安慰的話。
按照木質建築燃燒的速度,若尋不到方法快速滅了火,恐怕不出半個時辰,這處便要化作一片灰燼。
人在裏頭,定是要丢了性命的。
原書裏連枝便沒能落得好結局,可哪怕推翻重開,也躲不過命運麽?
“我進去救她。”謝玄知愣愣開口,又像是在自言自語,“對,只要我進去,連枝就不會丢下我,她就不會死!”
說罷,他作勢便要沖進屋裏去,什麽理智什麽說辭,全被抛到了腦後去。
只是半道卻被溫銜青攔在了身前。
“走開!”謝玄知怒吼,他死咬着唇,額上細小的青筋凸起,仿佛壓抑着巨大的痛苦,“小姐你知道麽,連枝還未聽我說過愛她……”
“我真恨我自己,”他垂着頭,一滴清淚從眼眶滑落至棱角分明的下颌,“死生前,才知旁事有多微不足道,才知有愛不言之人,有多傻……”
“是,你是該恨你自己。”溫銜青冷着眉目道,“但不是現在,更不是以這般方式白白去送死!”
“那還能怎麽辦!難道要把連枝一人丢在裏面嗎!”
“我去,我會把連枝帶出來。”溫銜青從袖中取出帕巾,借了滅火的水打濕,她平靜道,“謝玄知,你好好冷靜冷靜。”
*
溫銜青攔住謝玄知,一方面是怕他情感用事,另一方面則是出于對自己的考量。
作為現代人,溫銜青少說也參加過五次消防演練,只是沒成想,會在這種時候派上用場。
若非無法,溫銜青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但眼下這已是她能想到的最好法子了,卻終究難以兩全,若是自己再也出不來……
那小将軍大抵會傷心吧。
幸好。
他們還沒成婚。
烈火吞噬柴木,發出細微的“噼啪”聲響,濃煙嗆喉,又刺得人睜不開眼,入目之處,皆是一片橙黃火光,或是橫七豎八倒在各處的橫梁。
這是屋頂将塌的征兆。
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