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六月五日中午,星期天,小雨。

孟曉凡在朋友圈裏發了一條新消息:

給兄弟們介紹下,這是我的未來的老婆。

下面配了一張孟曉凡和他女朋友兩手比心的大頭照。

我點了個贊,發了個“恭喜”的表情包,不知為何,盯着微信界面,心裏有些難以言說的難過。

之後,孟曉凡打了兩次電話,被我挂了。孟曉凡改發信息問我。

孟老板(孟曉凡):操,挂老子電話,是不是被狗咬了?

春風沉醉:是,我想報警,但警察不會管這種閑事。

孟老板:阿景,你跟溫明光就不能好好坐下來談嗎?非要鬧得那麽尴尬?

春風沉醉:(疑問)。

孟老板:小烨只是跟我說,溫明光沒找你事,你們還經常一起吃飯。我估計你應該是原諒他了。

春風沉醉:你覺得我會原諒他嗎?

孟老板:他不找你麻煩,那不是挺好的嗎?

春風沉醉:那你說,他如果哪天結婚了我應不應該去

孟老板:結婚,結個錘子,溫明光咋可能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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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風沉醉:都訂婚了,你不知道嗎?

孟老板:知道啊,小烨跟我說了,但是現在……

春風沉醉:現在怎麽了

孟老板:現在聽說溫明光外面有人,自己買了套房子,不可能如他媽的意願在老宅院裏結婚。

春風沉醉:哦……

孟老板:小烨還跟我說,溫明光和她媽坦白了,有喜歡的人,跟小烨一樣喜歡的剛好都是男的,想退婚,兩個人在公司裏吵架了……他媽好像早就知道了,不同意他們……

孟老板:唉,有錢人的煩惱,要選門當戶對的,合理合法可以繼承家業傳宗接代的,不能選自己喜歡的人。

春風沉醉:(捂臉笑)要是這些錢都是我的就好了,我絕對做夢都要笑醒。

孟老板:(龇牙)聽小烨說,溫明光喜歡的那個男的,比李洵美早了很多年呢。你認識嗎?

春風沉醉:不認識,溫明光沒跟我提。

孟老板:哦,那可能是以前班上的同學呢,改天我在班級群裏問問,是哪個識貨的,榜上溫明光這條發財犬!

春風沉醉:(捂臉笑)……

溫明光自那以後就再也沒來找過我。他有他的事要忙,我有我的班要上,誰也沒有開口問對方:“這樣,是不是就算分手了?”

“網管,來兩桶泡面,加兩根香腸。”我打了個哈欠,繼續敲鍵盤玩我最愛的游戲。

“今天,我有一位朋友結婚呢,在博雅大酒店,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同一個網咖包間的姬子軒湊過頭來,朝我遞了一根棒棒糖。

我擺擺手,頂着一頭亂糟糟的頭發,說:“你的朋友,哪個朋友?”

“還有誰,人渣呗。”姬子軒挑眉說。

我們都在裝不熟悉,其實我們已經很熟悉了。

從溫明光準備結婚的那個雨天,到今天,兩個月過去了。我和姬子軒經常在網咖碰面,一來二去,已經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

男人之間的友誼很簡單,他給我一瓶水,我給他一桶面;他教我打地下城,我教他玩劍網三;他給我去火鍋城,我請他下燒烤店或者麻辣燙。

他告訴我他跟蕭冉冉已經确認關系,要攜手走一輩子,又被溫明光橫插一腳被迫分手了,我罵溫明光是個人渣。

他告訴我,他第一次找溫明光告白,特意選在他生日那一天。那天早晨,他抱着一大捧玫瑰花站在他家不遠的十字路口,那裏有座小院子,院子裏都是鴿子。他看鴿子看入了迷,連溫明光走過來都沒發現。我說然後呢然後呢,他說他還沒開口呢,溫明光就抱住了他。我說好狗血,好想吐。

他告訴我溫明光之所以接受他,是因為他喜歡去海邊玩,會收拾房間,會做飯,雖然做的全是溫明光喜歡吃的。我說我也是,繼續罵溫明光人渣。

他說某一次因為和某個男孩搭着肩膀走路,顯得很親密,回家後就被溫明光割傷了手,鎖在公寓裏餓了兩天沒出門——我聽了,繼續用各種髒詞爛語罵溫明光。

他告訴我,他為溫明光改變了很多自己的愛好。他喜歡貓,但溫明光很讨厭貓,有一次,他養的貓爬到陽臺上和鴿子玩鬧,咬傷了鴿子的翅膀。溫明光暴怒,把他的貓裝進袋子裏,從六樓上丢下來,砸死了。

他當時哭得不行,溫明光不僅沒有安慰他,還叫他滾!

後來他們和好了,姬子軒又買了一只小狼狗。某天小狼狗不小心打碎了溫明光收藏在櫃子裏的一個空酒瓶。溫明光盛怒之下,把他的小狼狗直接賣給了狗肉店。

姬子軒提到他的貓貓狗狗就流眼淚,說跟了溫明光這麽久,只落得這個慘淡的下場。唯一的好處就是大學畢業的時候,靠着自己的臉,靠溫明光的關系混入了鶴舞千年文化傳播公司,當了個十八線電影演員,因為不是科班出身,又沒有演技,只能摸爬滾打地往前走,演些小角色,還好他堅持了下來,混出了一些名堂,如今每部電影簽個十來萬,也夠生活了。但是還是忘不掉跟溫明光的感情,尤其是說起溫明光陪着他試戲拍戲探班的那幾年,說起溫明光如果工作太忙來不了片場,就會找人給他送玫瑰花……

我一字一句地聽着,難過得要死,還要當知心大哥哥似的拍着他的後背以示安慰。

網管端了泡面過來,我和姬子軒一人一桶,吃得鼻子通紅直冒汗。

“岑哥,去吧,就去看看,怎麽樣?”姬子軒笑着說。

“你不是要把他忘了嗎,怎麽還想着去他的婚禮,他邀請你了嗎?”我摸了一把新長出來的胡茬,故作深沉。

“邀請了啊。”姬子軒從衣服兜裏翻出一個皺巴巴的朱紅色邀請函,說,“你也收到了對吧?我本來也不想去,可是……我就是堵得慌,不是送錢不送錢的問題,我是覺得,我越不去,越是看不開,就是走不出來的表現,我不能讓他小看了我。”

我順着他的話說:“我覺得去不去沒什麽,愛過了才知道自己上當了。這不是你的錯,是他的錯,糾結別的有什麽用呢。”

“我懂這個道理,但是咱倆都被他騙了。咱倆穿個情侶裝什麽的一起去婚禮現場,惡心惡心他,也不是不可以。你說是吧,岑哥?”

在姬子軒的軟磨硬泡下,我徹底投降了,這小子一聲“岑哥”讓我一下子心熱起來,讓我有一種重獲新生的錯覺。

“那咱上樓去洗個澡吧。”我下線後,低頭聞了聞我身上的衣服,咳了一聲,“操,老子昨天晚上才換的衣服,啥事沒幹,又臭了。”

“門有縫,外面大廳裏的煙味也會飄進來的。”姬子軒坐在電腦椅上滑過來,聞了聞我衣服說,“況且你正對着大門,不臭才怪。”

我倆離了酒吧,略一合計,一起上樓進我的出租房洗了個澡。随意套了件幹淨衣服,便去對面商場四樓瞎逛,逛了沒多大一會兒,很快鎖定了一家潮流男裝店。

“老板,有沒有情侶裝?沒有情侶裝來兩件一模一樣的也行。”姬子軒兩手揣在褲兜裏,街溜子一樣掃視着店裏的售貨員。

售貨員是個年輕姑娘,露出标準的營業式笑容,說:“有的有的,你等着,我馬上去拿。”

很快,衣服拿來了,我和姬子軒嬉皮笑臉地挑了兩件最花最鮮豔的穿上了,往鏡子前一站,系上格子領帶,還挺像那麽回事。

“來來來,我覺得再拍上一張照片發朋友圈,最勁爆。”姬子軒立即掏出手機,伸長脖子貼着我的臉拍了一張照片。

“一張不夠,再來一張,我惡心不死他。”姬子軒沖掏手機付錢的我招手,笑着說,“你過來,站我前面,對,就這樣。”姬子軒待我付完錢,走過來站好後,下巴放我肩上,歪頭假裝睡着了,說,“這張你拍,要拍出我睡着了,你寵溺地看着我的暧昧的味道。”

我想象着那種所謂的“暧昧”,換着角度拍了兩張照片。

“操,還是你會拍,這氛圍感,牛逼,不知道的都以為我們談戀愛了。”姬子軒打了個響指,低頭就将照片發到了朋友圈。

“來,加個微信,去我朋友圈點贊。”姬子軒發完了,心花怒放地翻出個微信二維碼遞給我。

我加了,心情激動地在他那條微信下面評論:下一步,和親愛的你光着腳走在海邊,讓大海見證我們的愛情。

姬子軒和我一前一後走進電梯。電梯門關上的瞬間,我和姬子軒指着對方放聲大笑。

“我賭我十年前遇見你,肯定先喜歡上你。”姬子軒摟着笑疼的肚子說。

我理了理脖子上的領帶,笑着說:“咱倆有很多地方,挺像的。”

姬子軒嘴角飛揚,說:“是啊,怎麽偏偏咱倆都被那人渣給騙了。他那個人有啥好的,不就是長得帥嗎,世界上長得帥的一抓一大把,我怎麽就被他迷惑了呢。”

我嘆息說:“咱倆腦殘呗。”

姬子軒說:“不光是腦殘,簡直是有受虐傾向吧。被他各種……”

電梯門開了,一對男女戴着黑色帽子和口罩拉着手迎面走過來,看見我倆後,愣了兩秒,火速松開了對方的手。女的開口說:“是上還是下?”

我回答說:“下。”

盡管戴着口罩,我也認得出,那個女的是我徒弟小雪,至于那個瘦瘦高高的少年是他舅舅,穿着白體恤,黑褲子黑布鞋,一直沉默地站在小雪身旁,偶爾把目光不自然地掃向電梯口的攝像頭——他脖子上戴着一條淡藍色的絲巾,看起來溫柔了很多。

小雪按了自己要去的頂樓電影大廳,又回過頭問我們:“幾樓?”

“一樓。”姬子軒說完,撲哧笑出聲,拉了拉我的胳膊,低聲細語道,“咱倆個腦殘忘記按電梯了,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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