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章
第 51 章
小院內,經受了風雪嚴寒考驗的一樹梅花,正含着苞,沖寒怒放,紅蕾碧萼綴滿枝頭,風光旖旎、冷香撲鼻,莫念秋聞着沁人心脾。
踏進明間,林宛白剛好奮筆寫完最後一個字,将狼毫朝桌子上一擲,笑靥着迎了出來,
“念念,我正要去找你呢,沒想到你先來了。我聽說你病了,把我急壞了。”說着,林宛白拉着莫念秋的手,上下轉圈打量着她,非要看出她到底有沒有掉肉。
可無論怎麽瞧,莫念秋不僅沒少胳膊短腿,氣色也鮮有的好起來,肌膚如雪樣白淨,薄施粉黛的雙頰微微飄着緋紅,朱唇不點而赤,林宛白見了都要多看兩眼。
“我沒事。”莫念秋被擺弄着轉了三圈,晃得眼暈,反手握向林宛白,略帶着些誇張道,“我不僅沒事,早膳還多吃了一碗飯,想來不僅沒掉肉,反而胖了。”
林宛白仔細觀察着莫念秋,見她眉眼含笑,不似寬慰她的話,這才稍稍放下心,注意力才轉移到她今日的這身裝扮上來,一身紅梅般幹淨利索的騎馬裝,恍然如剛從戰場上得勝還朝的女将軍,連喜悅都是掩蓋不住的。
“你這是……”
“找你跑馬。”莫念秋晃了晃手腕上挂着的馬鞭,“你之前說過要教我打馬球,我這不主動找上門來拜師。”
“好啊!”林宛白聽見跑馬打馬球哪裏還顧得上其他,鑽進內室換衣服去了。
領路的小丫鬟也跟了進去,将兩個婆子嚼舌根的事一五一十地禀報了,氣得林宛白直接将手裏的胭脂摔在了地上,只束好了頭發,披着衣服便出來明間,
“真是反了天了,父親三令五申府上不可妄語,竟又有大膽的。來人,将那兩個嚼舌根的婆子拿到父親面前,看父親如何發落!”
莫念秋正端着一碗清茶喝着,間林宛白如此氣急敗壞,反倒寬慰起她來,
“後院婆子閑來無事總喜歡說些閑事,你又何必如此動怒。”
“可是念念,我不允許她們那樣說你。”
莫念秋莞爾一笑,不甚在意,“何必在意這些,到哪裏都會有一些丫鬟婆子小厮,甚至家宅內廷的女眷們閑來無事,都會說說這個、論論那個的秘聞,似是這樣,看着他們雖身居高位,過得卻不如自己,找些自欺欺人的慰藉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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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念,幾日不見,你說話越發通透,和刻薄了。”林宛白系着腰間的戴着,打趣道。
“走吧,我帶你去打馬球。”
她們一路策馬,跑到城西郊的馬場,一梅紅一鵝黃兩道身影馳騁于馬球場上,林宛白向莫念秋示範着如何揮杆、如何進球,莫念秋一點就通,不一會便能上手與林宛白打了幾場,兩人有勝有負,笑聲如銅鈴般一串串飛揚,感染着遠處的枯樹都輕輕搖晃,迫不及待想逢春再開一枝。
*
東宮含象閣裏。
氣氛低壓而沉悶,任憑外頭日炎高照,卻半點都射不進屋裏來,地龍裏的銀絲炭時不時地爆出一聲脆響,在寂默的殿內顯得尤為突兀,
韓翎站在殿內,呼吸變得越發沉重凝滞,他剛剛将元宵夜之事查辦的結果禀報主子,便沒得到一聲回應。
看着冬日暖陽的天,傅暝仿佛覺得下一刻就要刮起狂風,飄下厚厚大雪。
“引着太子妃去大長公主府的小宮女找到了嗎?”
傅瞑的嗓音極淡,卻像一盆冷水驟然灌在了韓翎身上,他脊背滾過一絲寒意。
“找到了。根據心澈心漣姑娘的描述,是東宮負責灑掃的一個宮女,因此,太子妃不疑有他,跟了過去。”
傅瞑沉吟片刻,眉頭皺成小巒峰,“是中書令還是蜀王的眼線?”
“她交待,是沈娘子說要給他們家一大筆錢,讓她那樣做的。”
“沈婉婉…”傅瞑霍然想起莫念秋的夢,夢裏的沈婉婉面目猙獰又可憎,是他從未見過的。
他扶了扶發緊發脹的眉心,夢裏那些難不成都是真的,小妻子的無助和絕望像一一根冰錐紮在胸口,橫生的倒刺寒滲滲發疼。
所以,是沈婉婉設計陷害莫念秋的清白,再坐實自己和她有染,便可堂而皇之嫁進東宮。
她甚至把自己的父兄都算計在內。
韓翎接下來的禀報也印證了這一點,“這件事三公主也知情,據三公主身邊的貼身宮女交待,您和太子妃,以及屬下的事情,都是沈婉婉設計的。一則是污了太子妃清譽,廢了太子妃之位,二則她早就寫書信問了武安伯西境戰事,選了這個時候與您…她就可以嫁進東宮成為太子妃,三則為了替三公主報上次東宮之仇。”
“真是好手段!”傅暝的眸色深了一層。
韓翎瞥見主子雙目寒冰,似要殺人的表情,咽了口口水,猶豫道,“還有件事……”
“說!”
“三公主身邊的宮女還交代,上次三公主借宣平侯府護院鬧來東宮,也是因為沈婉婉背後推波助瀾。”
傅暝臉沉如鐵,他顧念着昔日舅舅的情分,将她當作妹妹一般護着,卻不想她一直存着如此歹毒的心思。
他之前拒絕得還不明确嘛!讓她一直有這樣的妄念。
傅暝若有所思,夢裏的一幕幕摻雜重疊着現實的撲面而來,很快,他便理出了頭緒,
他恍然,原來皆是因為他,才讓下妻子遭受那樣的苦楚。
因為他克己守禮,謹守老師的教誨,總以為夫妻舉案齊眉便好,那些戚戚我我的情愛太過于嬌柔做作,也羞于說出口,更不會在人前表現出來,
是以,沒能給小妻子最起碼的安全感和信任,也給了有心人離間的機會。
但此事絕沒有如此簡單,一切證據和證詞來得都過于簡單,便更像是一場更大更深的陰謀藏匿于背後。
“又是誰給了太子妃解藥?”
韓翎愕然,确實,太子妃給過她解藥,他只默默記下了太子妃的救命之恩,不曾想到太子妃的解藥從何而來。
見韓翎不語,傅暝再問,“沈婉婉為什麽要給自己下無藥可解的媚藥?”
話及此,傅暝再次察覺到沈婉婉的惡毒,給太子妃和韓翎下那樣的媚藥,是真的要治他們倆于死地。
而後,竟還能面不改色地祈求莫念秋收養她的兒子。
雖是稚子無辜,但其母何其歹毒,在想出如此陰險的計謀之時,她可曾想過自己肚子裏還懷着孩子,
虎毒尚且不食子,沈婉婉此行徑,連禽獸都不如。
他錯了,
大錯特錯,錯得那樣離譜。
由于他的過錯,差點害了小妻子,陰差陽錯自己與沈婉婉中了紅琥珀,也算是因果報應了。
但幕後另一只黑手,他也絕不會放過。
膽敢傷害小妻子的人,他都不會放過。
“去查,昭和與沈婉婉身邊的人,一個都不要放過,他們都見過誰,或者擦身而過。”
“再查,那日席面上,除了涉事幾人,還有誰中途離開。”
“是。”韓翎領命離開。
門開,殿內卷進一縷寒風,壓着地龍裏的火,激起一層寒寒的冰霜,與傅暝眸底溢出的寒意彙到一處,緊跟着進門的劉內侍莫名打了個寒顫。
“幾時了?”傅暝合起眼眸,悶聲問道。
劉內侍拱手殷勤道,“快到用午膳的點了,老奴着人打聽了,太子妃殿下騎馬去了林府,邀着小郡主一起去西郊馬場打馬球去了。西郊馬場附近沒有像樣的酒樓,宮中顯貴去那裏都會策馬回城裏用膳。”
言下之意,是莫念秋午膳極有可能回東宮用膳。
“老奴已經派了陳內侍去城門口等着,這小子激靈,見到太子妃殿下和小郡主,必會請了來。”
陳內侍傅暝記得,就是元宵宴時向他通禀太子妃所遇之事的小內侍,他不僅人激靈,說話有分寸,嘴甜讨人喜歡,他去截着太子妃,她應該會回府用膳。
念及此,傅暝面上松快和善了些許,起身道,“去宜春閣,讓廚娘來見我。”
坐在宜春閣的膳桌旁,傅暝冷冷呷着畏縮跪着的廚娘,看着不過二十出頭,長得有些不顯眼,“一直是你給太子妃做的膳食?”
“是奴家。”
“你幾時進的東宮?”
廚娘道,“奴家在東宮開府時便來了,因奴家娘家是江南的,做的飯食幸得太子妃殿下喜歡,調來宜春閣伺候。”
“唔。”傅暝淡聲應着。
心裏翻湧着不是滋味。
他記憶往日與小妻子一起用膳,原來是他自作多情了,她倒一點都沒顧及過他。
也罷,是他有錯在先。
“你說說太子妃最愛吃的是什麽?”
說到這事,廚娘有些得意地稍微擡起了頭,“太子妃殿下口淡,最愛我做的龍井蝦仁,點的也是最多。蟹肉煲也是愛的,只是要挑秋日裏的螃蟹,蟹黃多。這時候,要吃螃蟹,就得選公的,膏多,清蒸了最為相宜。不過,冬日來份羊肉煲暖身也是不賴的。”
傅暝皺眉,他對吃食從不講究,雖然廚娘口口聲聲說太子妃點的多,但他半點印象都沒有,倒是他記得夢裏,明明滿桌子都是汴京城的菜色,太子妃吃得暢快,
他以為她會喜歡吃紅燒肉、蒜香鯉魚、辣炒羊肉之類。
“那你照着太子妃的喜好,坐一桌來。”
廚娘滿口應着,正要下去準備,傅暝又叫住她,
“你先做着其他的,禦膳房我記得冬日會有進貢的膏蟹,我命人取些來,你做得仔細些。”
“是,太子殿下您寬心,我做的飯食保管太子妃殿下喜歡。”
說着,傅暝将腰牌遞給劉內侍,“去禦膳房将膏蟹全部取來,快去快回。”
劉內侍見太子好不容易對太子妃殿下上心一會,心裏樂滋滋的,叫了幾個膀粗膘圓的婆子氣勢洶洶朝大內而去,劉內侍是打過幾次交道的,禦膳房那些人慣會陰奉陽違,看人下菜碟。
所以,這次他到了禦膳房,直接撂了牌子,二話不說,命人擡起那框膏蟹,便朝外奔去。
禦膳房的尚膳正急得差點追出了皇宮,手裏拿着鐵勺,呼哧呼哧喊道,“劉內侍,劉內侍,咱們好商量,這個膏蟹是貴妃午膳定下了的,皇上要去用膳的,你這,留給我幾個吧,不然,我沒法交待啊!”
管他貴妃,皇後和太子沒少受她的氣,今日太子的大事要緊,誰管他交不交待。
至此,皇上到貴妃處用膳時,滿桌上連個螃蟹腿都沒有。皇上責問,“貴妃說請朕來吃膏蟹,蟹呢?”
貴妃以為占了禮,馬不停蹄告狀,“本來是已經預備了的,只是,只是太子命人搶了去,說是太子妃要吃。竟半分都不商量,一整框膏蟹全搬走了,官家您說,這還有點禮數嘛!”
皇上聞此言,不怒反喜,“這個太子,終于是開竅了。”
貴妃啞然,見官家向着太子,也沒再多說什麽,陪着笑了幾句,心裏硬生生咽下了這口氣。
宜春閣裏,酒菜飄香。
傅暝記起小妻子親手為自己剝的蟹肉,也命人取來了“蟹八件”,一點點剔着蟹肉。
自小到大,他從未做過如此精細地活計,用蟹鏟剃蟹肉時,生生戳破了左手食指指尖,鮮血瞬時滲出豆粒大一朵。
劉內侍“哎呦”一聲,“殿下,老奴幫您剝吧。”
傅暝揮揮手讓他退下,“你派人去瞧瞧,太子妃回城了嗎?”
劉內侍出去後,傅暝又拿起一只膏蟹放在剔凳上,用小錘砸開……
約麽過了一個半時辰,才堪堪得了一小茶盞的蟹肉,那些剃完地蟹殼雜亂地堆在一旁,有的蟹肉還沒剃幹淨,有的蟹殼已經破損得厲害,像是遭遇了一次洗劫。
與之相對的,傅暝手指手掌幾乎找不出一塊好的皮肉,大大小小的口子橫七豎八的零散布着,當年學武時,他也沒像今日這般弄出這樣多的傷。
膏蟹蒸了半筐,傅暝看着桌上另一盤膏蟹,又拿起一只……
約麽又過了一個時辰,飯桌上的蟹殼收拾不見,只餘了兩小盅白淨的蟹肉蟹膏。
傅暝坐在那裏靜默地等着,等夫人回家吃飯,點點炭火映入眼簾,融上一絲暖意和希冀。
此時的莫念秋和林宛白,打了半晌的馬球,興致正濃,可腹中告罄,只能意興闌珊地策馬回城,
“真不過瘾,我還想跟你打一局,一來一回太耗費時間了。”林宛白垂頭喪氣着。
莫念秋眉目含笑,聲音清脆,“我倒是有個法子,既可以吃到美味,又能不耽誤時間。”
“什麽法子?”林宛白勒住馬,回身問道。
莫念秋馬鞭一揚,指着遠處一條寬河,“我烤魚給你吃。”
林宛白從沒見過這樣的莫念秋,非常熟練地,她指派心澈撿些柴火,心漣去附近農家買些粗鹽,自己褪了鞋襪踏進河裏,拿着根削尖的樹幹,不一會便插上來兩條魚。
此時,心澈心漣已經回來,心漣換了莫念秋上來,繼續插魚,林宛白手癢,也下河插了幾條。心澈幫莫念秋清洗着魚,不一會,便篝火袅袅,烤魚飄香。
冬日将過,河水初融,但仍涼意滲人,她們齊刷刷将腳湊到篝火旁,吃着魚,烤着火。
林宛白頭一次吃烤魚,連吃了三條才罷,吃完了,反倒不想去跑馬了,仰頭倒在幹草地上,歪頭看着細嚼慢咽的莫念秋,
“念念,我覺得你和以前不一樣了。”
正在剃刺的莫念秋手下一頓,含糊問道,“哪裏不一樣了?”
“以前的你,活得小心翼翼,就像是,像是只刺猬,仿佛總在提防着有人要害你。”說着,她盤腿坐了起來,“可如今,你卻像是,像天邊的雪雁,活得肆意。”
“這幾日到底發生了什麽?”林宛白見到莫念秋的突如其來的改變,現下還不知道是該喜還是該憂,“你怎麽會忽然間就像變了個人呢!”
心漣咽下魚肉,有咬了一大口,脆生生地答道,“我們家姑娘才沒變呢!她只是找回了做姑娘時的自己罷了。”
莫念秋朝心漣嫣然一笑,是了,她只是找回了自己。
她悠然講着,“宛白,說出來你可能不會信,自從嫁給太子,我總是做同一個噩夢,夢裏,父親去西境販馬,慘死馬賊之手,沈婉婉為了當太子妃處心積慮害死了我,也連累心漣慘死。”
“太子妃。”心澈心漣同時抓住了她的胳膊,心澈關切道,“太子妃,您之前怎麽一直沒有提過這件事。”
“一切都過去了。”沈婉婉拍着她倆手背,“你看,我不是救下了父親,咱們也好好的沒事嘛!”
林宛白聽了,又想到沈婉婉進府後一樁樁事,恍然道,“我自小就看着沈婉婉不是什麽好東西,整日屁颠屁颠地跟在太子後面,一口一個表哥,叫得我牙都酸掉了。”
“還有昭和,我說她整日沒頭沒腦的,怎麽沈婉婉回來後,她倒機靈起來了。肯定是沈婉婉在背後使了什麽壞。”
“這次的事,八成也是她自己編排的吧!至少你和韓翎的事,肯定是出自她手。”
說到這裏,莫念秋才恍然一直沒來得及問林宛白,忽生愧疚,“你那日沒傷着吧?”
“我倒沒什麽,被人迷暈了,丢到了一處冷宮裏。”林宛白撓着頭,“只是沒來得及去救你。”
“那就好。”
默了一瞬,林宛白拾起個樹枝挑着篝火,越想越氣憤,“可氣的是,沈婉婉那個賊坯子就這麽死了,就應該好好抽她一頓,好解氣。”
莫念秋見她張牙舞爪揮着帶火星的樹枝,反而“噗嗤”笑了,“我也覺得她這樣可恨極了,本想着騰出手來好好教訓她一番,可她竟然就這樣不明不白死了。現在,總不能把她的屍.體拿來,狠狠地鞭打一頓吧!”
“也是。”林宛白嘆了口氣,“真是便宜她了。”
“算是老天垂憐吧!”莫念秋垂目,星星點點的火光照在她的眼眸裏,忽明忽暗,“她也算是自食惡果吧!省得髒了咱們的手,也不至于讓我被那些仇恨蒙蔽了雙眼,變成同她一樣的人。”
可是,林宛白還是生氣,“可是,她也真夠恬不知恥的,臨死前竟然還想讓你養大她的兒子!真是不要臉。”
“我可沒答應養她的兒子。”莫念秋促狹一笑,“這話我只同你說。其實那日我過去見沈婉婉,只是聽說她要不好,想看看她到底耍什麽花招,如果真的看着她一命嗚呼,我才放心。”
“沒想到竟然真的讓我看見她咽了氣。你知道我當時多麽暢快嘛!恨不得上去再補一腳。”
“至于沈晗,我只是答應她寄放在東宮,可沒說我會養。而且,沈成渝不是馬上就回來了嘛!他不會在東宮待太久的。”
提到東宮,莫念秋不甚高興,“也許也是我的婦人之仁吧!當時我見沈婉婉的模樣,想起了母親臨終前将我托付給父親的神情……”
她有時也會懊悔,為什麽不是重生回母親生病之前,她也想救下母親。
幾個人說笑玩樂了一會,将元宵宴一事的不快抛諸腦後,又去馬場跑了幾圈,打了幾場馬球,才驅馬往城裏走去。
而傅暝,此時已經坐在宜春閣裏等了大半日,
他看着眼前的菜一點點變涼,涼了再熱,最後幹脆放在爐火上溫着,直等到湯一滴滴熬幹了,肉都熬成了泥,蟹肉涼透了,又溫,溫得發了硬,發了柴,
到城門口等消息的內侍去了一波又一波,也沒等到半點消息,起初,劉內侍跟守東宮的殿前司磨了許久,使了些銀兩,還能出入東宮,再後來,太過于頻繁,殿前司的人也不敢太明目張膽地違逆聖旨,即使是用再多的銀兩也不好使了。
“倒了吧!”
傅暝隐晦不明的嗓音響起,
他看着桌上的飯菜一盤盤被端走,心裏空蕩蕩的,好似塞得滿滿的期盼,就這樣一點點被刮幹淨,只留下支離破碎的心在滴血,
那些滿滿的心意,被毫不愛惜地糟蹋殆盡,甚至,莫念秋可能都不知道他準備的這些……
他終于體會到了莫念秋曾經的痛苦與心灰意冷,
如一盞鮮亮的紅燭,一縷縷熬盡了最後的燈油,
無聲的絕望。
“再做一桌。”沉越如暮鐘的嗓音傳來,聽不出半分情緒。
明珠柔光下,一道拉成的背影,伏在餐桌上,又點點挑着蟹肉……
直等到蟹肉再次盛滿了兩小盅,宜春閣的門終于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