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蘇醒
蘇醒
墓碑前,站着一個身穿黑色長裙的女人,白皙透明的膚色,襯得她神秘而淡漠。
枯敗的落葉劃過,纖細的身子在風中搖搖欲墜,似要随風飄去。
唯雨靜靜注視墓碑上的黑白照,眼神太過專注,似乎想透過照片讀懂上面的人。
照片裏的男人薄唇抿着,濃眉下長了一雙陰沉的眼睛,毫無溫度。厲恒軒草根出身,父母早已雙亡,生前性子沉默寡言,沒什麽朋友,被槍法處置後屍體便被火化,骨灰是趙教授領回的。
她愧疚地發現,這個法律上和她最親的男人,無論是生前還是死後,她從不了解他,也不曾花心思在他身上。
一個雍容富貴的中年女人撐傘靠近,溫聲道:“小雨,咱們走吧。你這麽看着小厲也不會活過來。我們回英國,重新開始生活。”
“姑姑......”唯雨抱住被稱為姑姑的中年女人,斷了線般,嚎啕大哭。
半個月前
寬敞的大白床上,躺着一個女人,黃昏的微光射進窗戶,照在她那白皙的臉上,把她的五官襯得更加立體,即使閉着眼,也絲毫不折損她的美。
微弱的呼吸聲,幾乎沒有起伏的胸部,蒼白的皮膚透過淡青色血管,若不是床邊儀器發出“滴嗒”聲,幾乎讓人以為床上的人不是沉睡,而是個沒有靈魂的軀體。
時間一點點逝去,女人的眼皮動了一下。
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伴随“啪”的一聲打破寧靜。
另一個女人驚喜聲響起:“趙教授,唯小姐醒了!”
唯雨艱難地睜開眼,感受到強烈的光,無法适應地想擡手,卻發現手部如此無力。
待完全睜開眼,入眼的是一位穿白大褂的老人,看見她的那一瞬間,布滿皺紋的臉上釋放了口氣,又激動得紅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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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唯,你終于醒了。”
像是想到什麽,老人朝身後的女護士道:“把燈調暗些。”
唯雨大腦還很麻木,四肢像是被注了鉛,僵硬至極。她環顧四周,暖色燈光映得冷色調的室內都暖暖的,感覺喉嚨幹澀,“這裏......是醫院嗎?”
老人點頭:“這裏是宇選海醫院,可感覺身體有哪裏不舒服?”
宇選海醫院。
唯雨的記憶這才慢慢蘇醒,這是厲恒軒所屬的醫院,眼前的老人是他大學時的教授。
只是......
打量起老人,眸裏牽出一絲怪異的情緒,記憶裏的趙教授與眼前的趙教授,好像有些不同。
“只是身體有些沉重,恒軒在醫院嗎?”
随即目光投向趙教授身後,她記得即使她與厲恒軒的婚姻冷若冰霜,但在外人面前,他總會僞裝成一副好丈夫的樣子。
聽到唯雨的疑惑,老人神情頓時古怪起來,眼神閃躲。
見狀,唯雨想起厲恒軒知道她患上白血病晚期時的模樣,心目了然,他們之間的婚姻本就無愛,源于各求所需,或許他早就決定與她離婚,更不用說她現在還是個拖油瓶。
“教授,我知道的,您不必為難。我本就是個垂死之人,不會對他有過多要求的。”
趙教授眼裏的悲傷漸濃,搖頭,“你別誤會小厲,他......”
老人心疼的注視眼前比自己女兒還小的唯雨,他做了四十多年醫生,生老病死早已看淡,但面對眼前小丫頭的遭遇,他還是于心不忍。
“小唯,知道你睡了多久嗎?八年,整整八年。”
老人的話語,像鐘聲一樣敲在她早已麻木的心,悲意泛起。
八年......
她在心裏默念這兩字,難怪剛見趙教授的第一眼就有種怪異感,原來那是八年的歲月痕跡。
病房裏一片沉默,唯雨無奈勾起毫無血色的唇,“我明白了,教授。”
翻過身,眼角的淚滴落在枕上:“我有些累,想再休息一會兒。”她再也不想管那些是是非非,躺了八年,上帝竟還給她再次醒來的機會。
“好,好,那你先好好休息。”趙教授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背過身的女人,出了病房。
護士急忙跟在老人身後,低聲道:“您為何不與唯小姐說實話?她早晚得知道。”
“再緩緩吧,小唯剛醒,還是不要給她太大刺激。”飽經風霜的臉上,老人有些混濁的雙眼眯了眯。
“這段時間別讓其他人去打擾她。”
厲恒軒與唯雨婚事從不向外公布,醫院裏幾乎沒人知道他們的關系。
這半個月裏,護士每天将唯雨推來草坪做舒緩肢體鍛煉,漸漸地,她已行動自如。
醫生們都道她的康複是醫學奇跡,她也不會過多糾結,許是上帝見她上半生過得凄慘,終于心生憐憫,大發慈悲。
經過樓道的路上,唯雨看到玻璃映着自己,病态般蒼白的臉色,掩不去疲态的眼角,都在提醒她,不再年輕。
恍惚間,她想起剛嫁厲恒軒時,自己也不過22歲。
搖頭,想甩掉腦海裏以前的記憶,她總是與任何人緣分都很淡,不論是父母、朋友、還是那個曾愛得卑微的竹馬。
忽然,樓道傳來女播音聲,熟悉的嗓音使唯雨腳步頓住。
大挂式液晶電視屏幕裏,一位女播音員在報道新聞時事,從容自信,端莊大氣,獨有的魅力與氣質都在展示她這八年的璀璨經歷。
唯雨白皙的臉上平靜如常,內心卻濺起陣陣漣漪,低頭看向自己的右手,收緊再松開。
她們的人生.......
完全反過來了。
見映在屏幕的自己,長長的黑發淩亂随意搭在肩上,慘白滄桑的臉與電視機裏精致的女人,形成了鮮明對比。
欲轉身回病房,電視換了一個畫面。
“近日,一樁連環殺手案真兇浮出水面,著名天才外科醫生厲恒軒為救妻,八年內連殺七口人,手段殘忍,于7月30日已處以死刑......”
聽到熟悉的名字,唯雨怔住,視線再次落回屏幕,視頻上一名男子對着鏡頭,雙手被拷住。冷意爬上雙腿,她慘白的臉像被抽幹了血似的,雙眼不可思議睜大。
雖然男子的臉被馬賽克擋住,她還是認出了那熟悉的身影,視頻上大大的标題“著名天才外科醫生厲恒軒”,嚴重刺激到她的神經。
怎麽可能......
印象裏厲恒軒雖有些陰沉,但絕不會做出殺人之事來,如果新聞屬實,今天已是9月3號,厲恒軒被處決了?
“2020年,厲恒軒以著名外科醫生身份為跳板,棄醫從商,迅速積累人脈與財富。憑借超高智商,雷厲風行的手段,三年內創造出屬于自己的商業王國,卻因一念之差,踏上不歸路。”電視繼續報道。
2020年是他們結婚的第一年,那時他忙得不着家,應酬很多,這點确實合上了。
唯雨心亂如麻,無論怎樣,他絕對不可能為了她自毀前途,一定是哪裏搞錯了。
唯雨踉跄後退,狼狽奔向趙教授辦公室。
辦公室在第五層,因正值飯點,電梯滿員,唯雨不得不改乘手扶梯。她隐忍着因身體運動量增大而帶來的疲憊感,就着手扶電梯爬向五樓。
“叩叩叩”
她顫抖着手用力拍打門口,開門時,見唯雨驚慌失措的模樣,趙教授有些訝異:“這是怎麽了,有什麽事讓護士打通電話就......”
“趙教授,關于恒軒的事,您是不是有瞞我?”
聞言,教授警惕地環顧周圍,扶上她:“我們裏邊說。”
教授的舉動讓她更加忐忑,只覺心髒快跳出喉嚨。
進屋後,老人深深嘆了幾口氣:“這事終究瞞不過你,小厲他......不在了。”
唯雨眼裏布滿驚恐,不可置信。
“他殺了人,把人的骨髓和血都抽掉了。”老人整個身體撐在桌上,帶着深深地悲痛與惋惜,“作為老師,我沒能把他拉回來,我太失敗了!”
唯雨搖搖欲墜,嘴唇白上加白,“是為了救我嗎?”
老人沒有回答,只道:“小唯,你一定要堅強,連他的那一份。”
機場,通往英國倫敦。
大廳播報航班行程,熙熙攘攘的人群讓多年不外出的唯雨腦袋發脹,呼吸急促,步伐漸漸跟不上前面的人。
唯姑姑責怪起跟前的兒子:“走慢些,你表姐大病初愈,也不知體諒。”
高大的楊羽拖着兩大皮箱,尴尬回頭:“表姐,要不要休息一會兒?”
唯雨搖頭,再晚就趕不上飛機了,“不用,我......”
一個黑衣男突然猛地撞上她,身體一陣失重,未反應發生了什麽,一聲尖銳的女叫聲響徹整個大廳。
頭狠狠撞在地上,腦袋嗡嗡作響,等她反應過來,才感覺腹部上冰冷的痛感愈演愈烈,她無力看向襲擊自己的中年男人,已被保安摁倒在地。
滿嘴胡渣上,一雙毒蛇般冰冷的雙眼直勾勾盯着她,“她的丈夫殺了我妻子,她的身體流着我妻子的血......”
機場亂成一團,唯雨不再聽清男人的話,眼皮越來越重,意識越飄越遠。
再次睜開眼,身體的疲憊與疼痛感都消失了,唯雨嘗試翻身,映入眼簾是粉色的窗簾。
房間裏充滿少女氣息的布置,熟悉得讓她的大腦瞬間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