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不負

不負

平治十一年，南旬起兵再度來犯。

韓文賦與趙寒舟勾結圖戈，一路自北攻城，大軍壓境，來勢洶洶。

君王派楚淮序領兵出征，虎符在手，可調令北順萬萬精兵，差遣驅使，生死不懼。

“此番圖戈是有備而來，”營帳中，楚淮序蹙着眉同聞枭商議道，“趙寒舟又帶了一部分北順叛軍，只怕對我們而言，是場苦戰。”

聞枭點頭：“我與圖戈交過手，他出招的特點在于力量，很是難纏。秦城是個關口，絕對不能被攻破，楚小子，糧草管夠？”

“此戰的炊子，是在下的夫人。”楚淮序笑，“夥食上，聞将軍不必有所顧慮。”

聞枭聽他這話，便想起自己年過而立，還是孤身一人，不由得痛心疾首地問道：“你都有夫人了？”

“嗯……眼下還差個名分。”楚淮序沉吟了片刻，又在聞枭心上補了一刀，“不過凱旋後，應是要成親了。”

兩軍僵持許久，在節骨眼上，誰也不敢輕舉妄動，只得眼看着軍糧日益縮減，養精蓄銳。

溫銜青琢磨了許久如何改善夥食，軍糧品類有限，以往行軍時，若遇上糧食虧空，将士們有時是幾天幾夜都吃不飽飯，如此一來，面對勁敵自然無力去戰。

好在她做的吃食自帶效用，一餐能頂三餐的飽食度，同時又能提高将士的力量，這既延緩了軍糧的消耗，也提振了軍中的士氣。

今日開竈，溫銜青打算做一道菠蘿咕咾肉，豬裏脊裹上蛋黃與澱粉，油炸後肉塊表面金黃，酥皮又香又脆，特調的糖醋汁與切塊的菠蘿肉同時下鍋，勾芡後是微微拉絲的狀态，一口咬下，肉質鮮嫩，口感酸甜，叫人唇齒生津，欲罷不能。

分完飯菜後，她随意找了個地兒坐下，捧着碗正扒拉了一口菜，便見面前一道黑影，布料摩挲聲中，有人在她身側坐了下來。

溫銜青看了一眼，喚道：“李副将。”

李承衍低低應了聲。

“時隔多月，”見人似是沒什麽要緊事，溫銜青便随意起了個話題，“你同秦将軍之間……可成了？”

李承衍的臉微微泛紅，小聲道：“上月裏已互通心意，等此戰結束，我便上門提親。”

溫銜青便笑：“那敢情好啊，到時別忘了給我發請帖。”

*

南旬起兵半月後，圖戈終于按捺不住性子，為省下些軍糧，每日的夥食從一日三餐縮減到一日兩餐，再耗上幾日，興許一日便只能供上一餐。

他知道，無論如何，再拖不得了。

整軍前，圖戈還心存僥幸，想着都是餓着肚子，北順亦不會比自己這邊好上幾分，只是等到交手那時，他才知自己便如跳梁小醜一般，被擺弄了徹底。

北順将士個個如惡狼般殺紅了眼，長槍與長槍撞上時，金戈聲不絕于耳，那千鈞之力，似可激起千重氣浪。

黃沙湧起，血流成河。

楚淮序和圖戈并肩站在城牆上，旌旗獵獵中，兩人看見了韓文賦那張臉上不可置信的神色。

沒過多久，南旬便撤兵戰敗。

塵埃落定，楚淮序選了個黃道吉日，迎娶溫銜青。

楚老将軍一臉正色道：“銜青，此後便是一家人了，若是這臭小子欺負你，別留情面，直接踹了人，讓他沒地兒睡。”

“爹……”楚淮序執着溫銜青的手，無奈笑言，“你明知道我不會。”

阿青是他自小便歡喜的人，如今得以如願以償，他又怎會辜負阿青的心意。

紅燭燃盡，蓋頭被挑開，楚淮序借月光描摹眼前人的眉眼，又在彼此清淺的呼吸間湊近，細細吻啄。

“對鏡描眉，暮與晨昏，長守此生。”楚淮序輕聲道，“阿青，你可願？”

溫銜青笑對着他，眼中似有星辰閃爍，她緩緩道：“願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白首不棄。”

……

無譜食肆在江湖上盛名近五十年，客流不絕，好評如潮，但有一日，年過花甲的溫銜青突然笑言：“這食肆便開到這兒吧，也該給旁人騰些位置。”

食客驚道：“溫娘子，您為何……”

溫銜青知他心裏想着什麽，于是輕聲打斷道：“我呀，要與自家的小将軍，找個清靜的地，閑度餘生去喽。”

此後，從前的食客再沒能見過她，說書人偶爾會在茶餘飯後說起無譜食肆的故事，醒木一拍，開頭便是那句：“溫娘子的夫君是楚大将軍，兩人恩愛一生，百年之後，合于一墳。”

*

溫銜青在自家的大床上睜開眼。

在反應過來自己回到了現代後，她一個鯉魚打挺，匆匆拾掇好自己，便打車去了市一醫。

她的小将軍在那裏。

她想見他。

發了瘋的想。

這會兒不是晚高峰，通往市一醫的一路暢通無阻，約莫十分鐘後，出租車便停在了醫院住院部門前。

“小姑娘，到了。”司機提醒了句。

“謝謝。”溫銜青應下，側身去解系着的安全帶，然後不經意地擡眼間，便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從門口走出。

冬日的氣溫驟降，車內開足了暖氣，而溫差使得車窗上結了一層薄薄的白霧，那道身影朦朦胧胧的，很難辨清。

但溫銜青可以百分百肯定，這就是楚淮序，是她已經共度了一世，并認定要生生世世不離不棄的心上人。

“姑娘，姑娘？”司機見她發愣了許久，忍不住出聲提醒道，“錢還沒結。”

“抱歉。”溫銜青回過神來，尴尬一笑後付了錢，便匆匆推門下車。

她身後那司機摸不着頭腦地搖了搖頭，輕聲道：“瞧這着急的，也不知道去做什麽事。”

*

幾乎是在溫銜青下車的同一瞬間，楚淮序的目光也穿過人群，鎖在了她的身上。

風雪之中，少女哈了兩口白氣，小跑着向他靠近。

楚淮序眉眼帶上了溫柔，他張開雙臂，輕笑着将人摟入懷中。

“怎麽穿這麽少？”楚淮序拉開羽絨服的鏈子，面帶無奈地将溫銜青的身子裹進衣裏，“這樣還冷不冷？”

溫銜青輕輕搖了搖頭，很小聲很小聲地說：“太想見你，出門就忘了穿外套。”

“小将軍，我很想你。”

*

後來，一個被暖陽眷顧的午後，溫銜青窩在楚淮序胳膊圈出的空間裏，笑問：“你這一世，也很早就認識我了？”

楚淮序被她弄得沒法，無奈承認：“嗯，很早，但我沒出現在你面前，所以你沒印象是正常的。”

“那不公平！”溫銜青故作不滿地捶了他一拳，“我小時候的那些囧樣都被你看去了，可我都沒見過你的黑歷史！”

楚淮序想了想，鄭重道：“那下一世，換你先來認識我，可好？”

餘生很長，幸而終不負，相思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