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
6.
很快,雨停了,兩人也沒有打算立馬走,只是坐下來好好看看月亮。
月光透過斑駁的樹隙絲絲縷縷地挂下來,在地面上鋪了一層碎銀,月正天中,群星璀璨,襯托玉輪。
又過了半個多小時,程佑京困了便想回去了,他的腦袋昏昏的,一回到自己的房間倒頭便睡了下去。
嚴私跟在身後,看程佑京不對勁,摸了摸他的額頭,發燒了……
現在這個時辰應該沒有護工了,嚴私便去打了桶水,沒毛巾便脫下自己的衣服,打濕了為程佑京擦拭身子。
忙活了好久,半夜了,程佑京的體溫終于降了下來。嚴私也終于松了口氣,他也累了,随便沖了個臉洗了個腳,鑽進了程佑京的被子裏,昏頭沉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黑暗裏有人坐起了身來。
只見那邊是一輪雪白的圓月挂在空中,波詭雲谲,風起雲湧,一條繩子從高處的樹枝垂下來,有人在繩子末端晃蕩着。
房間裏急促的下筆聲,下一秒筆杆掉落桌案上,一切又寂靜無聲。
明日複升。
一陣急雨似的聲音猛然激蕩在程佑京耳邊,他徹底被驚醒了,還沒等他反應,就有人踹開了他的房門,然後将他帶了出去。
大院外面患者門被排成幾排,有人在挨個收集他們的指印,偶爾有病人反抗或搗亂,下場都是被毒打一頓,然後逼着按下手印,等到對比來,不是要找的人,就讓人拖了出去。
程佑京遠遠的便看見了嚴私,他很親熱的打了個招呼。
到程佑京的時候,他很從容的照他們說的做了,雖然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自己也沒幹什麽壞事。
“好了,你可以走了。”,保安頭子甩了甩腦袋放走了他。程佑京本來是要走的,但一聲大喊叫住了他。
“嘿,找到了,殺人犯!”
程佑京回頭,見嚴私被人扣住了。
“我不是殺人犯!”,嚴私反抗。
“證據都在這兒了,你還說你不是!”,把安頭子舉起兩張紙,都是指印,契合度卻極高。
程佑京此時的血液好像凝固不流了,他想上去阻止,但有人攔下了,他高聲呵斥他滾回房間。
程佑京想反抗,但奈何有人直接将他拽了出去,緊接着把他鎖進了房間。
程佑京賣命拍打着房門,試圖讓他們放自己出去,不過半個小時後也不見成效,他疲憊的閉着眼睛喘了幾口氣,蹲坐在鐵門旁邊。
忽然,他的目光聚集在了櫃子上,他好似意識到了什麽,翻到出了鑰匙,發了瘋似的拉開了櫃門。
果然!果然是他回信了!
內容摘錄如下:
我是誰?你很快就會知道了,對了,你的小花姐姐我看不慣她,所以殺了,最近我又想殺一個人,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已經選好人了,相信這次你會比上次還驚喜。——林甘沐
程佑京吓得一哆嗦,手中的信忽然似一陣風吹過,從他的手上滑了下來,一下飛到了床底,程佑京心裏的弦一斷,床底太黑,看不清,只有用嚴私送的夜明珠去照照位置。
“咚!”的一聲悶響,夜明珠忽然滾進了床底,程佑京不知看到了什麽東西,吓得跌坐在地,連連後退,捂住了嘴,吓得失聲。
他身體癱軟,可怕的張皇迅速湧上了他的心頭,他臉上蒼白的過分,身子不由自主的狠狠發顫,他嘴裏不禁發出陣陣痛苦的□□。
一張……一張帶着血的頭皮……連着頭發……是個女人。
林甘沐真的殺了人,他突然想到了嚴私被叫成了“殺人犯”,怎麽辦?嚴私被污蔑了,兇手還藏在精神病院裏的某個角落裏,伺機傷害下一個人!他可能正在注視着程佑京,在每一個角落裏都有他的身影!
程佑京爬到了鐵門邊,死命的拍打着,嘶吼的聲音貫穿了整個精神病院,可護工們認為程佑京發病了。
“快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啊!”,程佑京臨近崩潰的嘶吼之聲震耳欲聾。
放過他吧。
程佑京甚至不敢回頭,那張頭皮就像長了無數顆眼睛般的,一直注視着他,要吃了他一樣。
恐懼,害怕,擔憂,掙紮,程佑京狠狠地捶打着鐵門。
別讓他再殺下一個人了,別讓他害死了嚴私!
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別再讓他待在這裏了!
程佑京錘打了不知多久,直到手掌手指血漬橫生,他才意識到自己有多蠢,累的癱軟了下來,頭部眩暈,眼前一片昏黑,雙目赤紅。
“玩家,您有一次得救的機會,請斟酌選擇。”
饒兔居然出現了。
他蹲在程佑京身前,替他擋住了那張頭皮的死亡凝視。他盯着程佑京,毛茸茸的兔手輕輕擦過程佑京死灰似的臉頰,替他擦淨了淚痕。
“玩家,淚水換不到得救的機會。如果您的心靈變成了一片荒原,那麽之後縱然您的城堡遍地開花,傾倒也只不過是須臾之間。”,饒兔輕輕的說着。
程佑京的眼珠子終于轉了起來,他看向饒兔,赤紅的雙眼如同能煉出火來,血絲布滿,紅腫無神。
程佑京摸索着,将斑斑血手放在了饒兔的兔手上,潔白柔軟的兔手被血紅弄髒了,程佑京深感抱歉,他想說句什麽,奈何嗓子啞的厲害,一說話撕得鑽心一疼。
程佑京看着饒兔,用口型說着幾個字,重重複複無數遍。
饒兔看不明白,只是木讷的搖着腦袋。
程佑京眼中的光驀然暗了下來,他收回手,用牙齒咬破了手指,血液擠出。程佑京在地上用血寫出了幾個字。
“我要出去”
“玩家,您确定要用唯一的一次得救機會嗎?”
程佑京肯定的點着腦袋。
饒兔确認的點了點頭,站起身來,“空間将會為玩家停止三小時。游戲NPC在此期間不會對您造成任何威脅,唯玩家與最悲傷的詞能自主活動。”
饒兔說完,伸出手牽起了程佑京,另一只手猛然拍打鐵門,鐵門随之轟然倒地,一陣塵埃環門升起,片刻後又寂靜無聲。
“祝您此行皆值。”,饒兔松開了他的手,然後渙散在了程佑京面前。
程佑京擡手看着門外靜着的一切,來來往往的護工,手中的資料在半空中凝固,沒有人能将他困住了。
找嚴私!
程佑京只有這一個目的。
他首先去了一趟制管所,嚴私是NPC,如果在那兒的話就一定很好找到。
可,程佑京翻遍了整個制管所都沒有找到嚴私的身影,接下來的接近一個小時,程佑京将南山精神病院能關押嚴私的地方都查了一遍。
結果如初,嚴私不在,那他到底在哪兒?!
程佑京的心似乎漏了一拍,依靠在昨天的那道通道的一根柱子上,扶着膝蓋,他疲憊的閉着眼睛喘了幾口氣。
嚴私,你到底在哪裏?
程佑京心中不停地問着,想着想着程佑京的淚水奪眶而出。
找不到了,真的找不到了……他是不是害死了一個人?
嚴私,你到底在哪裏?
程佑京晶瑩的淚珠一粒一粒劃過他的臉頰,四周寂靜無聲,惟餘程佑京豆大的淚珠“滴答滴答”的滴落在地上的聲音。
“京哥。”
程佑京覺得是自己出現了幻覺,他似乎聽到了嚴私在喚他。
不可能!嚴私不是最悲傷的詞,他不可能自主活動。
“京哥。”
程佑京的血液似乎停止凝固了,他甚至覺得這是夢,呆愣了一瞬間,站起身來,那一刻,一切似乎都得到了解答,他緩緩且不可置信地看向了聲源處。
程佑京愣住了,呼吸間都輕了,他怕打破這夢似的場景。
嚴私在不遠處凝視着他。
“京哥,你怎麽了?”
不,不會是夢!程佑京無比肯定,急切的奔向了他。在嚴私不解的目光下程佑京狠狠地抱住他。
“……京哥,你怎麽哭了?”,嚴私悶聲道。
程佑京松開了他,聳了聳鼻子,含着滿眶熱淚在四周死寂中,溫存地撫摸着他的臉頰,喃喃自語,“我怎麽這麽傻啊?”
程佑京看着嚴私,一瞬間明白了所有,明明那麽簡單,那麽近,為什麽會忽略了那麽久?
明是近水樓臺,卻因他差成殊途。
嚴私就是最悲傷的詞,他直到現在才明白。
是“言字旁”不是嚴。
是“司”不是“私”。
是“詞”不是嚴私。
是程佑京錯了,錯的那麽傻。
他不禁想起嚴私被自己忽略的這些天一時間愧疚不已,聲淚俱下,撫摸着嚴私沒了指甲的手,微微發顫。
程佑京根本根本救不了詞。
“對不起,對不起。”,他用着疼痛沙啞的嗓子緩緩說着。他的愧疚無以言表,甚至無法補償。
嚴私啊,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嚴私被他的這副樣子吓愣了,也不知該如何安慰,他聽不懂程佑京說的話,也不知道發生了些什麽,可是京哥一哭,他的整顆心髒,都臨近支離破碎,每顫抖一下都撕得生疼。
“京哥,你不要哭,你不要哭。”,嚴私輕輕的将程佑京抱在懷中,一只手柔和的拍拍他的背。
程佑京靠在他的肩頭,極力平複着傷感的情緒,很快,他理清了事情的輕重。
對!帶嚴私逃離南山精神病院!
“走。”,程佑京收拾好了情緒,低聲附在他的耳邊說着。旋即拉緊了他的手,不由分說就要帶他走。
“去哪裏?”,嚴私問。
“出去,我們逃出精神病院。”
“可是我沒有家,出去了之後呢?”
話畢,程佑京愣住了,對呀,兩個精神病人又能逃到哪裏去呢?
程佑京也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裏,或許是……想不起來了吧?
那,他該如何救下最悲傷的詞,他該如何救下嚴私?這個世界裏他們還能有一個安全且有保障的避難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