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城牆之上的打鬥
城牆之上的打鬥
天色逐漸暗了下來,遠方的歸雁在天空中悠然地劃出幾道優美的弧線,似乎不知人間憂愁。一座破落的山神廟隐跡于叢生的樹木之中,仿佛與世隔離。
照影靠在牆邊,大口大口地吐着血,每一口血都是烏黑而腥臭,觸目驚心。
陽旻擡手,一道淡綠色的光焰在他的掌心跳動着,随即飛入了照影的心口。
屋裏此起彼伏的咳嗽聲漸漸平息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無邊輾轉的靜谧。
“姑娘,你可感覺好些了?”陽旻半蹲着身子,用寬大的衣袖擦去了照影嘴角的猩紅血跡。
照影原本眯着的雙眼微微睜開了些,她的眼裏透露出一些驚慌,如同受驚的小鹿那般倉皇。
“你們是......異鄉人?”照影好像費了極大的功夫才辨認出陽旻和潘若琰的臉來。
陽旻點點頭,說:“我二人确實是自外域而來,途徑此地,想要借居幾日。”
照影勉強擠出了一個苦澀而蒼涼的笑,低聲喃喃道:“快逃吧,異鄉人,異鄉人,快逃......”
“你說什麽?”陽旻沒太聽清。
潘若琰盯着照影開合的嘴唇,若有所感。
“真君,她好像在說,‘異鄉人,快逃’。”潘若琰說道。
陽旻有些不解地問道:“照影姑娘,貴地近期是不是發生了什麽大變動?”
照影嘴角挂着一絲詭異的笑,她的喃喃聲變為叫喊聲,聲響越來越大,越來越大:“異鄉人,快逃吧,異鄉人,快逃吧!哈哈哈哈哈......”
潘若琰和陽旻四目相對,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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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琰,依你之見,我們現在該怎麽辦?”陽旻揉了揉眉心,頗為焦惱的樣子。
他不善于應付女人,更不善于應付發瘋的女人。
潘若琰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話來,他看了看照影,又看了看陽旻,有些欲言又止。
陽旻看出了潘若琰的欲言又止,他拍拍潘若琰的肩膀,說道:“無事,若琰有什麽想法,直說便是。”
潘若琰依舊有些猶豫,再三思量後,他終于開口了。
“君上,我以為,我們此行的目的是平息北方疫病,斬殺縱疫妖獸。為何我們方才不直接斬殺那絜鈎?”潘若琰将心中的疑慮說了出來。
陽旻嘆了口氣,目光停留在照影的臉上,緩緩說道:“方才形勢危急,絜鈎差一點就要了照影姑娘的性命,她留在那裏必有危險。”
“可是......”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陽旻打斷了潘若琰的話。
“若琰,一個人的性命并不輕賤,顧全大局并不能以人命為代價,倘若方才我們與絜鈎交戰,受到牽連的恐怕不止一人。”
潘若琰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說道:“真君,我明白了。”
天色很快徹底暗了下來,夜裏的風格外狂躁,山神廟外的風聲嗚咽不已,似是一陣陣悲鳴。
照影的紅衣已經碎成了布條,完全不足以抵擋那一陣陣見縫插針的風。
她蜷縮在幹稻草堆上微微發抖,本就沒有血色的嘴唇更顯慘白,上下兩片單薄的唇顫抖相觸。
陽旻将自己身上雪白的外衫脫了下來,披在照影身上。
照影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猛地睜開了眼,她發瘋似的舞動着雙臂,把那純白的布衫甩到半空中。
潘若琰臉色一黑,他伸手将陽旻的外衫撈了回來。
“你別太不識好歹。”這是潘若琰下凡以來說過的為數不多的話。
“若琰,不可無禮。”陽旻出聲制止潘若琰道。
潘若琰雖生氣,但是他向來聽陽旻的話,他悶哼一聲,退到了陽旻身後。
照影翻了個身,背朝陽旻二人背朝陽旻二人,渾身散發着抗拒的氣息。
陽旻心知照影不待見他二人,可不知是為何。
他嘆了口氣,無可奈何地說道:“照影姑娘,我二人并無惡意,方才情況緊急,我二人冒昧唐突,将姑娘帶至于此,還請姑娘見諒。”
照影當作沒聽見陽旻的話,自顧自地說:“異鄉人,我勸你們快逃吧。”
她的聲音很平靜,很冷淡,就像是三月裏冰涼的湖水。
“我們要是不走呢?”
“那就等死吧。”
二人的對話至此戛然而止,照影就像是睡着了一般,不再說話,甚至停止了顫抖。
陽旻從潘若琰手中拿過外衫,動作輕柔地把它蓋在照影身上,将照影的身體籠了個嚴實。
這次照影沒有多餘的動作。
“真君,接下來我們應該怎麽辦?”
距離山神廟不遠處,有一座小山包,潘若琰和陽旻站在高處,遙望着山神廟的方向。
陽旻的目光落在山神廟前的一片空地上,他說道:“天亮後,我們回到城中,斬殺絜鈎,此物是疫病的根源,除去它後,北方的疫情或許會有好轉。”
潘若琰會意地點點頭,他偏頭看着陽旻,陽旻眼裏似乎燃起了熊熊烈火。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陽旻和潘若琰便騰雲前往城中,臨走之前,陽旻在山神廟周圍落下一道禦靈陣,将照影護在結界之內。
二人快要越過城門的時候,一道沖天的火球赫然翻飛到半空中,擦着陽旻的肩膀飛過,陽旻側身躲閃,腳下重心一個不穩,跌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真君當心。”潘若琰低沉的聲音從陽旻身後傳來。
陽旻被那火球打得猝不及防,要是沒有潘若琰,他現在說不定已經摔下雲去。
“多虧若琰了,我看絜鈎就在這附近。”陽旻往下望去,搜尋着絜鈎的身影。
那火球像是煙花一般,升空後發出“啪”的一聲,緊接着,一個橙紅色的火焰圖案出現在空中。
“這是……”二人擡頭望着那個神秘的圖案,潘若琰發出了疑問。
“極南異域,枭陽神猴,四頭八臂,通體朱紅。”
“毛色金,尾巨長,聲如雷,以虎頭如意金棒為武器,勢可破山河。”
“神猴法力無邊,又心懷慈悲,大義凜然,為極南異域所崇拜,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圖騰應當就是此神猴。”
陽旻緩緩說道。
半空中的焰色逐漸消退,四頭神猴的影子在逐漸消退,最終與周圍的空氣融為一體。
“絜鈎是來自極南異域的兇獸嗎?”潘若琰問道。
陽旻搖搖頭,說:“絜鈎起初為禍于西部綠洲之中,後為圳業王所收服,鎮壓于南部神獄九重塔,不見天日已久,不該與極南異域有關聯才是。”
“嗚——”又是一陣尖銳的鳴叫聲。
“小心!”潘若琰一把拉過陽旻,又是一個巨大的火球飛過,腳下的祥雲頗有靈性,迅速地飄離了火球上升的軌跡。
絜鈎出現在城門之上,它仰躺在城牆上,半是悠閑,半是挑釁。
“絜鈎,今日就是你的死期。”潘若琰怒目圓睜,一擡手,一條黑蛇便從他的袖間飛出,直朝絜鈎沖去。
絜鈎一個鹞子翻身,躲避黑蛇的追擊,黑蛇柔軟而靈活,纏上絜鈎的脖子,将毒牙對準了絜鈎脖頸處露出的皮膚。
“桀桀桀,吾本就是至毒至邪之物,你這小小毒蟲,能奈我何?”黑蛇放毒不成反被毒,它雙眼一翻白,信子軟綿綿地耷拉下來,昏死過去。
“若琰,喚它回來。”陽旻囑托潘若琰道,說完,陽旻跳下祥雲,朝城牆俯沖而去。
“絜鈎,你為何再度為禍人間。”一條樹藤從陽旻的袖中飛出,它越來越長,越來越長,仿佛在無止境地生長。
樹藤纏上絜鈎的頭,絜鈎突然瞪大了雙眼,它發出尖銳的鳴叫聲:“嗚——原來是你,陽炎真君。”
陽旻此行下凡特意隐去神力,化了凡人的形,難怪絜鈎一時之間沒能感知出陽炎真君的氣息,不過這樹藤可就無人不知了。
神界與異界皆知,陽炎真君的後花園中有一棵奇樹陽玄,四季繁茂,靈氣旺盛,隐隐有成神之跡象。
陽炎真君的法器之一,便是陽玄果實鍛造出的一截樹藤,此樹藤遇火不化,遇冰不凍,至柔也至剛。
“是本君又如何,絜鈎,跟我回神獄九重塔。”陽旻收緊了藤蔓,使絜鈎的頭不能動彈半分。
絜鈎冷冷地說道:“我要是就這樣跟真君回去,那北方這幾十座城就都完了,真君你看見北方民衆的慘狀了嗎?”
陽旻眉心猛地一跳,來時所見的屍橫遍野的景象又浮現在他腦海之中。
“真君可知,我初到北方時,将異種播在了一個嬰兒身上,随後他渾身長滿疹子,開始呼吸困難,他大哭不已,随後是他的父母,他的親人,三條可憐蟲抱在一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場景真是妙不可言。”
絜鈎雖然受制于陽旻,但它的猖狂卻絲毫不減半分,說着說着竟大笑了起來。
“我讓你住嘴!”陽旻一腳踹在絜鈎的心口上,絜鈎的身體飛起,随後重重地摔落在地面上,城牆上的灰磚稀裏嘩啦地垮作一團。
絜鈎就像一只打不死的小強一般,任由陽旻對他施以暴力,但他的嘴卻是不肯消停半刻。
“真君可知人類愚蠢至何地步?我說這一家三口是疫病的根源,他們竟真的蠢到把他們三人綁到刑架上,燒成灰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君今日可曾感慨,原來自己拼盡全力守護的人竟是這般醜惡。”
“閉嘴!”陽旻猛地收手,陽玄樹藤将絜鈎牽扯至半空之中,絜鈎如同一只巨大的風筝,遮住了大半天日。
“真君,你我已幾百年不見,這次見面,真得送你些禮物才好,不然你還會覺得,我這幾百年來依舊沒有一點長進。”
說罷,絜鈎揮動翅膀,那翅膀如同利刃一般劃過陽玄樹藤,試圖将樹藤劈斷,可樹藤堅硬如玄鐵,絲毫不為所動。
絜鈎眼中閃過一絲恨意,它再一揮翅,利羽劃過自己的長脖子,它的脖子倏然斷開,脖子以上的部分猛然墜落,樹藤牽着它的頭,就像牽着一只斷了線的風筝。
“真君,後會有期。”一只無頭怪鳥在半空中振翅飛翔,如果換作是太平日子,這一幕景象恐怕會叫百姓們吓破了膽。
可惜,如今并不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