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管飯

管飯

簡颉蹲在市會展中心的一處角落捧着盒飯吃得正歡,運動褲的褲腰還有下滑的趨勢,也騰不出手去拎。怕走光就轉了個向往角落縮了縮,繃緊大腿繼續扒飯。

但簡颉很快感覺到頭頂前方有一片黑影搖晃,擡頭正好看到對方一臉嫌棄地指着她問旁邊的人:“你們這都是哪兒找的人?”

旁邊高腰窄裙的精致女人連忙答:“老祈總關照周期聯系的她們學院裏的幾個大二的學生,來多了一個,沒有凳子了。”

“去找張凳子給她。”那人指了指簡颉,“這樣太難看了。”

她就來混頓飯罷了,還被當衆羞辱了。

簡颉今天出來找兼職碰了壁,正好舍友周期說附近有個展會,給她發了位置,管飯還給四十塊錢辛苦費。

簡颉扒完最後一口飯,盯着那人走開的背影,嘴裏咕嚕咕嚕低咒:“這人出門就要摔斷腿。”

祈靳邶走遠了才捏着眉心吩咐旁邊的人:“算了,給剛剛蹲着吃飯的那個二十塊,讓她趕緊走人,有些丢人。”

很快有人過來讓簡颉打開收款碼,要轉賬給她。原本就是來蹭頓飯的,沒想到還得了二十塊錢,就當精神損失費了。

簡颉在回學校的地鐵裏就開始給周期發語音:“會展上有個死男人羞辱我,說我吃相難看,我只能詛咒他出門就摔斷腿。”

周期很快回了語音過來:“哈哈哈,說不定這人現在已經骨折,我娘正在給他開刀呢。晚上我喊幾個朋友提前過生日,到幽篁裏,你想點什麽點什麽,你想怎麽吃就怎麽吃,坐到桌子上吃都可以。”

周期是簡颉的同寝舍友,也是簡颉最好的朋友,周期家在市郊別墅群,又有住家保姆做飯,三天兩頭就帶簡颉去家裏打牙祭,在外面吃飯更是回回帶上她這個難民。

簡颉回學校看書看到下午四點,就趕緊起身洗澡換了條褲子,在鏡子前上下打量了自己幾番,褲子起球起得太厲害了,褲腰上的松緊帶也不行了,蹲着就老往下掉。

去櫃子裏翻翻找找半天也沒找到适合的衣服。

轉過身才看到床上靠欄杆的地方疊放了兩件衣服,上面有周期的字條:鞋櫃上還有馬丁靴,搭起來穿,萬一就遇到愛情了呢。

周期就是這樣的神仙舍友。

碎花裙外面披一件短牛仔外套,馬丁靴剛剛過腳踝,露出一截小腿。鏡子裏的人立馬不一樣了。

地鐵倒了公交到幽篁裏,一推開門,好友濾鏡過厚的周期走上來牽她坐下:“哇,這樣穿還挺好看。”順手遞了菜單來給簡颉,“你快看看想吃什麽。”

周期給簡颉介紹了一遍在場的朋友,加起來大概有十幾個人,直到指到一個人的時候,那人陰陽怪氣地哼了一聲。

一圈掃過去,人太多了,簡颉也沒在意哼哼的人是誰。簡颉拿着菜單掃了一眼,菜已經點了不少了,只是沒人點米飯,就要了一大碗米飯。

有些是周期從小長大的朋友,也有周期的男朋友陸珩的朋友,大家熱熱鬧鬧說話。

幽篁裏是蘇幫私房菜,口味清甜,菜也燒得綿軟。簡颉夾了幾塊糖醋排骨在米飯上,湯汁浸到米粒上,這樣米飯尤其好吃,簡颉就這樣抱着碗吃得搖頭晃腦。

簡颉盛第三碗飯的時候,餘光總覺得有人在看自己,偷偷瞄了一兩眼後,簡颉目光迎上去,什麽眼神?鄙夷?嘲諷?

不管,吃飯吃肉要緊。

簡颉轉移目光專注盛飯,坐下來又給身側的周期發微信:對面右起第三個人是你的什麽朋友,眼睛長歪了還是怎麽的,一直斜眼瞧人。

周期回:好多年沒聯系的一個發小,最近才聯系上,他這人就這脾性,叫祈靳邶,中午你去蹭飯的參展企業就是他爸的。

簡颉中午吃飯是蹲着的,被鄙夷時都氣死了,就擡頭看了一眼,也沒注意那人到底長啥樣,只記得對方西裝褲下不倫不類地配了雙白色的籃球鞋。

簡颉瞄了眼桌布拖下來的部分不長,稍微蹲一下應該就能看到對方的鞋子了,關鍵時刻《水浒傳》裏西門慶勾搭潘金蓮的招數排上了用場。

簡颉故意将筷子碰落到桌底,蹲下迅速瞄了一眼。這一眼,簡颉恨不得就鑽在桌底下不出來了。

西裝褲配白籃球鞋,果然是那個該摔斷腿,此時應該在周期媽手術刀下的……

簡颉又發了條微信給周期:中午就是這個人羞辱我的。

周期回:他怎麽會去,他一般不管家裏的事。別怕,等吃完飯告訴你一個他的八卦,幫你扳回。

簡颉這下吃什麽都覺得尴尬,臉都差點埋到碗裏。

幽篁裏撤了桌就是茶座,陸珩從蘇州請來的周派評彈大師彈唱了一曲《莺莺拜月》,輪到祈靳邶,他點了一首《楓橋夜泊》。

吳侬軟語緩緩溢出,不看電子屏一句都聽不懂,簡颉就低着頭摳指甲。

周期貼着簡颉耳邊低聲說:“祈靳邶在蘇州念過一段時間書,現在每次聽評彈都點這一曲。後來回來讀時天天關在房裏聽《楓橋夜泊》,估計在那兒丢了初戀。他點這個是在緬懷呢。”

“噗……還是個癡情種。”簡颉聽完就笑了,擡頭去打量祈靳邶。

祈靳邶懶懶靠在椅背上,雙手交叉在前,抿着嘴虛虛發呆。

這人中午又兇又瞧不起人,這會兒也有落寞哀怨的時候,看着還挺解氣。

簡颉盯了他幾秒,這人是好看的,劍眉星目的,半金絲框的眼鏡垮在鼻子上,面白唇紅,黑色襯衫外面是整套的深藍色西裝,穿得也熨帖,除了迷之操作西裝褲配籃球鞋。

評彈撤了,送了幾臺紅泥小火爐來,火爐上小火慢炖了半鴨,鴨肚子裏藏了山中紅、青野椒、白皮椒,時時有暖香冒出來。要應那首“紅泥小火爐,能飲一杯無”。

有人對着酒瓶“噸噸噸”幾大口酒下去,豪邁喊出一句“不如歸去,二頃良田無覓處。”蘇東坡的詞,指着祈靳邶答下一句。

祈靳邶從聽完《楓橋夜泊》後,窩在角落裏一個人悶頭喝酒。突然被人cue蘇東坡的詞,答不上來。

周期替祈靳邶圓場:“有覓處的,祈靳邶蘇州老家還有薄田幾畝的。”周期蘇詞通曉甚少,推推簡颉,給機會讓簡颉在祈靳邶面前扳回一把。

簡颉頗通蘇詞,不情不願對了下半句:“歸去來兮,待有良田是幾時?”

說上半句的男生聽完鼓掌道:“這是英雄救美了,祈靳邶就是那病嬌美人,簡颉就是巾帼英雄。”

祈靳邶坐在角落裏眼皮擡了擡,朝簡颉這處瞥了一眼,簡颉“事了拂衣去”的架勢,擺擺手:“不用謝我,有文化藏不住。”

祈靳邶聽完她的話,仍然冷着一張臉,這次直接給了簡颉嫌棄的一眼,出去了。

早該出去了。

周期的男朋友陸珩安慰簡颉:“祈靳邶這人就是刺猬投的胎,不是針對你。”

這一天被這麽個奇葩鄙視了好幾次,簡颉也不是很意外。

摘了一只鴨腿過來啃,一只鴨腿啃完也沒見祈靳邶回來。

正好房間裏酒沒了,簡颉自告奮勇去前臺拿酒。剛一出包廂門就看到祈靳邶蹲在那兒畫圈圈……

這又是什麽詭異畫風???

簡颉先去前臺拿了酒回來,這人不畫圈圈了,站起身一手遞出來幾張百元紙鈔,一手遞給她車鑰匙:“請您送我回去,這是代駕費。”

您???這麽禮貌的???

簡颉拿了駕照後只開過周期的甲殼蟲,但加起來也不超過三回,但祈靳邶手上捏着的幾乎是簡颉一個月的生活費。

計算了一番後,簡颉從他手中接過鑰匙和錢塞進口袋,問祈靳邶:“你車在哪裏,你還知道麽?”

“知道。”說着還給簡颉翻出停車位置圖片,也報了小區名字。

得,成交。

将酒送進房間,簡颉跟周期簡單說了下,提前出來。

這人喝醉了簡直就是人格分裂,溫溫和和的,講文明懂禮貌,給錢也大方,思路也清晰。

到停車場,簡颉走過去就開車門,生拉硬拽沒打開車門。

祈靳邶有禮貌地提醒:“您沒按車鑰匙解鎖。”

這是什麽珍稀物種?喝點酒又清醒又懂禮貌。

簡颉上車後就開始後怕了,之前兩三次開車都是有周期或者其他人在副駕上的,這還是第一次副駕上是個醉鬼,自然開成了龜速。

說醉鬼又不太合适。

這人坐在副駕上還在認真觀察路況,過第一個路口時還提醒簡颉:“前面是紅燈了,要剎車。”

還誇贊簡颉:“你開得真好,我一點都不想吐。”

剛誇完,簡颉一個急剎……

轉頭再看這人,捂着嘴,指縫裏不明液體開始往外飚……這人反應還挺快,拿了簡颉随意搭在中間扶手上的牛仔外套一下子就兜住了……

嘔……

又是一陣幹嘔。

“不怪你,我平時就暈車。”這人抱着這一兜,還在表示他吐了不是簡颉開車的問題。

簡颉靠邊停了車,祈靳邶下車連同衣服一起扔進了垃圾桶。

簡颉來不及阻止,上車後開了一段,紅燈停下時,問他要錢:“我衣服被你扔了,錢給一下。”

試試看,能弄多少是多少。

祈靳邶掏出錢包,将裏面的一把紙鈔都掏了出來給了簡颉,簡颉接過來覺得過意不去,又抽了三張還了回去。

畢竟周期朋友,不能趁這人智商不在線的時候過分打劫。反正得了這一把錢也算大仇得報……

結果對方非要把剩下的三張也給她……

簡颉剛想塞進口袋,才發現裙子上沒口袋,又想到在幽篁裏走廊時,這人給的幾張紙鈔還在剛剛被他扔掉的牛仔外套口袋裏,倒抽了一口涼氣,将手上的錢趕緊塞帆布包裏,立馬調頭去找剛剛的垃圾桶。

車上的人見她猛地調頭,手緊緊握住安全帶,一聲不吭。

幸好開出去不遠,調了個頭過去,再找了個路口調頭回來,在垃圾桶附近貼着路邊停了。

垃圾桶裏牛仔外套還在,簡颉捏着鼻子去口袋裏将幾張已經潮濕的紙鈔抽了出來。

祈靳邶神色清明了些,坐在車裏擰着眉看着,仿佛剛剛不是他吐的。

簡颉上車後,這人睨她一眼,滿臉嫌棄地下了車跑去後座坐了。

???

簡颉開進小區裏,找了地上的停車位停好車,祈靳邶已經在後座睡着了。簡颉将車鑰匙扔在後座,一把拍上車門,就去地鐵站搭地鐵回學校。

在地鐵上,簡颉将幾張有味道的紙鈔用方便袋包了,其他的,手伸進包裏悄悄數張數。

一共二十三張,神仙買賣。

早上簡颉從床上爬起來,周期正好推了宿舍門進來。

“簡颉,大仇得報。祈靳邶早上在群裏罵街,說昨天不知道找了個什麽代駕卷走了他三千塊,走也沒喊醒他,他在車上睡了一夜。”周期鑰匙剛放到桌子上,遞了手機給床上的簡颉看。

簡颉接過看周期手機屏幕上群消息裏滿屏幕都是祈靳邶的罵人,之前的一句是:什麽鬼素質。

“昨天其實是我幫他把車開回去的……什麽叫把他錢卷走了,他把我衣服吐髒了扔了,錢是他自己給我的啊,他喝醉了就跟精神分裂一樣,我還回去他還不要呢……”簡颉很快打斷自己,“等一下,他知道了不會來跟我要錢吧。”

周期接過手機:“不至于,他肯定記不得了,真記起來了跟你要錢,你就說外套兩千。”

簡颉一聽放下心來,也是,就說外套兩千。

簡颉剛準備歡歡喜喜出門吃早餐,周期突然将手機遞過來,屏幕上是祈靳邶發來的微信:你那個舍友聯系方式給我一下,我記起來了,昨天我沒找代駕,是她送我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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