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望鄉臺
望鄉臺
話說蓮姑的曼珠沙華花田也被燒得一幹二淨，屋後的松樹林也倒塌一片，松樹叢後出現了一條狹窄的小路，路旁稀稀拉拉地生長着幾棵龍眼樹。
荀奚順着小路一直往前走，小路越走越開闊，路旁的龍眼樹長勢也越來越好，枝葉繁密地擁擠在一起，地上散落着大片成熟的龍眼。
約莫一公裏後，一個村落出現在荀奚眼前，這個小村周圍百米卻寸草不生，是一片光禿禿的空地。
荀奚準備進村一探究竟，前方卻傳來一陣狗吠聲。荀奚腳步一頓，頓時覺得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他自小就怕狗，一聽見狗叫聲就雙腿發軟。
“汪汪汪，汪汪汪。”狗不依不撓地叫着，聽起來還不止一只。
荀奚猶豫了一下，還是停住了腳步，往後退去，直到退到一片龍眼樹下。
他兩天沒吃飯，肚子有些餓了，發出“咕咕”聲。
荀奚看着眼前的龍眼樹上結着一簇簇的龍眼，個大飽滿，隐隐散發着似有若無的香味。
荀奚捂着肚子咽了口口水，他又幹又渴，此時已經顧不上什麽“生死有別”了，将一部分小心謹慎都抛諸腦後。
他伸手一薅，抓了一大把龍眼在手上，便開始大快朵頤起來。
荀奚把龍眼剝皮、丢進嘴裏、吐核，動作一氣呵成，不一會兒，地面上堆成了一座小山。
有一顆核掉在荀奚前胸的衣襟上，他低頭時看見這顆核，倒是覺得它烏黑透亮，渾圓可愛，倒像是一枚成色極好的黑玉。
荀奚想到了在枭陽國時，荀印就愛擺弄些金銀玉器，兩年前走得倉促，什麽也沒帶走。
回想起這兩年荀印跟着自己吃的苦，荀奚覺得很對不起他。
于是荀奚蹲下身去，撿了幾枚最大最圓的龍眼核起來，擦幹淨後妥帖地放在腰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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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弟弟，好像就有了勇氣。
荀奚前後望了望，想要往前走的話，這村子是必經之路。
他深呼吸了幾下，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接着他便大步往村子的方向走去。
不出荀奚所料，他剛一靠近些，狗叫聲又響了起來。
不過他只聽見狗叫，沒有看見狗，因此他心裏生出一絲僥幸之情，說不定村裏的狗都關在籠子裏。
這樣想着，荀奚的步子更加大膽了些，三步并作兩步進了村，狗叫聲絲毫不停，反而越叫越大聲。
誰知道他剛一踏進村子，一個龐然大物從空中飛落而下。
荀奚後退得及時，不至于被那東西壓成肉泥，定睛一看，才發現那是一條灰黑色兩人高的大犬。
惡犬微微俯身，做出攻擊的姿勢，它的眼神非常兇狠，投射出一道兇光，盯得荀奚心裏直發怵。
荀奚試圖和這狗講道理，他微微舉起雙手作投降狀，腳下後退了幾步。
他說：“我并非有意打擾，只想借道而已，狗兄能否容我一過。”
那狗并不買帳，又往前走了幾步，看起來下一秒就要撲上去。
荀奚覺得這狗來者不善，于是他又不動聲色地後退了幾步。
惡犬猛地撲進，在空中留下一道灰黑色的弧線。荀奚轉身，大步向後跑去。
“嘶哈嘶哈。”大犬呼氣的聲音猖狂而欲望外露，仿佛下一秒就要将荀奚生吞入腹。
荀奚能感覺到，大犬有好幾次都險些碰到他。人在極限情況下的潛力是無窮的，荀奚雙腿飛快地甩動着，那狗竟是沒能追上他。
奔跑之際，荀奚腰帶之中的龍眼核滾落了出來，不過形勢危急，他沒有時機能夠将它們撿起來。
荀奚跑出好幾百米，感覺身後的“嘶哈”聲逐漸消失了，那爪子觸地的聲音也不再有規律地響起了。
荀奚微微回頭，發現那惡犬已經不在他身後，他松了口氣，停下來倚着一棵龍眼樹大口喘着氣。
這時，村中突然再次爆發出一陣狗叫聲，這叫聲不似方才那般惡狠狠，而是飽含悲憤的吠叫。
荀奚極目遠眺，發現那小村入口處密密麻麻地擠滿了各色的狗，黑的、黃的、白的，不過它們有一個共同點，就是體型頗大。
荀奚看得頭皮一陣發麻，雞皮疙瘩爬了滿身。
他再定睛一看，這些惡犬圍成了一個圈，沖着中間地上的什麽東西悲叫不止。
荀奚突然想到了剛剛追他的那條惡犬，那惡犬較這些犬來說的話，體型大了一圈，也更兇狠，很有可能是它們的首領，當下它們圍着的莫非是那惡犬？
荀奚想，方才它明明還對他窮追不舍，怎麽現在毫無征兆地就躺下了。
他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直到他無意間擡頭看到了樹上的龍眼。
荀奚摸了摸自己的腰帶，發現方才放進去的龍眼核一個不剩。
他又注意到，這周圍都生長着許多龍眼樹，可到了這惡狗村百米內卻寸草不生，莫非……
除非這惡犬害怕龍眼，荀奚當即大喜過望。
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想，荀奚從地上撿起一把龍眼核，他靠近了些，但又留着些距離，如果他的猜想出差錯了，待會兒也有逃跑的空間。
荀奚将手中的龍眼核猛地灑出，龍眼核如同一顆顆英勇的炮彈，在半空中劃出一道道美麗的弧線，又輕巧落下，在觸碰到那惡犬時，惡犬們愕然擡頭。
下一秒，它們四散開來，如同喪家之犬。
沒有來得及逃跑的惡犬被龍眼核砸個正着，也如一開始那條巨犬一般轟然倒地。
荀奚登時來了精神，看來他的猜想是正确的。
于是他從地上撿了更多龍眼核，地上不夠，他就薅樹上的龍眼，将龍眼肉吃掉，把龍眼核兜在衣兜之中，不知不覺間竟已堆了滿滿一懷。
眼看着差不多夠了，荀奚提着衣兜，再次朝着惡犬村而去，這次他心中底氣十足。
惡犬們躲在茅屋後，狠狠地窺視着荀奚，但卻因畏懼而不敢上前，只得低低地哼叫着。
有一只不怕死的黃狗想要從荀奚背後偷襲他，荀奚眼疾手快，丢出一把龍眼核，将那惡犬打了個神形俱滅，只留下哽咽的嗚嗚聲。
見狀，其餘躲在角落的惡犬更加不敢輕舉妄動了，它們摩擦着犬牙，鼻間呼出腥臭的惡氣。
荀奚憑借着一兜龍眼核，順利取道惡狗村。
他出村後，将懷裏大多數的龍眼核灑在地上，以防惡狗追襲，只留下七顆，準備贈予荀印。
出村之後荀奚又走了一段路，道路表面已經不像方才的路那般平坦了，路旁大塊岩石裸露出來，凹凸不平。
再行了二百米左右，荀奚看到一條泥濘的山路以接近垂直的角度橫切進崖壁之中，他抓住旁邊的雜草，手腳并用爬了上去。
路的盡頭有一座高臺，旁邊立着一塊木牌，木牌上赫然幾個暗紅色的大字：望鄉臺。
荀奚爬上臺去，發現高臺勢危，三面都被高山環繞，只有一面地勢稍低。自高處望去，面前是一片霧蒙蒙的雲海，一眼根本望不到底。
一道古樸蒼着而又稍微顫抖的聲音傳來：“萬裏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臺。”
荀奚循聲望去，只見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蹒跚着步伐一瘸一拐地走了出來，他的背佝偻着，直到走近了，荀奚才發現他雙眼眯成了一條縫，像是看不見一般。
荀奚在老人面前輕揮了揮手以試探，他沒敢輕易出聲。
誰知那老人輕笑了一下，說：“小夥子，老人家我這雙眼瞎了幾百年咯。”
荀奚更知這老人非鬼即聻，警惕地後退半步。
那老人哈哈大笑，前行幾步，站到了高臺邊緣。
他雙手背在身後，沉思片刻，開口吟道：“風雪一程，山水一程，山水風雪夜夜冷；天地同悲，方圓同悲，方圓天地與我毀。”
荀奚只覺不妙，他看着老人身後的路，心想如不能智取，便只能強攻。
還沒待他有所動作，老人便開口道：“你這後生與我似是有緣，若能對上我的詩，我便贈予你一件禮物。”
荀奚心有懷疑，可這老人片刻之間便洞悉了他的企圖，眼下別無他法。好在幼時讀書賦文，也有所得，作詩倒是沒問題的。
“甚好，前輩請說。”荀奚說。
老人撚着山羊胡，頗為贊賞地點點頭說：“青山白水外，繞鄰一風煙。故人情何在，我在深水山。”
“山水…”荀奚重複着這兩個字，他擡頭看着眼前的雲海，若有所思。
“有了。”荀奚一拍掌，緩緩吟道：“浮雲沉海在，擁我此身群。我醉故人嘆，回眸于海雲。”
老人微眯着的眼中閃過一絲驚喜，他拍拍手說：“比起我來是差點，不過倒也不錯了。”
荀奚想了想，說：“前輩，我不求何禮贈，只求前輩告知我出此境之路。”
“出去的路？”老人臉上的表情頗有些詭異。
“是的，回到人世間的路。”事已至此，別無他法，荀奚硬着頭皮問。
“那你算是問對人了，你過來，我說與你聽。”老人對着荀奚揮揮手。
荀奚猶豫了一下，上前半步。還沒等荀奚走到老人身邊，一根藤蔓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緊緊纏住荀奚的腰和手腳，将荀奚牢牢固定住。
荀奚拼命掙紮着，藤蔓随之抖動，可卻沒有半分要松開的意思。
老人胸有成竹地陰笑着：“我可以送你出去，那你是不是也應該送我一樣東西。”
荀奚扭動着身體，他說：“有事好商量，老人家何至于此。”
“望鄉臺，你聽見了嗎？哈哈哈哈哈….”老人攤手大笑着。
望鄉臺猛烈地抖動着，像是在回應着老人的話，荀奚身形左右搖晃了一番。
下一秒，老人手作鷹爪狀，直向荀奚面門襲來，毫不留情。
潘若琰和陽旻二人正站在荀奚身側，潘若琰見狀，很及時地捂住了陽旻的眼睛，他低聲說：“別看。”
陽旻能感覺到潘若琰的心髒貼着自己的後背“砰砰”地跳着。
“啊——我的眼睛——”荀奚的聲音貫徹雲海之間，幽幽回蕩在望鄉臺之上。
老人手裏握着一團血腥，猖狂地仰天大笑道：“望鄉臺——我終于能望見了，哈哈哈哈，小兒，我遵守承諾送你走。哈哈哈哈…..”
說着，老人松了藤蔓，一腳将荀奚踹下了望鄉臺，荀奚在雲海中急速下墜。
“走。”潘若琰拉着陽旻的手，緊随其後跳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