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玉雕丁香
玉雕丁香
“真君何時歸來?”一個女子逆光而立,陽旻只能看見一道修長曼妙的人影。
真君?哪位真君?
“暫時還不确定,可能兩百年,也可能是兩千年。”
陽旻聽見一道低沉的男聲傳來,那聲音似遠似近,似實似虛,仿佛是從他的喉腔裏發出來的,又好像是天外來音。
“我再為真君绾一次發吧。”陽旻感覺到那女子繞到他的身後,冰涼的指尖在他的發間穿梭。
我這是奪了什麽人的舍嗎?為何她喚我“真君”?陽旻心想。
女子的手指靈活地舞動着,很快便将陽旻墨潑般的黑發高高束起,一根碧透的玉簪子綴在發間。
“真君瞧瞧可好?”女子将一面黃銅鏡擺到陽旻面前,陽旻眼前的迷雲緩緩散開,他得以看清鏡中人。
這張臉還是他自己的臉,可陽旻卻覺得有些陌生,這真的是他嗎?
“阿離,你代我保管此物,将來我向你讨要時,你再将它予我。”陽旻看見自己将一個錦盒給了身後的女子。
女子應了聲好,便款款搖曳着退下了。
女子走後,陽旻不可抑制地咳嗽了起來,像是無數條長蟲在五髒六腑裏游走。
它們用尖利的牙齒磨刮着陽旻體內每一寸鮮活的血肉,陽旻感覺心髒快要被撕裂開來。
“啊——”陽旻痛苦地□□了起來。
眼前天旋地轉,無數的景象擅自扭曲、倒退,他快要窒息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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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炎真君。”一聲呼喚聲将陽旻的意識從痛苦的掙紮中拉了出來。
陽旻恍惚地睜開眼,一張熟悉的臉映入眼簾。
潘若琰......
陽旻張了張嘴,卻發現發不出一絲聲音。
眼前的人正是陽旻記憶中的潘若琰,不過他的裝束甚是素淨,墨色的長發披散在肩頭,身上搭了元色絲綢長袍,此外別無多餘的裝飾。
“陽炎真君,我想做神仙。”潘若琰眼中閃爍着明亮而又澄澈的光。
“你這小蛇,怎的想做神仙?”陽炎真君點點潘若琰的鼻尖,語氣頗為寵溺。
“神仙好威風,我也想成為了不起的大人物。”
“做神仙可不如你在山野裏那般自由,你要想好。”
“我不要自由,我要變得強大。”少年潘若琰的眼中好像燃起熊熊的火焰。
“你這小蛇,倒是特別。”陽炎真君伸手,撚住了潘若琰的耳垂,“可能有點疼哦。”
潘若琰驚呼一聲,他伸手去摸耳垂,發現耳朵上挂着兩條冰涼的小蛇。
“這耳墜将當是我送你的見面禮吧,将來憑此信物來天宮找我,我等你。”陽炎真君親昵地拍拍了潘若琰的頭。
畫面一轉,陽旻來到一條寬闊的河邊。幾只蝴蝶在半空中流連低舞,河邊生長着一棵高大的白果樹,它沐浴在大好的明媚春光中,枝葉葳蕤。
樹蔭之下二人對坐,一人穿白衣,另一人着綠衣,石桌之上擺放着一個棋盤。
一只白貓跳上石桌,叼了一顆白子,吐在棋盤上,陽炎真君将白貓攏進懷裏,撫摸着她的頭。
“好啦,你就別鬧了。”
說着,陽炎伸手要将白貓落下的棋子收回。
“陽炎,你可別想悔棋。”一個身着綠衣的女人手執黑子,對陽炎真君笑道。
“啊...落棋無悔,落棋無悔,我不悔棋。”陽炎真君收回了頓半空中的手。
綠衣女人落下一棋,開口說道:“真君,聽聞西邊有山,名為單狐,風景秀麗,奇珍異獸衆多,周邊風情淳樸。”
陽炎真君摸摸下巴,認真思索了片刻,回答道:“朱雀若愛游山玩水,可與圳業一同出游,若朱雀喜愛那山頭,旻便将它封予朱雀。”
“那便多謝真君,朱雀準備在那山下鑿一口湖,在湖底種一棵樹,那樹結的果實便都贈與真君。”朱雀朝陽炎真君拱手道謝。
“說到種樹,我前些日子裏種下一棵棠梨樹,種得不太好,我擔心它活不下去。”說到這個,陽炎真君臉上愁雲密布。
朱雀一拍手,來了興致,“那你可就問對人了,我折枝館中來了一位小仙,種樹方面頗有才能,真君即刻便可傳喚他,我也算引薦有功。”
陽炎真君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說道:“那便勞煩朱雀喚他前來。”
朱雀放下棋子,哼着歌謠蹦跳離開了。
陽炎真君誠心待那能人前來,可一直到日落西山,都無人前來。
陽炎真君有些郁悶,提了兩壺丁香清酒,準備與小棠梨樹一醉方休。
陽炎真君走進花園,周圍的丁香花發出陣陣清香,晚香玉也初露嬌羞,柔聲呼喚着陽炎真君。
陽炎真君徑直走向那棵嬌小的棠梨樹,樹旁一道人影飛快閃過。
“是誰擅闖本君的後花園。”陽炎真君不緊不慢地坐在一塊石頭上,拿起一壺丁香清酒,往嘴裏灌了一大口。
身後發出一陣窸窸窣窣的響聲,是枝葉交相摩擦發出的沙沙聲,接着,那道黑影竄了出來。
“真君可還記得我?”來人少年模樣,生得俊朗非凡,眉眼彎彎,眼角上挑,高挺的鼻梁線條流暢,黑發高高束起,額上覆了一道抹額。
“你是......”陽炎真君有一瞬間腦袋空白。
少年沉默着微笑,耳上的小墜随着夜風的吹拂而輕柔地晃動着,那兩條小蛇頗具靈性,不停扭動着身軀,吐出鮮紅的蛇信子。
陽炎真君沉睡的記憶頓時蘇醒了,那是幾十年前的事情。
他在南邊一座山裏休憩時遇見了一條小黑蛇,小黑蛇出口便是向自己讨要神職,他被小黑蛇的天真執着所打動,所以留下了一對靈蛇,助他修為。
那小蛇竟已成長至如今這般了嗎,只過了幾十年時間便有如此修為,實為不易。
“你這小蛇,倒是真成了神。”陽炎真君又驚又喜。
“我說過會追上真君的步伐。”潘若琰朝陽炎真君稍一行禮。
“請你喝酒,我自己釀的,味道不錯。”陽炎真君将另一壺酒遞給潘若琰。
“我為真君的棠梨樹澆過水了,相信它很快就能長大。”潘若琰回頭看了一眼那棵在弱風中顫抖的棠梨樹。
“我也日日為它澆水,為何它看起來無精打采。”陽炎真君不解地問道。
“真君......”潘若琰有些難為情的樣子,“你有發覺這園中酒味甚濃嗎?”
陽炎真君理所當然地點點頭。
潘若琰接着說道:“這麽小的樹,還不會喝酒呢,等它長大些,真君再喂它喝酒也不遲。”
陽炎真君讪讪地笑了笑。
“真君可是極喜愛丁香花?”一個晴朗的白日,潘若琰一邊為後花園的丁香澆水,一邊問道。
陽炎真君嘴裏叼了一塊桂花糕,含含糊糊地回答道:“喜歡的,丁香清雅,不招搖,不放肆,極有風韻。”
潘若琰松了一口氣,從懷中掏出一個吊墜,一枚丹砂色的平安扣潤涼多致,平安扣上點綴着一朵小小的玉雕丁香。
“這個送給真君。”潘若琰把吊墜遞給陽炎真君。
陽炎真君呆愣了一刻,疑惑道:“今天是什麽特殊的日子嗎?”
潘若琰搖搖頭,說:“不是什麽特殊的日子,我只是想感謝真君這些日子以來的照顧,我為你戴上吧,真君。”
陽炎真君看潘若琰的眼神實在真誠,便轉過身去,撩起肩頭的黑發,将一片雪白的脖頸露出。
潘若琰動作輕柔,為陽炎真君戴好了吊墜。
“真是多謝你了,若琰。”陽炎真君淡淡地笑着。
潘若琰身形一抖動,目光變得灼燙起來,他在陽炎真君身後默默注視着,好像要把眼前人的背影刻進眼裏。
“君上,神域九重塔發生異變。”瞭望處的神将通過傳聲塔向陽炎真君彙報。
“負責鎮守神域九重塔的李氏今在何處?”陽炎真君揉揉眉心,頗為焦惱。
“真君還不知,這李家早已換了天地,如今是遂安荀府負責鎮守神域九重塔。”圳業王揮着羽扇,調笑道。
“近日本君許是太忙,竟連神使疊任一無所知,那荀氏今何在。”陽炎真君問道。
拖着蛇尾的共工憤然道:“引發此禍患的正是荀氏,他闖入神域九重塔,許是被邪祟迷了心竅,竟将妖魔鬼怪盡數放出。”
“如今人間大旱大澇,地裂山崩,疫病橫生,民不聊生,百姓叫苦不疊。”
陽炎真君一揮手,人間的景象便出現在衆神眼前:西方高山冰川融化,淹沒了山下的莊稼與住戶,無數凡人在水中求救。
北方疫病橫生,婦孺壯丁暴屍街頭,人人自危。
東方土地幹涸開裂,莊稼起火。
南方大雪紛飛,鋪天蓋地的沙塵裹挾着冰雹與暴雪重重地砸在地面上。
無數邪祟為禍人間。
“祝融,你去南方,以火化冰,收服異雪獸;共工引西方融水灌東方,并收服鬼魃和吞火獸。”
“另外,煩請東海龍王之子協助執事。其餘神官負責協助共工和祝融二位。”
“至于北方,本君親自去一趟。”陽炎真君當機立斷,做出了指揮,各神得令,紛紛領了自己的差事奔往四處。
陽炎真君身着亮銀铠甲,身後立着綠拂,一路向北而去。
行至南天門時,一道熟悉的身影擋住了陽炎真君的去路。
“真君不準備帶上我嗎?”潘若琰靠在天柱上,笑道。
“你既想來,我便沒有阻攔的道理,只是前路險阻,禍患未知,你這小神官可畏怯?”陽炎真君指着北方一片慘淡的景象對潘若琰說。
潘若琰搖搖頭,說:“真君既在側,若琰有何懼之?”
陽炎真君滿意地點點頭。二人駕着祥雲,一路向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