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重要

第24章 重要

不知怎麽的, 許願失眠了,在床上翻來覆去半天毫無睡意,她嘆了口氣,最終起身去撈了耳機過來。

學搭app上有一個冥想的功能, 具體時間可以自己調整, 許願覺得這功能對助眠特管用,會讓人在不知不覺中失去意識。

她戴上耳機, 播了首冥想, 重新閉上眼,跟着耳機裏溫柔的女聲。

女聲說請找一個舒服的坐姿,許願側了側身子, 抱枕往懷裏靠了靠,找了個舒服的睡姿,跟随節奏深呼吸, 放松全身……

翌日, 許願是被凍醒的, 頭昏昏漲漲的, 耳機不知所蹤, 她戴上眼鏡, 伸手在床上摸索了半天, 才在枕頭底下找到耳機。

她長按, 耳機閃爍着紅燈,沒電了。

“許願。”床下有人小聲喊她,是郭若晨的聲音, “你醒了嗎?”

許願回道:“醒了。”

“那你快點下床吧, 不然上課要來不及了。”

許願一愣,點開手機确認了遍時間。

9:15

她立馬掀開被子踩着樓梯下了床。

“你今天怎麽起那麽晚啊?”陳蕉一邊往臉上掃着腮紅, 一邊開口問。

“昨晚沒睡好。”許願下了樓,被凍得下意識一個哆嗦,她看了眼天氣預報,十幾度的天,體感怎麽那麽糟糕?

好在今天沒有早八,第二節 課是9:55開始,她穿了件加絨衛衣,外頭又套了件外套,拉鏈一路拉到頂,急匆匆洗漱了下,吃了兩片面包,背着包和室友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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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樓離教學樓比較遠,好在門口有共享單車,騎過去大概十分鐘。

又是那節古今中外文明交流史,沒有簽到的課再次回歸了空曠的狀态,幾個人三三兩兩分布着坐着,許願一眼掃過去,就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坐在中間靠左的位置,穿着件棕色棒球服,白色毛絨在胸前圍成一排英文字——THUNDER,拉鏈敞着,手肘撐着桌面,實在引人注意。

謝驚休望過來,揚眉,擡起手揮了揮。

趙淺風瞧見他,戳了戳許願的胳膊,她抱緊了書,默不作聲。

陳蕉摸着自己的豆蔻色美甲,走至他身側,腳尖踢了踢他的鞋子,意有所指:“怎麽?你室友今天身體又不舒服?”

“不是。”他含笑,視線有意無意掠過站在一邊的許願,站起來,往邊上側了側身,空出了往裏頭位置走的過道,含義再明顯不過,“陪室友來上課。”

陳蕉往他身側瞅了瞅,沒人,她半信半疑:“那你室友人呢?”

“去廁所了。”

趙淺風繼續伸手,暗地裏對着許願腰又是一陣狂戳,努着嘴,擠眉弄眼。

許願驀地伸手捉住她的手指,不動聲色的,拉着她第一個先行往裏走,陳蕉和郭若晨眼見着,便擡腳跟在後頭。

謝驚休盯着她落座的側影,頓了頓,唇角往下輕輕一撇。

他們倆之間,一下隔了三個人。

沒隔多久,謝驚休那位傳說中的室友終于邁着急匆匆的步伐回來了。

許願這節課拿出了新買的習題書,筆一握,頭一垂,注意力從謝驚休那兒回來,徹底投入學習當中。

“下列哪一選項體現了法律的可訴性特征,A……”

她仔仔細細地默讀着題目和選項,圈畫關鍵詞,在括號邊上用黑色水筆寫着答案,做完一章,又對着後面的正确答案和解析批改訂正。

大概是昨晚沒睡好的緣故,大腦混沌,懶洋洋的提不起精神,題目正确率不高。

許願有點洩氣,文字在她眼前花成一片,一下一下彈着太陽穴。這個題目再做下去也沒有什麽意義,她也不想強撐着,便把書合上了。

趙淺風湊過來,在身側小聲問她:“咱今天午飯吃什麽?”

許願手撐着腦袋,半阖眼:“不知道。”

“你怎麽回答有氣無力的?”趙淺風疑惑。

她揉揉太陽穴:“沒睡好,沒精神。”

“那你休息一會兒吧。”她聽見趙淺風“哦”了聲,又扭頭去問邊上的郭若晨了,“我們今天中午吃什麽?”

陳蕉探頭:“什麽什麽?”

三個人的讨論聲隐隐從邊上傳過來。

“二食堂吧,就近原則。”

“那晚飯呢?”

“下午沒課,不想出門,要不咱們泡面吧!”

“可以啊,許願怎麽說啊……咦,許願怎麽不學習了?”

“她說她昨晚沒睡好,現在估計很困。”

“哦,那她先休息着吧,等過會兒再問問她。”

“……”

她的意識慢慢模糊,耳側一切聲音都像是被籠上一層膜。

遙遠的鈴聲慢慢貼近,許願暈暈沉沉再次睜開眼,耳朵捕捉到老師那句“下課”。

她慢慢吞吞直起身子,還有點反應不過來的懵。

大腦一陣陣發脹的疼,她還覺得冷,不是那種風刮過皮膚引起的戰栗,而是有種內髒在燃燒,皮膚卻結了冰,汗毛聳立,半點都暖不起來的冷。

許願遲鈍地反應過來,她好像是生病了。

“許願,走啦,再過會兒食堂該沒位置了。”郭若晨收拾完東西,一眼瞥見她還呆呆坐那邊,喊了聲。

她回過神,應了聲,把書裝進包裏,背着起了身,站起來的那一秒,腦袋發暈,她穩住了,才往外走。

待會兒吃完飯,她或許得去一趟醫務室。

許願這麽想着,從座位間走出來,張張嘴準備開口,手腕驀地被人圈住。

炙熱的溫度通過接觸傳過來,她茫然扭頭,落在那人漂亮的鎖骨上,頓了下,視線才慢慢往上滑,直到對上那雙漂亮的柳葉眼。

“臉怎麽那麽紅?”謝驚休低聲問。

腕上手指一觸即離,餘溫仍然纏繞,緊接着那只手探上她的額頭。

許願杵着沒動,像是宕機了,也沒掙開他的手,只是怔怔看着他眉心一點點皺起。

“許願。”最後,他說,“你發燒了。”

所有人一愣,幾個室友随即圍過來,焦急。

“什麽?發燒了?”

“怎麽會突然發燒啊?是不是晚上睡覺着涼了啊?”

“要不要去醫務室啊?許願你現在怎麽樣啊?”

她終于反應過來了,向後退了一小步,微偏頭,避開了他的手。

謝驚休手指停在半空中,保持了幾秒,指尖微蜷,慢慢垂下。

“我知道,剛才其實想說的。”許願淺聲道,“頭有點暈,打算待會兒吃完午飯就去醫務室。”

陳蕉趕緊道:“你要不先去醫務室吧,飯我幫你打包送過來。”

“不至于。”許願覺得有點好笑,“吃個飯而已,我還沒難受到那程度。”

陳蕉擠過來,湊到她身側,瞥了眼邊上的謝驚休,撇撇嘴,不太高興似的,一屁股把他隔開來,扶住許願:“那我扶你去食堂。”

許願其實不餓,生病的人沒什麽胃口,點了碗瘦肉粥,最後只喝了半碗,就放下了勺子。

她感受到了旁邊一桌人的視線。

謝驚休就坐在那邊,他室友先回宿舍了,而他一直從教室跟她到食堂,哪怕在此過程中她的目光盡量略過他。

帶着股莫名的執着。

餘光裏,旁桌那位起了身,動作自然地把她的碗勺端到了他的盤子上,又背起她的書包,道:“我送你去醫務室。”

許願頭還昏着,張口剛想要道“不用了,我等室友吃完”,就又聽他喊了一聲她的名字:“許願。”

輕輕的,軟軟的,很委屈的一聲。

她一頓,擡起眼。

謝驚休端着盤子,站在她座位邊上,低着頭,唇角微抿着往下垂,盯着她瞧,燈光蒙了層光在他眼底,像籠了抹水色,濕漉漉的,說不清道不明的,讓人心軟的。

許願挪開視線,落在桌面上,嘆出一聲鼻息,她說:“哦。”

她猜他是知道的。

他知道她今天為什麽避開了他的手,知道她下一句話會是拒絕。

同時他也知道,當他露出那種眼神的時候,她難以拒絕。

-

到了醫務室,老師讓她躺上床,給她量了體溫。

39℃

果然。

許願平時不怎麽生病,但只要一發燒,必定是高燒。

醫務室老師又給她配了點退燒藥,拿了一次性杯子過來,讓她就着水吞下去一片藥。

許願本來腦袋就暈乎,加上藥效上來,困得不行,眼睛都快睜不開了,她躺下去,餘光裏掃見謝驚休正低着頭給誰發消息,好似有什麽事情,眉蹙着。

她低聲沖謝驚休道:“我睡一會兒,你要有事的話可以先走。我後面不舒服的話可以叫老師。”

“你睡吧。”謝驚休放下手機,頓頓,又認認真真補充,“我後面沒事,我守着你。”

許願沒再管,翻了個身,閉上眼就入睡了。

半夢半醒間,隔着薄薄一道眼皮,她感覺好像有道影子靠近了,蹲下來,良久,沉沉嘆了口氣,緊接着,她額前的一縷頭發被輕柔撥開,撩至耳後。

影子在眼前模糊、朦胧,最終慢慢墜入一片黑暗。

黑暗裏,時間錯位。

她好像又回到了高一那年那場辯論賽,那個夏天,陽光熱烈,金燦燦的青春被染上柔光,樹影從窗外灑落桌面一片斑駁。

主席宣布着今天的辯題——和一個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是喜歡還是适合?

正處于躁動的年紀,這樣的題目最是令本該昏昏欲睡的夏天清醒、興奮。

那場比賽以現在的目光看來并不成功,立意差了點,格局小了點,卻不妨礙她起立的那一刻心跳如鼓。

她還記得自己紮着高馬尾,她看見自己站起身時馬尾尖跟着搖晃,望着紙上密密麻麻的字,最後結辯時不緊不慢開了口:“謝謝主席,我方認為合适更重要。您方今天一直在強調一個問題,和喜歡的人在一起會很開心,但是這個世上很多事情并不是只需要考慮短暫的愉悅就可以的。

“舉個例子,兩個人互相喜歡,但是他們的家庭、外貌、社會成就等等都不匹配,共同話題的缺少,旁人的閑言碎語,您方認為光憑喜歡能熬過這一切嗎?當喜歡被這些因素消磨,患得患失,無盡的煩躁、争吵,最後感情就會變成厭倦和後悔。就像兩朵帶刺的野生玫瑰,要怎麽擁抱對方才能不受傷呢?

“可是适合不一樣,或許是有相同的成長經歷,或許是有相同的家庭背景,或許是有相同的實力和愛好,我們會在契合當中獲得情緒價值,這種情緒價值往往要比喜歡更長久更令人興奮,為什麽?因為那是一種靈魂上的共鳴。喜歡達不到這種高度,而适合遠遠要比喜歡更長久。

“好,您方剛才又說,如果兩個人真心相愛,會為了彼此調整自己,達到一個能夠把這份感情維持下去的平衡狀态。真的可以嗎?比如一個天生就生在羅馬的人,哪怕他再喜歡,也不能感同身受一個貧民窟女孩的想法。這種先天的優勢,這種成長環境對思維固化的加強,是僅憑喜歡就能改變的嗎?

“我們往往會把愛情說得很偉大很神聖,甚至奉為圭臬,仿佛有了愛就能戰無不勝,但我們也往往忽略了現實的阻力與殘酷遠遠大于幻想的美好。現實不是童話,喜歡不是神話,它不能改變一切。

很多時候,不适合就是不适合,你沒有辦法改變一個人從小到大所堅持的、卻偏偏和你的想法背道而馳的信念,你也不能屏蔽世俗對你們的指手畫腳。

“您方可能又會說,沒有關系,世俗管我什麽事呢?我只要自己喜歡就行了。但是事情真的就如此簡單嗎?作為一個生活在群體間的社交動物,一個人真的可以不顧一切去和另一個人在一起嗎?如果真的可以對別人的話完全視而不見,為什麽會有這麽多因為言論暴力有抑郁傾向的人呢?您方需要明白,不是所有人都能灑脫、勇敢成這樣的。

“比起喜歡的人,我們更需要的往往是能和我們一起成長、一起走向未來的人。比起喜歡帶給人的短暫的、微妙的電流感與愉悅感,适合給予人的精神穩定、靈魂共鳴往往更重要。”

更重要……

更重要……

許願慢慢睜開眼,入目是雪白的牆壁。她眨了眨眼,動了動手指,意識慢慢回籠。

或許是藥起了作用,又或許是一覺睡夠了,她明顯感覺精神好了很多。

許願從床上坐起身,扭頭一望,視線定格在牆角椅子上的那個人身上。

謝驚休還沒走。

他倚着椅背,低着頭,長長的耳機線垂下來,連着手機,手機橫屏,隐隐瞧見半邊屏幕,黑色背景,幾條音軌線交織在一起。他手指搭在手機邊緣,一下一下點着節奏。

她就這麽從夢裏醒來,這麽看到他,周遭一片安靜,像跌入一場無聲的仲夏夜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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