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命運的齒輪
命運的齒輪
荀胤聽說爹爹病了,也吵嚷着要見爹爹,雲霁無奈,只得抱了荀胤到荀奚床前,自己便出門處理公務了。
“爹爹,爹爹。”荀胤糯聲糯氣地叫道。
荀奚動了動手指。
荀胤高興極了,他摘下脖子上挂的平安鎖,塞進荀奚手中,說道:“阿胤把阿娘給的平安鎖給爹爹,爹爹一定要好起來。”
摸索見,荀胤摸到了荀奚手腕上的一個手串,在荀胤看來,那手串就是由五顆小黑玉串成的,晶瑩可愛,荀胤喜歡得不得了。
“阿爹,我好喜歡你的手串,可以送給阿胤嗎?”說着,荀胤就調皮要去撥弄荀奚的手串。
誰知處于半昏迷狀态的荀奚突然清醒般将手從荀胤手中抽離出來,并且他翻了個身,朝向裏去,荀胤再怎麽也碰不到他的手。
荀胤委屈巴巴的,不過他只當荀奚是睡迷糊了,換做平時,荀胤想要什麽東西荀奚肯定就給他了。
荀奚遲遲不醒,荀胤玩得有些無聊了,就跑到後花園去玩了。
荀奚喝了幾天藥,果然有了些精氣神,他還是成日怏怏地靠坐在花園中的太師椅上曬太陽,牆外是人聲熙攘的街道,攤販的叫賣聲不絕于耳。
荀奚有種錯覺,仿佛此刻的陽光被這道牆分割成了兩半,一半溫暖和煦,照在牆外,一半陰冷無情,單單照在他身上。
這些天來他總是夢到荀印,為什麽一個消失五年的人要再次夜夜出現在他的夢中。
五年前他自神獄九重塔出來後身負重傷,幸虧李三思醫治好了他,他清醒過來第一件事就是找荀印。
他想告訴荀印,自己成功了,以後可以給荀印衣食無憂的生活了,荀印再也不用和他一起過風吹雨打、居無定所的生活了。
誰知道李三思只轉交給他一封信,那信是荀印親筆所寫,寥寥百字,卻讓荀奚讀來肝腸寸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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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旻看着荀奚,心中不免生出一些傷感,他說:“這荀奚憔悴得形銷骨立,倒是讓人看來心酸。”
潘若琰緩緩點頭,說道:“換做任何一個人,摯愛的人突然離開自己,留自己一人面對病痛,面對打擊,這個人心裏都不會好受的吧。”潘若琰一邊說,一邊看着陽旻。
二人站立在微風中,任風穿過翩跹的衣帶,又飄向遠方。
荀奚正坐着打盹兒,一個小厮模樣的人急匆匆地跑來。
“何事?”荀奚懶懶地睜開眼,力不從心的樣子。
小厮附在荀奚耳邊低聲說了句什麽,荀奚登時來了精神,急忙就要起身。
小厮扶了荀奚,二人急匆匆地向大廳走去。
“何事如此着急?”陽旻納悶兒極了。
“跟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潘若琰拉了陽旻的手就要跟上去。
潘若琰的手隔着輕薄的面料與陽旻的手相握,陽旻只覺得潘若琰握得非常緊,緊到他幾乎不可能将手抽出來。
二人跟着荀奚到了大廳,見一個男子坐在賓位。
那男子的裝束與在場衆人大不一樣,他頭上紮了一塊黑色方巾,衣衫單薄,僅以幾根布條掩住關鍵部位,裸露在外的肌膚被曬得黝黑發亮。
荀奚來後,屏退衆人,大廳便只剩他二人,那男人向荀奚單膝下跪,喊道:“國主。”
“荀伯請起,阿奚實在不敢當。”荀奚将荀伯扶了起來。
兩人寒暄了一陣,荀奚覺得喉頭似被千根鋼針戳中,疼痛到麻木,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偏偏那堆積在心裏的情緒翻江倒海,快要湧出來。
原來不知不覺間他已經離開枭陽國七年了。
來人正是枭陽國的國舅,他幾番打聽,風塵仆仆,這才得知荀奚已為荀城城主。
“荀伯所來為何?家中近來可好?”荀奚奉上茶水。
荀伯嘆了口氣,搖着頭說:“我正是為此事而來,老國主駕崩,國不可一日無主,特請公子回國繼承王位。”
荀奚滿眼震愕,“父王竟已辭世?母後可還安好?”他猶豫了兩秒,還是把想說的話說了出來:“阿印身體可好,日子可還如意?”
荀伯一一答來:“國主重病逝世,王後憂勞費心,卧床不起,但今已好轉,”說到這裏,荀伯停頓了一下,接着,他疑惑地問道:“至于阿印,他不該和公子你在一起嗎?”
荀奚滿頭霧水,将事情的來龍去脈告知了荀伯。
“可是阿印并不曾回過枭陽國。”荀伯皺眉,很是想不通。
“阿印莫不是歸國路上遭遇不測?”荀奚眉心突突地跳了起來。
荀伯擺擺手,說:“應是不會,我來這一路并未遇上什麽危險。”
荀奚心中更加不安了,他的心髒撲通撲通地跳着,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胸腔來。
荀伯對荀印很是放心的樣子,他接着說:“公子,老國主已仙逝,那個可怕的預言已經被打破,您不如擇日回枭陽國,做我枭陽國的國主。”
荀奚想了想,他還是決定和荀伯回一趟枭陽國,并不是為了繼承所謂的國主之位,而是為了回去探望自己的母後,王後是一個溫婉善良的女人,對荀奚向來關愛有加。
荀奚打點好了家中的一切,就随荀伯準備啓程返回枭陽國。
荀胤舍不得荀奚,哭成了個淚人。
“爹爹,爹爹,你要去哪裏,嗚嗚嗚,你不要走。”
荀奚把荀胤臉龐的淚水抹去,他的心揪着疼。
“阿胤,爹爹有點事,很快就回來了,回來的時候給阿胤帶好吃的,好嗎?”
荀胤委屈地抽泣着說:“好,那爹爹把阿胤給的平安鎖帶好,阿胤在家等爹爹回來。”
荀奚安撫好荀胤後又轉頭交代雲霁說:“雲娘,家中大小事先交予你了,七日之內我必回來。”
雲霁笑着點頭,說:“相公你放心大膽地去就是了,代我向婆婆問安。”
荀奚放心了些,他很慶幸有雲霁這樣善解人意又體貼的妻子。
這些年來他忙于在外降妖除魔,雲游四方,雲霁負責打點城中瑣事,負責布施贈粥,城中一切倒也是井井有條,并未出過大差錯。
荀奚吩咐好後,便與荀伯乘着飛天毯出發了。
“公子,你認識那人嗎?他為何一直看着我們?”荀伯在半空中指着荀府柳樹下的蒙着眼的男人說。
荀奚低頭一看,見是他,便說:“我與他有過數面之緣,他眼睛看不見應該是碰巧擡頭吧。”
說着,荀奚又忍不住看了幾眼那人,雖然與他并非熟識,但荀奚心裏莫名生出一股親切之感。
回來若他還在,荀奚打算将他接入府中,給他安排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
枭陽國處極南之海,路途遙遠,還好有飛天毯,所以二人不到一日便到達了目的地。
對比七年前荀奚和荀印駕船出海時用了五日才離開枭陽國海域,這神器可以說是便利至極了。
再回枭陽國,荀奚感慨萬千,去時唯有海風相送,歸時國民夾道相迎。
半空中雲氣缭繞,透過雲氣,荀奚看到地面上密密麻麻的人頭,他們紛紛仰視空中,揮舞着雙臂,恭迎這位七年不見的少國主。
“恭迎國主歸來!”
“恭迎國主歸來!”
“恭迎國主歸來!”
鋪天蓋地的歡呼聲快要将荀奚的耳膜震破,他擡手示意,大家便停住了呼喊。
“各位阿公阿嬸,阿姊阿妹,阿兄阿弟,好久不見。”荀奚喊道。
又是一陣排山倒海的歡呼聲。
荀奚和國民稍作寒暄後便直向王宮而去,王後已在此等候多時了。
“阿奚!我的孩兒啊…這麽多年你都去哪裏了…”王後擁着荀奚痛苦不已。
“母後,是孩兒不孝,這些年沒能盡孝膝前。”荀奚慚愧地說。
“你和阿印為什麽當初一聲不吭就走了,我和你父皇成日成日睡不着覺,卻又尋不到你們,這些年我們尋你們尋得好苦啊。”
王後淚落如滾珠,幾乎悲痛得快要暈厥過去。
荀奚像是回想起什麽,他滿臉羞愧,說:“我為躲避當年那個道人的預言,意氣用事,準備北上渡海。
阿印執意同我前去,于是我兄弟二人一路向北,到了北部一個名叫李城的小城,阿印斬殺了妖獸,卻将功勞讓與我,于是我得以繼承李城産業,迎娶城主遺孀。
可阿印卻留下書信一封,說自己決定孤身返回枭陽國侍奉父皇與母後。”
王後越聽下去,表情裏越透露出不可置信,她說:“我與王上明白阿奚的苦心,可阿奚實在是多慮了,我二人還未來得及将這背後的緣由說與阿奚,你便離我們而去了。再者,阿印自離開後就再也不曾歸來過,又談何侍奉我二人?”
荀奚機械地搖搖頭,語氣裏充滿着不可置信:“阿印竟真的從未回過枭陽國,方才伯舅說與我聽時,我以為這只是他哄我回來的說辭。說來我也五年不見阿印了,那阿印如今身處何方?”
王後滿臉疲憊的神色,她搖了搖頭說:“阿印定有他的去處,眼下最要緊的是另一事。”
荀奚腦子裏全是荀印不知所蹤的事情,聽王後說還有比這更要緊的事,心中莫名生出一種不詳的預感。
王後嘆了口氣,似乎下定了很大的決心才說:“阿奚,其實…你并非我與王上的親生兒子。”
荀奚只覺晴天一道霹靂,将他劈僵在原地,他腦子一片空白。
許久,他才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顫巍巍地說:“母後…定是說來唬我的,母後放心,我今日後便離開枭陽國,那個可怕的預言定然不會成真的。”
王後理解荀奚的心情,可這件事她已經瞞了十幾年了,如今荀奚長大了,國王也過世了,荀奚有權知道事情的真相。
她見荀奚不相信,便接着說:“不是的,阿奚,我并非哄騙你。二十二年前,我與國王出海游玩,在北部海上發現一個漂浮的小木盆,國王派人打撈起來,發現木盆中放着一個嬰兒,我與王上當時無子,又心生恻隐,便将這個嬰兒帶回王宮,也就是……”
接下來的話,不需王後說,荀奚心裏也有數了,不出意外的話,他自己就是那個木盆中的嬰兒。
荀奚難以置信地搖頭,口中喃喃地說着“不可能”。
他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他怎麽敢承認與他相伴十五年的母後、父皇、弟弟其實都和他沒有血緣關系,而自己是個不知從何處漂來的棄嬰。
荀奚猛地站起身來,慌亂之間他不小心踹翻了一個凳子,在地上翻滾了幾圈。
他失神地望着宮門的方向,仿佛下一秒就要沖出宮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