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章

第 43 章

元宵節這天,心澈心漣格外得開心,她們幫莫念秋梳了個精致的妝容。

看着銅鏡裏出落得出水芙蓉般的自家主子,心澈笑彎着眼,“太子妃今日真好看,聽說汴京城裏這日最是熱鬧,各家公府小姐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白日點茶、插花、聞香,晚上賞燈猜燈謎。熱鬧着呢!太子妃出去定然是最漂亮的一朵花。”

心漣捧來褙子為莫念秋穿上,心中也雀躍着,“太子妃殿下,我聽說汴京城的燈會可熱鬧了,吃的玩的一晚上都逛不完,不知道太子殿下會不會邀您一起逛燈會,我們也能跟着逛逛。”

莫念秋聞言輕聲笑了,“說了那麽多,原來你們是想逛燈會啊!安心啦,我昨日已經跟宛白約好了,燈會她熟絡得很,會領着咱們逛的。”

聽見今晚可以逛燈會,心澈心漣萬分叩謝,一件件向莫念秋細說着逛燈會必須要做的事,東街的肉包子鋪要去嘗嘗,附近有個吹糖人的,天禧團的雜耍千萬不能錯過,還要猜燈謎……

主仆三人說笑着便踏出了東宮門,傅瞑身穿一件白色銀鼠大氅等在馬車旁,見莫念秋走過來,伸出手将她扶上車,動作自然而流暢。

她今日格外惹眼,厚實的紅梅披風掩不住梅樣祥雲百花褶裙,頭上倭堕髻斜插南海紅珊瑚寶簪,朱紅一點,襯得肌若凝脂我見憂憐,無俗而幽雅。

勾着傅瞑心尖最軟的地方撓。

坐在馬車裏,透過窗扇,莫念秋都能感受到今晚汴京城的熱鬧,街邊的花燈一個個紮了起來,動物的花燈栩栩如生,花果的仿若飄香,巡街的花燈隊伍也準備好了,停在宣德門不遠處,只等着晚上官家登上宣德門與民同賀,就會游遍全城,将喜慶和祝福散播到千家萬戶。

傅瞑端坐着,雙手搭在腿上,視線卻全聚在莫念秋一人身上,縱然外面花團錦簇,他擇這一朵足以。

想起之前他突然說話吓到過她,這次他先輕咳了一聲,待到引起莫念秋的注意,才緩聲問道,“夫人喜歡看花燈嗎?”

莫念秋半側着身,看見了個新奇玩意,視線來不及收回,傅瞑的話她只聽了一半,漫不經心答着,“我只聽說汴京城的花燈熱鬧,确實想出來看看。”

“可以嗎?殿下。”說到這裏,莫念秋眼裏盈出一汪清泉,微波漾漾望着他,

這是趁此機會朝傅瞑請假呢。

“當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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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還沒等莫念秋道謝,傅瞑追了一句,“我今晚陪你逛燈節。”

“陪我?”莫念秋恍然以為自己聽岔了,水汪汪的眼睛疑惑地看向他,見他目光篤定,沒有開玩笑。

這樣就犯難了。

莫念秋攪着帕子,目光垂垂地落在傅瞑的玉帶上,聲如蚊吟,“可是殿下,我已經同林安白約好了。”

“那便讓韓翎一道逛燈市吧!”林宛白橫在他倆中間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這是她拒絕不了的理由。

不過,傅瞑的話她只是一聽,進宮發生那些事後,他怎麽可能脫得了身。

到時,只要按她與林宛白昨日的約定,早早溜出宮來,宮裏那些雞鳴狗碎她就不用管了。

現下,莫念秋便沒再說話。

傅瞑見她默而不言,黛眉微蹙又舒展,舒展了又爬上一抹愁容,似是有天大的心事壓在她的心底,

這樣細想起來,好似在他偶然去宜春閣時,總會見到小妻子挂着如此神情在發呆,

“夫人有心事嗎?”

“啊!”莫念秋訝然失聲,一雙濕漉漉的眼眸泛着波光,

“殿下怎麽突然這麽問?”

她失神一瞬收回目光,回落在手中的帕子上,“沒有。”

她難不成要和他說前世今生的事嗎?他肯定不會信吧!沒人會信。

傅瞑搭在膝上的雙手攥了攥,“我平日政事繁多,有顧不到到你的地方,你可以直接跟我講,你我夫妻,一氣連枝,有什麽話盡管說,不必忌諱。”

他願與莫念秋坦誠相見,試着邁出一步。

莫念秋聞言,猛地擡眸望向他,說不上什麽情緒,翻湧着出來令傅瞑莫名揪得心疼,

最後只得了一句淡淡的,“知道了。”

不過又是敷衍罷了。

此時,傅瞑覺得莫念秋的心房似是一座堅冰,任他如何說、如何做,都鑿不開,透不出一絲微光。

這到底是為什麽?

他問了自己千遍萬遍,可他自認為成親後從未虧待過她,難不成還是為了沈婉婉一事。

“關于沈……”

傅瞑剛想将那些過往全數講給她,馬車此時緩緩停下,韓翎道,“太子殿下,宣德門到了。”

罷了,改日再說不遲。

他們一行下了車,兩人并肩而行,晚霞斜斜地打過來,在他們周遭圈出一道昏黃的光暈,地上拉出長長的影子交疊在一起,遠遠望着似是攜手歸家的一對璧人。

傅瞑低聲囑咐,“一會男賓女眷分桌赴宴,我派陳內侍跟着你,有什麽事務必第一時間遣他告知我。”

這是長公主府的事還沒過去啊!

莫念秋一一應着。陳內侍就是那日三公主打上門派出去報信的小內侍,他機靈得很。

女眷的桌如上世一般無二設在水榭邊上,湖面結了薄冰,影影綽綽倒映着勾欄畫棟,彩燈印影,卻不見半分蕭索。小女娘們自成一桌,遠遠望着花團錦簇倒是一番美景,

莫念秋遠遠矗立在水榭對面,只想當這觀畫人,卻不想成為畫中人。

心漣看着主子不動,納悶問着,“太子妃不過去嗎?”

她看了眼若隐若現的沈婉婉身影,反過來問,“你還想不想晚上逛夜市、賞花燈了?”

“當然想。”

莫念秋轉身朝皇後一桌而去,“想就跟着我走。咱們找到宛白,給母後請了安,盡早偷溜出去。”

長輩一桌話說得穩當,除了貴妃時不時說句陰陽怪氣的話,還算其樂融融。

莫念秋向皇後行禮後,很快便同林宛白接上了頭,“宛白,咱們什麽時候出宮去?”

林宛白打趣着,“這麽快就按捺不住了。你等等,我把韓翎叫出來咱們一道去。”

“也好。”莫念秋神色暗淡了些,但總覺得自己像個多餘的人,人家小兩口戚戚我我的,她杵在一旁多晦氣。

不過,轉念一想,等她們出了宮,他們各玩各的也是不錯。

“只要先出宮去。”

林宛白察覺出不對勁,“念念,你怎麽了?為什麽今日這麽急?你平日穩重的性子跑到哪裏去了?難不成是裝的!”

莫念秋身體僵着,握着手裏的茶盞,“我今日一大早右眼皮一直跳個不停,跳了一整天,右眼跳災,我心裏不踏實。皇宮這樣的是非地我不想待。”

“汴京城可沒這樣的說法。左眼跳財,右眼跳挨。”說着,林宛白舉起手在莫念秋額頭彈了一下,

“哎呦~”莫念秋捂着額頭痛叫着,幸而聲音不大沒人在意到。

“你打我幹什麽!”

林宛白煞有其事道,“這樣就沒病沒災了,右眼皮還跳嗎?”

莫念秋哭笑不得,今日事如果彈個額頭就能過去,她寧願額頭滿是包。

距離開宴還餘出些時間,皇後提議:“今日有宴無茶少了些雅事。不如各宮裏派人點茶,在坐品茗一二。”

“甚好。”大長公主應着。

各宮都選了一名手藝極好的宮人,湊了十二名。

頓時,殿裏茶香袅袅,小女娘們也陸續聚攏過來看熱鬧。

經碾茶、羅茶、候湯、熁盞步驟,才到點茶,盛傳的為七湯點茶法,點茶不一,而調膏繼刻。第二湯自茶面注之,周回一線,三湯多置,四湯尚啬,五湯乃可少縱,筅欲輕勻而透達,六湯以觀立作,乳點勃結則以筅著,居緩繞拂動而已,七湯以分輕清重濁,相稀稠得中,可欲則止。

每個步驟雖短,任點茶人手藝展示,都能從中體味到不同層次的細膩而極致的美。

莫念秋望着,宮中能人比比皆是,有兩人很快脫穎而出。

一位瞧着是三公主殿裏的,一位是貴妃宮裏的。果不其然,大長公主最後被推了裁判,判出二人不分上下。

“都賞。”皇後一慣得溫婉莊重,對跪在面前領賞的兩位宮人含笑着。

二人齊聲叩謝恩典,

貴妃探頭一瞧,驚出聲,“這不是官窯燒的青花玲珑鬥彩茶具嘛,每年進貢不過二十盞,皇後好大的手筆。”

皇後柔緩一笑,“正所謂寶劍贈英雄。茶具當給會用懂茶之人才能物盡其用。領了賞,你們二人點了茶,給各位娘娘、姑娘皆品一品。”

那二人沒想到彩頭竟是如此寶貝,自然歡喜得笑開了花,二人領了旨正要下去準備,三公主殿裏的宮女腳下一滑,竟然摔了一跤,手裏捧着的茶盞跌落在地,碎了一地。

二公主捏帕呷過來,上前聽賞前她吩咐了宮人使個絆子,她對長公主府那一遭一直耿耿于懷,每日都伺機報仇,只看這次皇後如何下來臺。

宴會無戲,多不熱鬧。

“大膽,一個賤婢,居然敢故意打碎皇後所賜之物,你有幾個腦袋賠的起。”貴妃先發了威,宛如後宮正主是她似的。

三公主擠過來,護着自家奴婢,“貴妃娘娘慎言,剛才大家都在,千萬雙眼睛看着呢,是你宮裏的宮女撞到了我殿裏的宮女,她才摔倒的。我看是她嫉妒別人也得了賞賜。”

“貴妃娘娘明鑒,小人沒有啊!”

貴妃娘娘哪裏管是與不是,喝道,“本宮責罰宮人,三公主頂撞長輩,這就是坤寧殿的規矩嘛!”

莫念秋和林宛白坐在後面,本來是遠離是非看熱鬧的,林宛白總是仗義的,拍着桌子不忿着,“他們真是一窩蛇鼠,都一個德性,上次在長公主府已經這樣冤枉過你一次,同樣的戲唱兩遍,也不嫌膩得慌。”

“看我怎麽拆穿她們。”林宛白喝了大口茶,好似壯行酒那般,不等莫念秋拉她早已跑了出去。

“貴妃娘娘好不講理,這個宮人是皇後宮裏的,不交給皇後處置,反倒自己喊打喊殺的,才叫奇怪吧!”

貴妃圓睜着眼瞪着林宛白,怎麽哪裏都有她。

上次長公主府的事她便噎着氣,偏生是官家最寵愛的妹妹生的孩子,嗆又嗆不得,回頭這娘倆鬧起來,她可收拾不了。

貴妃轉而挂上笑容,“瞧長平郡主說的,我這不是也替皇後不值嘛!這樣貴重的物件賞給區區賤婢,本來就是擡舉她們,偏生她們還不知輕重,如果傳揚出去,皇後的威嚴何在?”

三公主叉着腰,“我母後的威嚴用得着你掙,我殿裏的宮人也不用你管。”

貴妃臉上挂不住,皇後點到為止,“好了,整日為大事小事争論不休,今日是元宵節,最應喜慶和睦,都散了吧!”

“母後。”三公主氣得跺腳,皇後每日都和稀泥,年年宴會,宴會必逢節,每次都要喜慶和睦,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害她也在二公主面前擡不起頭。

她氣不過!

林宛白也不罷休,“姑母,不能就這麽算了。您總是這樣,反倒縱容了這些人的龌龊陰暗。”

倒是所有人都逼着皇後拿主意了。

大長公主懶得管哥哥家這些雜事,任由林宛白鬧,自己沒個态度。

眼瞅着這事沒個結果,倒是沒法子拉回林宛白出宮了。

莫念秋扶了扶眉心,無奈地站起身,她悄然走到皇後身前,輕盈地沒人注意,

只是她一開口,雖然輕柔卻無人不聽,“母後,兒媳有句話不知當不當講。”

“你說。”皇後感激地望着她。

莫念秋轉身望着跪在地上的宮人,又肅然地環伺一周,才有理有據道,“賞賜是天家之恩,需敬之尊之,心中敬畏如敬官家,因此,此宮人打碎禦賜之物,不論何因由都是有錯。”

三公主不服,想回怼,被莫念秋一記眼刀剎住,她接着說,“但賞賜也是贈送之物,既然是贈送出去的東西,宮人想如何處置贈送之人也是管不着的。”

這話又惹來貴妃冷“哼”,只是她耐得住性子,想看看莫念秋想怎麽處置。

莫念秋回身朝皇後再度行禮,“母後,依兒媳愚見,宮人當罰,罰二十廷杖以儆效尤,以示天家威嚴。再者,貴妃宮人也不能饒了,且不說她有沒有使絆子,同在宮裏奉茶,便是同袍之意,同袍受難,若旁人都隔岸看好戲,宮裏助長此種互相踩踏之氣,後宮必亂,因此,同罰二十廷杖。不知母後可覺妥當。”

“好。”皇後贊許地看着兒媳,她看着柔弱,卻是極有主意的,剛才那番話,雙方各打五十大板,一碗水端平,立了自己的威嚴,這确實未來後宮不二之主。

此事終于作罷,她最後将目光落到林宛白身上,舒然一笑,“宛白,過去坐吧。”

只是轉身之時,餘光掃到傅瞑站在水榭不遠處的抄手游廊上,正朝這邊看來,天色漸暗,他又沒在廊下陰影裏,看不清情緒,

與長公主府裏的一幕何其相似。

莫念秋放開林宛白,緩步朝傅瞑身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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