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第 2 章

還有兩天就清明節了,公司網絡突然被黑客入侵,機房管理員老朱搞了一上午都沒恢複過來,不得已,提前放了假,共計三天。

當天晚上,我被老朱拉着和幾個平時只混個臉熟的同事去陽光KTV聚會,看着老朱和同事們侃侃而談,對酒嗨歌,頻頻告誡自己少喝點酒,到最後還是忍不住喝多了。

我昏昏沉沉地癱在沙發上,聽着一個女同事敞開大嗓門抖着肩膀忘情地經典老歌《從頭再來》,胸腔裏憋着一股無處發洩的悶氣,眼眶子逐漸發熱,愣是喝到吐。

接近淩晨一點,包廂裏的同事都走得差不多了,蒙眬中聽見有人叫我的名字,拉了我的手一把,但是被我捶着膝蓋罵了幾句,那個人就轉過身消失了。

我沉甸甸地抱着蹲在地上膝蓋睡了一會兒,迷迷糊糊中記得自己按了孟曉凡的電話,然後挨了他的一頓唠叨。

“操,你TM就是被溫明光那幾句話吓怕了,以前多活泛的人,你看看你現在,躲他跟躲瘟疫似的,你TM就那麽怕他嗎?”

孟曉凡這人雖毒舌,但是真要我一個人留在包房過夜,他不放心。

“老子天生就是伺候你的命。”孟曉凡走着六親不認的步伐,憤憤地拽着我出包房,我只覺頭暈目眩,喉嚨發酸,一低頭,又吐了一地。

經過的人捂着鼻子嫌惡地看了我一樣,繞着走開了。

“看什麽,還不走,你不嫌丢人,老子還嫌丢人……”

隐隐約約感覺到孟曉凡捶野狗一樣着我的背,後面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第二天十點,我泡在一股子煙味裏醒了過來,準确來說是被濃稠的煙味嗆醒的。

“奶奶的,你總算醒了。”

我扶着頭有氣無力地坐起身,猛一擡頭看見孟曉凡嘴裏叼着煙,在吃泡面。

“孟老板,你怎麽不開燈?”我呼吸着誘人心脾的泡面味,望着緊閉的烏漆墨黑的窗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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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你說啥,外面下雨呢,聽不清。”孟曉凡呼哧呼哧地吃着面,像是想到什麽,瞅了我一眼,“你不會晚上還像以前一樣天天開着燈睡覺吧。”

我打了一個哈欠,想到以前我倆合租的時候開着燈睡覺被他嘲笑的場景,不好意思地笑道:“沒有啊。”怕他不相信,我又欲蓋彌彰地補充了一句,“真沒有。”

孟曉凡不屑地看了我一樣,猛吸了一口煙,自己嗆了一口,邊咳嗽邊道:“你騙鬼呢,老子昨晚送你回來,屋子裏的燈全TM亮着,老子還以為你家裏遭賊了呢,要麽就是溫明光那短命鬼找你索命呢。”

我啞口無言。

這時,孟曉凡的手機響了,我伸長脖子睜大眼睛看他的手機屏幕,是孟阿姨,急忙奪了過來,高聲問道:“阿姨,你家凡凡最近在廣場又勾搭了一個打短工的大專生,長得可水靈兒了,昨天他倆還一起下館子吃飯呢……對,對呀就昨天晚上他發朋友圈的第六張長頭發比剪刀手的那個。”

“凡凡,你給我滾回家來,明天就給我去相親。”孟阿姨氣得火冒三丈。

“媽啊,別聽他瞎扯,沒有的事,他編排我呢。”孟曉凡急忙起身搶手機。

我高舉着手機,憋着笑說:“阿姨,你家凡凡說他要收拾我!”

“他敢,回家來,我打斷他的狗腿!”孟阿姨在電話裏威脅道。

挂了電話,孟曉凡沖我直翻白眼:“我看你倒像是我媽的親兒子,我是垃圾桶裏撿來的。”

我甩了甩額前的長劉海,高傲地說:“那是,誰讓我貌比潘安,深得令堂寵愛。”

孟曉凡做了個嘔吐的動作,選擇不再與我直視,直接去了狹窄的廚房,挽袖子洗了幾片生菜葉,打了顆雞蛋,給我煮了一碗泡面。

臨走時,孟曉凡順手開了燈,挺認真地說道:“你也就對我趾高氣揚,換成溫明光,你就那衰樣。算了,不說了,提起他我膈應得慌。以後那短命鬼要是再來找你麻煩,你就聽我的報警。報警知道嗎,他那種人,遲早都是要坐牢的。”

我點點頭,苦笑一會兒,沒說什麽,“謝謝”這兩個字卡在喉嚨裏,此前已經對着他說了無數遍。以我與他之間鐵般的“友誼”,說再多都是多餘。

孟曉凡恨鐵不成鋼地嘆了口氣,扭頭走了。

我百無聊賴地繼續吃泡面,剛吃了兩口,盯着一地的煙頭和橘子皮,心中一萬個草尼瑪。

他娘的,存心的吧。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有這種錯覺,泡面永遠都是聞起來很香,吃起來卻沒有那麽沁人心脾,像極了兩個人的愛情。

我劃着手機吃了半碗面就沒了胃口,起身洗了個冷水澡,窗外的雨也停了。

難得放假三天,不出去玩真有點可惜。

我翻了翻高德地圖,計劃着先去看一場新出的電影,再開車去深圳和幾個玩劍三的親友聚一聚,末了去廣州博物館兜一圈,再去度假山莊洗個鹽水浴什麽的,總比待在家裏強。

說走就走,我拿了鑰匙錢包、充電器和裝了換洗衣服的背包,下樓上包租公那交了房租。

開着車一個人上高速公路,打開車窗,聽着耳邊呼呼的冷風,整個人都精神了起來。

這是溫明光沒來找我麻煩的第七百五十多天。

心底有個聲音在說,也許就這樣一個人過一輩子,也不錯。

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看完電影,一個人走在古街小道上,追着燈光和人影拍一些無關緊要的照片。照片裏的人一個都不認識,但翻看照片時,會讓我覺得不那麽孤單。

三天的時間轉瞬即逝,就在我哼着歌即将上高速返程時,突然想起自己好像落下了什麽在酒店。

手機還在,單反,衣服,鑰匙,錢包……都不是,好像是我在廣州塔附近的露天廣場上找擺攤老板打印的照片。

雖然我對溫明光已故的前女友有過一段“愛而不得”的不光彩歲月,可是手機相冊裏仍舊存着我和他以及他前女友李洵美的合影,離開學校那麽多年,一直舍不得删。

我開車往回趕,心底裏忐忑不安。

我原先是想着将照片打印出來,然後删除相冊裏的照片。這樣一來,也許哪天我搬家忘記帶走那張照片,那麽我就會漸漸忘記自己曾經着了魔似的追求過一個人。

可眼下,我是真的删除了手機裏的照片,連垃圾箱也一并清理了。我追求過的人的模樣一下子在我的腦海裏變得模糊起來,我沒來由地心裏空落落的,擰在一起,好像失去了什麽重要的東西。

那張照片,昨晚被我壓在酒店房間的枕頭下,是真的忘記帶走了。

該死,我暗罵自己犯賤,一踩油門,原路返回找到那家酒店,停下車,急匆匆就去了前臺。

“大姐,302號房的鑰匙還在嗎?我早上剛退房,有東西落下了,可不可以借一把鑰匙,上去拿一下!”我握着單肩背包,急切地懇求道。

前臺的大姐嗑着瓜子在刷抖音,擡頭瞄了我一眼,難為情地道:“靓仔,咱酒店是過了十二點就租出去的,你這前腳剛走,就來了一對小情侶,已經租下了,現在屬于別人的私人空間,怎好借你鑰匙。”

“那我可以上樓找他們嗎。”我脫口而出。

那個大姐擡起頭疑惑盯了我一眼,一臉難為情。

“我就去一下,一會兒就下來……”我還沒說完,那大姐就沖我不耐煩地擺手,等于是默認了。

到底是情侶租的房間,我不好直接進門拿東西,站在門口敲了半天門,才看見一個披着卷發、身材高挑的女生面色紅潤地拉開了半扇門。

“敲什麽敲,你找誰啊?”女生一臉不懷好意地盯着我。

我露出一副和善的微笑,十分抱歉地道:“打擾了,我是之前這間房的租客,早上剛走的,有東西落下了,我可以進去拿一下嗎,就一兩分鐘,拿了就走。”我一着急,說話斷斷續續,尴尬得要死。

女生一臉難堪地望着我,欲言又止,轉頭又望了屋裏一眼。

裏面的那個男生走過來,頭發上滴着水,腰上圍着一條浴巾,他看了一眼我,十分爽快地開了門,聲音低沉:“進來吧。”

我目光遲疑地掃過那個男生光着的上半身,還有混亂的床鋪以及扔了一地的紙巾,耳根一紅,迅速低下頭,倉皇走到床邊,掀開枕頭,什麽也沒有。

我心中一空,茫然地在原地打轉,翻了被子翻枕頭,恨不得将枕頭拆開來。

“你在找什麽?”那個男生脫了拖鞋,跷起二郎腿坐在床邊,手裏拿着一塊毛巾擦頭。

明明看起來年齡比我小,像個還在念書的高中生或是大學生,卻裝出一副街溜子的模樣,詭異莫測地看着我笑。

我微微擡眼,和他說找一張兩男一女的合照嗎,這句話我無論如何說不出口。

那個非要搶進畫面的人是溫明光,李洵美的死他一直耿耿于懷,甚至懷疑那場車禍是我故意制造的,所以我将他塗成了黑色。

“找一張身份證複印件,我身份證已經過期了,還沒回老家補辦。這沒過期的身份證複印件要是丢了,我明天應聘就完了。”我實在找不到什麽借口,只好瞎編道,“你們有沒有看見啊,哪怕是一張照片也成。”

那個女生目光一黯,輕佻地看了我一眼,拿着一面鏡子一邊補妝一邊說道:“要是我,不重要的東西才會搞丢吧。再說,我們進來之後,清潔阿姨有換過被子枕套,說不定是被她當垃圾扔了呢。”

我沒接她的話,只是将目光投向那個男生:“我記得是放在枕頭底下的。如果是你們進來之後,清潔阿姨才來的,那你們一定有見過。”

那個男生沒說話,眸色深沉地看了我一眼,嘴角微微揚起,看得我一陣心虛。

“算了,打擾了,我去問清潔阿姨。”

我低頭正準備離開,那個男生卻突然一句話也不說地走到我面前,食指和拇指夾着一張照片遞到我眼前,咳了一聲:“你要找的……是不是這個?”

我猛然擡頭,看到了那張照片——照片中“滿臉黑線”的溫明光親吻李洵美側臉,而我傻啥站在李洵美身邊,任由她挽着我的手臂面對鏡頭,不知為何,腦門一熱,像是被人捉住了什麽把柄似的急忙伸手去拿:“對,就是這個!”

男生笑了笑,沒直接給我照片,而且捏着照片回頭看了又看,像在确認什麽,末了,像個紳士一般将照片遞給我:

“喂,照片給了你,你總得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吧?”

“岑景之,多謝。”我感激不盡地說完,拿着照片轉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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