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為什麽
第23章 為什麽
她的腦子被這麽輕飄飄兩句擾得一團糟, 只會這麽一錯不錯盯着燈光下坐姿閑散的他。
可他沒看她。
隔了很久很久,久到劉承閑的聲音恍惚中像從遙遠的國度傳來,又在耳邊一點一點清晰,她才猛地緩過神。
“許願, 贏家洗牌發牌。”
許願緊捏着菩提珠子的手指倏地一松, 緩緩呼出一口氣,随即擡頭露出個微笑, 探身将桌上所有牌攏在一起, 重新洗牌發牌。
餘光有意無意掃過相隔幾個空位的某人,他低着頭玩手機,手指不停, 像是在給誰發消息。
別多想啦,她收回餘光。
人家都沒看你。
她捏捏食指指根,心跳一點一點靜下來。
她在心底嘀咕:許願, 你才不是一個會為其他人不确定的心意而心神不寧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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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會一直持續到晚上六點鐘, 吃過了晚飯, 才算真正結束。
陳蕉人到公交車站, 低頭看了眼手機, 突然開口:“我有點事, 你們先回去吧。”
趙淺風比了個OK的手勢, 目視着她的背影越走越遠, 摸着下巴啧啧稱嘆:“你們信不信,肯定是去找劉承閑去了。”
郭若晨跟她肩并肩,學着她摸下巴, 贊同地點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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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蕉步子急, 背影消失在視線盡頭,趙淺風這才收回手, 回過頭,瞧了許願一眼,似是突然想到什麽,“嘶”了聲。
她小步蹭過來,手指頭點點許願的肩,小聲八卦:“話說回來……高P是不是對你有意思啊?”
許願呼吸微滞,不過一秒,重新恢複平靜,她在手機上查着最近一班公交車到站時間,頭也沒擡,否認:“別想太多。”
“什麽叫想太多啊?”趙淺風皺眉,跟她數細節扣字眼,“你想想啊,你前腳說想找個平凡點的男朋友,後腳他就說他想做個平凡點的人,而且,努力體貼靠譜……和你用的形容詞就差了個‘溫柔’了。做夢都沒那麽巧的吧!”
郭若晨繼續摸下巴,認同:“有道理。”
許願終于放下手機,正視她。
“那你是覺得,他會喜歡我?”她的語氣很平淡,“對他表示出好感的,漂亮的優秀的身材好的女生多了去了,他放着那麽多不要,喜歡一個放進人潮裏都找不到人的我?”
郭若晨繼續認同:“也是……”
“也是個鬼!”趙淺風拍了她背一巴掌,瞪她,“我們許願不漂亮嗎?不優秀嗎?”
她看了看許願的臉。
“雖然咱們許願不是哇塞的驚豔美女型,但是,長得很舒服啊。”她補充,“而且你就是不會打扮,這個世界上只有不會打扮的女生,沒有不好看的女生。”
郭若晨被那一巴掌打醒了,立刻大聲附和:“就是!我們許願,能賺錢,成績好,脾氣好,辯論打得好,未來前途無量,誰見了不誇一句優秀?知不知道什麽叫作天之驕子?他謝驚休配嗎?癞蛤蟆想吃天鵝肉!”
趙淺風突然拉她衣角,低聲:“罵太狠了罵太狠了,往裏收一點。”
郭若晨拂開她的手指,堅定地搖搖手指:“不狠哦,剛剛好。”
趙淺風死命往胸前垂頭,咬牙切齒地拿氣聲道:“謝驚休!謝驚休在你身後!”
“……”那一瞬間,郭若晨渾身發涼,頭皮發麻,她梗着脖子沒回頭,繼續大聲開了口,“是,我承認!謝驚休長得确實帥!唱歌也好聽!啊額……身材比例也好!但是!”
“但是?”身後傳來一道挺熟悉的嗓音,尾音輕輕上揚,攜了分磁性。
郭若晨不說話了,昂着下巴,整個人筆挺得像只僵直的貓頭鷹。
謝驚休體貼地把她的話補充完整:“但是我配不上許願?”
“……”
不提趙淺風和郭若晨,連站在邊上一句也沒拉踩過他的許願都感受到了深深的尴尬。
她默默地、默默地往外移了一步,抿着唇望向來車的方向,手指在口袋裏悄悄翻出耳機,掌心握着,借着撩頭發的動作,若無其事飛快往耳朵裏一塞,另一邊重複動作,整個過程非常之小心,不引人注意。
在世界寂靜的第十秒,她感覺有人慢慢走過來,站定在她身側,緊接着若有若無的視線落下來,落在她的側臉上。
他側頭,瞥見了她耳朵裏塞着的耳機,“啊”了聲,遺憾:“聽不見嗎?”
許願不動聲色,保持着扭頭望馬路的動作,脖子有點酸,她忍住,強裝鎮定。
謝驚休揚眉。
落在身上的那道視線慢慢悠悠挪開,她心下微緩,正想着要不要适時摘下耳機,結束這一場話題,緊接着,熟悉的嗓音又傳過來。
“配不上的話,其實再正常不過。”他的聲音裏沾染笑意,細細順着耳機與皮膚間的縫隙滑進大腦,“因為從來都很優秀,也很漂亮。”
許願指尖顫了顫,怔住。
視野裏,那輛公交車姍姍來遲,一點點駛近了。
許願動了動手指,眨了眨眼,擡手摘下耳機,一邊開口一邊轉身,語氣自然:“公交車到了,我們上車……”
她好似才看見他,故作訝然:“你怎麽也在這?”
謝驚休雙手搭在口袋上,歪着頭凝望她,似笑非笑,語氣卻柔軟又輕快:“一起回學校呀。”
許願颔首,拉開一個微笑:“好,那一起走吧。”
話音剛落,她轉身就往車門方向走,步子飛快。
公交車停下,門“咯吱”一聲打開,許願候在最前方,擡腳跨上臺階,刷了公交卡。車上人不多,後排空了許多座位,她随便挑了個坐下。
窗外陽光太盛,透過玻璃窗射進來,刺目得很,她下意識眯了眼,擡手把窗簾拉上。
身側一道陰影落下,衣料和座椅摩擦的聲音如此細微,卻不知怎麽,恰巧被她的耳朵捕捉到,許願捏緊簾子,緩緩垂下。
她很慶幸,剛剛又把耳機戴上了。
即使耳機裏什麽也沒有。
人總是很奇妙,但凡有一個五感被佯裝屏蔽,就仿佛那些莫名的、尴尬的、暧昧的所有所有情節都能被暫時忽略,就像掩耳盜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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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不對勁,完全不對勁!”回到宿舍的時候,趙淺風還在叨叨絮絮,“他要是對你沒好感,怎麽會說這種是似而非的話?”
許願把斜挎包摘下來,挂在衣櫃邊上,“大概是為了緩解尴尬吧。”
趙淺風像是被噎住了。
許願早上去拿的快遞還擺在桌上沒有拆,她從收納盒裏撈出美工刀,刀鋒停在盒子上方,她細細思索了下,又道:“也有可能,那句‘配不上’就是在婉拒你們的猜測。”
“許願。”趙淺風趴在椅子背上,叫她的名字,仔細回想,“其實我早就有點懷疑了,從軍訓他要請我們寝吃飯,不問陳蕉卻來問你的時候,從上次通識課,他身邊剛剛好好空了四個位置,故意把手擺在旁邊的椅子上,等你過來了才把手松開。只是沒認識多久,我沒再想下去。但這次真的,很明顯。”
美工刀劃破膠帶的聲音伴着趙淺風的分析,她垂眼,神色平靜地拆着快遞,好似對這些話沒什麽反應,仿佛再正常不過。
趙淺風認認真真望着她,問:“你是真的一點都不懷疑嗎?比如,他為什麽非得趕這個巧合上講出‘平凡人’這三個字?”
“撕拉”,快遞盒被打開,裏頭躺着一本法理習題書。
許願拆完了快遞,轉過身,正巧對上對面床位衣櫃上粘着的落地鏡,她徹底頓住,靜靜凝望鏡子裏映出的人影。
幾十塊錢的衣服松松垮垮套在身上,并不算高的個子,短裙下并不筆直的雙腿,并不纖細的腰,平淡的一張臉,還有唇角那一顆深色的痣。
為什麽呢?
她盯着鏡子。
為什麽要遞給她巧克力?為什麽要在草地音樂節上望着她唱歌?為什麽拿錯她的玫瑰花?
為什麽偏偏要跟她說那麽多次“好巧”?
許願擡手摸摸唇邊那顆痣,凝視着鏡子裏的人同樣擡手。
他誇她漂亮又優秀。
可是其實她并不漂亮,她是人群裏不會引人注意的平凡存在,是大街上一掃而過的普遍長相,是合照裏從不出彩的僵硬假笑。
和光鮮亮麗的他從來都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