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哈哈哈哈哈哈……”小皇後被皇帝陛下這般動聽的花名給逗得花枝亂顫,笑聲大得幾乎連整個東廂院全都震動了。
卻不防的身後的東廂院的大門一響。
小五爺瞬間如離弦的箭般,剎那消失。
皇後白軟軟還不明就理:“哎,小五爺你怎麽一下子就不見了,快回來陪我一起笑啊哈哈哈哈……呃!”
一個笑嗝,差點把小皇後噎死。
白軟軟只看到眼前一雙蹬着碧雪卷雲紋的藏青靴,一條滾着如意吉祥針的月牙長衫……白軟軟将頭低下去,再低下去……根本不敢擡頭看他的眼睛。
沈少堂黑着一張俊臉,冷冷地站在她的面前。
周身散發着“誰敢靠近朕必死無疑”的恐怖氣息。
軟軟死不擡頭。
就不理你,看你如何?
沈少堂冷口冷面,冷硬下令:“起來,回京!”
呀?
軟軟吃驚擡頭,堂堂大齊少帝已踏回東廂院裏,噔噔噔地去了。白軟軟急忙跟進院子,卻已見小太監田小田與錦衣衛指揮使莫南風,真的已将行李物品一一打包,貴重細軟,全都堆在了東廂院的廳堂上。白軟軟這才發現他竟真的生了就此歸京的心?但是,他們千裏迢迢來到臨海郡,不過與王爺、王妃、底下的兄姐才見了那麽一面,就要這般離開?況且那一面之下,沈少堂身份已曝,全程負手黑面,連一句話都未與家人詳談。就如此歸去?
軟軟還當他這幾日不過是礙于皇帝的身份過早曝光,卻沒想到他于臨海王府中不發一言,便要離開?若真的就此離開了,豈不辜負了他們千裏迢迢,也辜負了她帶他來此一解心結的本意?
白軟軟左右看看,沈少堂已大步向着內院而去。軟軟将田小田、莫南風一扣,也跟着往內院奔走而去。
沈少堂已獨至廊下,大步而行。
白軟軟于後匆匆追上,不及行禮便直接問道:“陛下,果真要返回京城嗎?”
沈少堂不停步,依然是當初狂風暴雨般地行走模式,“怎麽,你來了這臨海王府幾日,便連朕的聖旨都聽不懂了?”
“臣妾并非聽不懂。”白軟軟連跑數步,卻依然還是跟不上他,不得不加快小碎步,一連疊地跟着:“而是想問陛下,便如此返回了,不會覺得遺憾嗎?臨海郡非是京都近郊,我們此番前來,便已是冒了很大的風險;陛下只與臨海王殿下、王妃殿下見過一面,便如此罷手了?”
“不然呢?!”
沈少堂突然止步,猛然回頭。
軟軟一時剎不住腳步,差點一頭撞上他。
沈少堂臉色灰暗,氣場冰冷:“見過了,已是上天的恩賜,不然你還想要朕如何呢?你看他們的樣子,難道還要朕将他們诏來,親自追問他們——”
沈少堂咬牙,聲音在齒縫間痛楚磨擦:“當初為何要将朕抛棄麽?!”
軟軟擡頭看着沈少堂。
這幾日,他應該沒有睡好。素日的英俊清朗,如今卻低沉中帶着菜色;平日裏的朗月星眸,如今卻微陷而泛着淡淡的血紅……他平日裏曾是那般威風堂堂、不可一世的少帝風骨,如今站在這海風輕撫的臨海王府裏,他卻像是一只被折了雙翼的雛鷹,低低矮矮、蜷蜷縮縮,渴求着他人的疼愛撫摸卻又戰戰兢兢地躲到很遠。
終究是……痛的啊。
白軟軟望着沈少堂的眼眸,終于望見了他心底裏那個緊緊系住的死結。沒有人會不在乎自己的出身,自己的親生父母,自己曾被父母抛棄的痛楚……即使身為高高在上的皇帝,一樣不能。
“走。”軟軟忽然上前一步,一下拉住沈少堂的胳膊。
“去哪?”沈少堂驚愕。
“我們去找王爺與王妃,”軟軟堅定地挽住沈少堂,一雙漂亮的水靈靈的大眼睛裏閃着點點星光,“就問他們,當初為何放棄了陛下?”
沈少堂目瞪口呆。
接着臉色沉下,将軟軟的手臂狠狠地一甩!
“你瘋了麽!”
“我沒有。”軟軟表情無比鎮定:“陛下不是想知道答案麽,與其這般折磨自己,不如便去找王爺和王妃,将當年的事情全都問個清楚。陛下,痛也是一刀,放也是一刀,為何連痛的機會都不給自己,就要轉身逃避呢?”
沈少堂被她的追問擊中,臉色大變,卻由驚訝慘白變成了更加令人驚駭的憤色。
“朕,從未逃避!”沈少堂怒火,“但是,這是朕的家事,與你何幹!”
軟軟也被驚住了,驚呼:“陛下!”
“走開!”沈少堂爆怒,一把推開攔在面前的白軟軟!
軟軟還欲上前一把拉住沈少堂,但是怒火沖天的沈少帝,已然将要——
不料此時,隔着東廂院的花廊外的夾道上,卻傳來臨海王爺沈濯與王妃的大聲争執。
“都與你說過了,不要再往東院送什麽甜湯糖水了,他已不再是幼時三歲,哪裏還吃得這些甜膩膩的玩意兒!”沈王爺怒沖沖,将王妃手中的食盒一下打翻。
王妃抓狂,跳腳怒道:“他自已不是三歲,怎麽可能還為了哄你開心,還說自己喜歡吃你腌的醬菜!”
王妃手腕上的金鈴搖晃,砰地一下便将沈王爺懷裏的腌罐子打翻。
糖水、鹹水,倒在地上,混合在一起,淌了一地……
胖嘟嘟的沈王爺,望着地上灑了一地的醬菜糖水,忽然便忍不住的老淚縱橫了……
“都怪我,當年一念之差,咬牙忍痛将他送去了那般地方……那裏豈是人所能待的去處,政敵殺戮、詭計權謀……他素日裏是個那般沉靜慈愛的孩子,尚在我們懷裏時,連只螞蟻都不舍得踩死,我卻将他送往了那處……可憐我兒臨去之時,還誇為父腌下的醬菜乃是天下第一……但為父為他腌了十數年,他卻再也無法吃上一口……”沈老王爺跌坐地上,失聲痛哭。
沈王妃聽到臨海王的哭泣,也跟着一下子蜷于地上。
王妃撫镯低泣,嘤嘤痛心:“我兒才至兩歲,便誇我的金镯子鈴音清脆,為娘将它戴了二十年,被天下人笑了個夠都不願意摘下……我兒病中時,只吃我親手給他熬得甜糖水……記得他一歲半的春日,燒了整整七天七夜,我用了七七四十九碗糖水才救回我兒的命……”
“可如今……”王妃轉過身,扶住臨海王,“他來了,咱們卻只能伏地磕頭,叫一聲吾皇陛下……”
沈王爺攥住王妃的手:“都怪我……怪我啊……”
“怎麽能怪得下王爺……”王妃痛哭,“若不将我兒交出去,我們王府上上下下上千口,便全都送到了屠刀下……”
“但是,若重來一次……”臨海王嘆息。
“重來一次?”王妃擡頭看着王爺。
“若重來一次,我寧願一家人齊齊整整,哪怕同赴黃泉,也再不将他送于他手!”
臨海王抱住王妃,兩人于地,抱頭痛哭……
東院花廊下。
空氣仿佛凝住了。
大齊少帝沈少堂立在花廊之下,微微低着頭,聽到廊外夾道上,那對老夫妻幽幽轉轉地痛哭聲。
他一直靜靜地站着。
白軟軟便也乖乖地陪着他,安靜地站着。
風吹過花廊枯萎的藤花蔓枝,但不知為何,卻在這恬恬淡淡的微風中,浮來了一絲淡淡暖暖的香氣……
也許,這便是溫暖的味道。
接下來,臨海王府的小花廳的門,便被人關上了。大齊皇後白軟軟,一個人守在小花廳的門外。她心情很好地伸出穿着花繡鞋的小腳,溜溜噠噠地踢着花廳小路的鵝卵石。一顆、二顆、三顆……
花廳裏傳來一陣起伏的哭聲。
接着,似有人跪地,磕頭。
哭聲漸大,卻又止住。隐隐約約有淚中帶笑,悄聲傳來……
白軟軟心情很好地笑了。
沈小五爺正匆匆忙忙地走過來,忽然看到白軟軟一個人站在花廳外,便急忙問:“軟軟,可曾見到我父王母親,還有陛下嗎?”
軟軟一見小五爺,心情便好地飛上天。她笑眯眯地彎着眼睛,問他:“他們現在有點忙,小五爺有何事,可與我說?”
“忙?”沈小五爺有點懷疑地朝着緊閉着大門的花廳望了一眼,卻還是誠誠懇懇地回答:“原來沒有人跟你說過麽,今晚我家小七爺有場相親宴,對方可是遠道由撫州前來的貴家小千金。父王特命我備下最好的府中佳宴,欲請你與——陛下同席。不知軟軟你有沒有時間列宴?”
小七爺要相親?
軟軟向來就是個愛熱鬧的,有這般“相親”的好事,又有王府中的上等家宴吃,她自然不會錯過這場好機會!
白軟軟立刻點點頭:“有時間有時間!陛下也有的是時間。小五爺,您就擎好兒吧。”
小五爺歡欣鼓舞地便去了。白軟軟也心情大好,今日看來雙喜臨門,臨海王府裏必是要大大地慶賀一番啊。于是小皇後白軟軟連忙跑回東院裏,先命田小田、莫南風重新開了行李,再又跑回自己的屋子裏,由着阿寶給她梳洗整理,換了一身嶄嶄新地新衣裳便去了王府前院兒。
院裏已經燃起了大紅燈。花廳大門四敞,歡聲笑語。
軟軟心情如藍,扯着羅裙蹦蹦跳跳地便往花廳而去。
她入門之時,便一眼看到了沈少堂。大齊少帝坐于首座,面容平靜。但是不知為何,白軟軟總覺得他投向自己的目光中,帶着一絲絲那般地——戲弄之光?難道……
軟軟踏進門檻。
瞬間——
噔地一聲白軟軟便立刻轉身奪門而逃!
喵地,不是要與小七爺相親麽,怎麽來的貴家千金居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