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宵暖
宵暖
後日出門前,溫銜青将毛團抱給了連枝,小白貓委屈地聳了聳鼻尖,四腳淩空撲騰着,想要往溫銜青懷裏鑽。
“怎麽這麽粘人。”溫銜青伸出指節,頗有些無奈地點上毛團的額頭,笑道,“這性子,怕不是随了淮序。”
今日她只能只身赴約,一來是食肆生意需要照看,二來此行入宮,也不宜攜太多人前去,而最為主要的原因,則是她前些日子托人去打聽的售賣良田一事有了着落。
“我抽不開身。”溫銜青同連枝道,“若是牙人來了,你便與他改約明日。”
連枝輕聲應了下來,心頭卻湧上莫名的不安,她垂眸思量了片刻,終究在溫銜青快要踏上馬車時,扯着嗓子叮囑了句:“小姐……路上可要小心些。”
*
九月的天尚且有些悶熱,而禦花園中景色正好,一池碧波蕩漾,荷花亭亭玉立,搖曳生姿。
溫銜青獨自坐了會兒,才見珠簾挑動,有人前來。
齊疏桐收了傘,溫聲對身後那丫鬟道:“小夏,天熱,讓禦膳房備兩碗綠豆湯來,冰鎮的最好。”
幾月前新來了個禦廚,一手甜點做得極好,盛夏之時,後宮嫔妃無論何人,一日便要點上幾碗綠豆湯或是些旁的小食,解渴消暑很是奏效。
小夏領命去時,卻沒能如願見到他。
“你問張大哥?”打下手的小廚子撓了撓頭道,“适才還在廚房呢,興許很快便回來了。”
“嘿,這不,說曹操,曹操便到了。”他瞅見人從外頭走進,立馬停下手中的活,招呼了聲,“張大哥,有人找!”
“……”禦廚張之宿卻一時沒接話,他看了眼小夏,眼神不自然地躲閃了一瞬,才慢吞吞道了句,“何事?”
他向來是這脾性,小廚子又是個粗神經,只以為他是心情不好,未曾多想什麽。
小夏道:“我家主子吩咐要兩碗綠豆湯,張禦廚辛苦了。”
“稍等。”
綠豆湯是原就做好的,只需從木桶中盛出兩碗的量,因而小夏沒等上多久,張之宿便道了句“好了”。
只是正當小夏要端走時,那人卻叫住了她,指着右側那碗,言道:“聽聞齊貴人嗜甜,這一碗裏我多加了些糖,莫要混了。”
小夏笑開了來,自家主子的确口味偏甜,只是未曾想這廚子如此心細,能顧到這點,屬實不易。
離開時,小夏還想着要替張之宿多美言幾句,卻沒見着張之宿盯着她的背影,揩了一把額上的細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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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時,夕陽染紅一灣清澈,水面波光粼粼,将光割裂成斑駁陸離的碎影,閃爍着金光。
溫銜青已坐上回程的車馬,也不知是怎的,她總覺着這路駛得颠簸,叫人頭昏腦脹,難受得緊。
兀自忍耐了片刻後,她一把掀了車簾,向那車夫問道:“大哥,請問這路是否與來時不同?”
車夫卻奇道:“并無,小姐為何這般問?”
那便與路無關了,溫銜青蹙了蹙眉,越發覺得昏昏沉沉,分不出精力去思考。
正此時,一陣幽香被風裹挾而來,這香愈發濃郁,逐漸到刺鼻的程度。
而一絲血腥味夾雜在其中,溫銜青被這香攪得頭痛欲裂,擡頭卻見車夫已被一箭穿了心,搖晃着身子往車下墜。
駿馬随之受驚,嘶吼着晃動馬蹄,車子于是翻了個底朝天。
溫銜青的身子狠狠摔在地上,她昏過去之前,隐約一道熟悉的聲音喚了聲:
“銜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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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風在白日還帶着溫度,到了夜裏便有些涼得刺骨。
溫銜青恢複意識的時候,即使是被這寒涼的風照拂着,她渾身燒灼般的炙熱仍舊沒得到半分消解。
更糟糕的是,數層紅紗覆于她雙眼,而雙腕亦被捆縛在身後,動彈不得。
此刻,有腳步聲逼近。
溫銜青憶起昏迷前那道聲音,哪還能不明白始作俑者是誰?
她下意識出聲冷笑道:“陸千霖,你這手段當真卑劣,要我說,便同只畏畏縮縮的老鼠沒什麽分別,遲早該讓北順的大貓吃了。”
“……”
腳步聲停了,只是無人應聲。
溫銜青頓時心生猶疑,她已用話激他,陸千霖何時能這般沉住氣?
“你!”
“噓……”
一只微涼的手貼上她的唇,那股沉香同時濃郁起來,那是令她安心的氣息。
那人一手掩着她的口鼻,一手探去解開蒙住她雙眼的紗,紅紗垂落,溫銜青雙睫微顫,睜眼後終于得見暖光。
“跟我走。”楚淮序沉聲道,“我已派人拖住陸千霖,眼下尚還安全。”
“好。”
溫銜青輕聲應下,楚淮序便攬過她雙膝,将人打橫抱起,腳步輕盈地離開了陸府。
此刻,陸府門前。
“時辰不早了。”李副将道,“趙大人的話,屬下已帶到,便不多叨擾了。”
楚淮序“身死”後,他明面上效忠于趙寒舟,實則今日是應了楚淮序的意思,來此與陸千霖周旋,以便溫銜青能盡快脫困。
“有勞了。”陸千霖也只想趕緊送客,畢竟美人在懷,他屬實心猿意馬。
可當陸千霖步履匆匆地走過府上大院,推開房門時,只見着帷幔飄蕩,一室空寂。
陸千霖:我那擄來的前小娘子呢?
*
燭光下,牆上映出兩雙人影。
楚淮序彎腰,将懷中的人平放在榻上,疆場上無所不能的小将軍此刻的動作卻至珍至柔,生怕弄疼他的心上人。
“阿青乖。”他撩開溫銜青額前被汗濡濕的碎發,注視着面前人通紅的雙頰,輕聲道,“我去請大夫來。”
真是一刻也不能多待。
他怕自己控制不住欲望,會傷了她。
可楚淮序卻沒想到,抓住他不讓走的,卻是溫銜青。
“別走……”溫銜青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沒有放開勾着楚淮序肩頸的雙手,她渾身難耐,只下意識地依賴面前的這人。
楚淮序便聽得她道:“為什麽你總是能在關鍵時刻出現救我呢?小将軍……你這性子,若是在我從前生活的那地方,還不知要有多搶手。”
“還是現在好。”溫銜青餮足地笑了笑,“我可不想日日吃醋。”
從前生活的地方?
楚淮序若有所思,看來自己先前的猜測當真不假。
可他眼下已不在意這些,更何況這次是自己對不住她。
事發前,他已多少猜測到趙寒舟會以溫銜青為誘,與陸千霖結盟,是而送給溫銜青的泥人裏,裝了能緩解藥效發作的香粉。
而這一切,溫銜青是全然不知情。
“傻丫頭,”楚淮序喃道,“這藥烈,若是香粉失效,便奈何不了……”
溫銜青此刻聽不懂他說的什麽香粉,什麽失效,她一心想着如何纾解身體各處的灼熱,以及已經按捺不住的,對面前這人的渴求。
“淮序,我想要你。”
“……”楚淮序蹙了蹙眉,他俯身湊近了些,低聲又問一遍,“阿青,你可想好了?”
溫銜青頂着燒紅的一張臉,愣愣地點了點頭:“情不假,意為真,只是小将軍,記得要溫柔些……”
真是要命。
“阿青,別後悔。”
帷帳落下,燈影輕晃,一夜良辰美景,徒留春光旖旎。
*
次日,溫銜青難得睡到了日上三竿。
全身叫嚣的酸痛和疲軟讓她的臉微微一紅,看到楚淮序走進時,更是一踹被褥,将自己裹了個嚴嚴實實。
天知道她到底是怎麽說出那些話的啊!
“小懶貓還睡呢。”楚淮序看着床榻上的一團隆起,忍俊不禁地笑道,“再不起,連枝怕是要急哭了。”
一語驚醒夢中人。
溫銜青一把掀了被褥,翻身坐起。
楚淮序見她着急,便輕聲安撫道:“放心,我已讓人同連枝說明了原委,眼下不必急着回去。”
溫銜青看向他,問:“這豈不是暴露了你……”
“阿青的人,我信得過。”楚淮序篤信道,“倒是你可還記得,昨日是如何中的這藥?”
“回程時便已覺得頭昏,想來只能是在宮中所得。”溫銜青咬着發帶,綁起一頭長發,她腕上還留着昨日被紅繩纏繞的紅痕,在白皙的皮膚上格外顯眼。
她道:“若要說起,可疑的,只能是那一碗綠豆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