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

第 23 章

闵微醒過來後,看着房間的燈還開着,環顧了四周,發現自己在陸彥家裏。這燈是誰開的,可想而知。

她嘆了口氣,從床上起來,關上了燈,讓自己置身于黑暗之中。

她開始發抖,開始抑制不住地恐懼,可時間越來越長,她也漸漸熟悉了黑暗,覺得自己也不是不能夠承受。

闵慧蓮是今天上午死的,可是,經歷了剛剛的夢境,闵微卻覺得她的死亡仿佛過去了很久,久到有些恍如隔世,甚至還不如回憶更加清晰。

她也說不清自己對闵慧蓮究竟是什麽想法,那些感情太過複雜,讓她本能回避。她痛恨闵慧蓮的自欺欺人,鄙視她的膽怯懦弱,惡心她的虛榮逃避,更怨恨她在潛移默化中将那視而不見的逃避本領傳遞給了自己,但她也無法不去直視闵慧蓮那麽多年對她的付出。

如果闵慧蓮是個單純的壞人就好了,最好壞到頭頂長瘡腳底流膿,那樣,她就可以毫無忌憚地怨恨她,甚至可以找個機會神不知鬼不覺地殺死她。可偏偏她對自己的愛和付出,也是真的。

在陸成功死後,闵慧蓮給陸微改了名字,改成了闵微。從此,闵微成了闵慧蓮活着唯一的寄托和倚靠,她不管多累,都要打好幾份工,給闵微最好的生活,送她去最好的學校。後來的那麽多年,她像是失去了自我一樣,把自己全心全意付出給這唯一的女兒。

當然,闵微知道,這也不全是因為愛,還有闵慧蓮對她的彌補,以及闵慧蓮的精神倚靠和寄托。

那個女人實在太懦弱了,她即使有獨自生存下去的能力,精神上卻始終無法獨立。原生家庭對她的打壓讓她成為了一個天然不相信自己的人,她只有依靠着別人,才能生存下去。陸成功死前,她的精神依靠是陸成功,陸成功死後,她的精神依靠是女兒。

闵微想,她和闵慧蓮的關系,與其說是母女,倒不如簡單地解釋為互相寄生的關系。闵慧蓮在最初的時候救了她一命,并且在陸成功死後,一直在為她提供生存必須的資料。而她,則是闵慧蓮的精神養分,闵慧蓮需要通過不斷地為闵微付出,來救贖當年假裝毫不知情的自己,需要通過成為別人的供養者,來找到活下去的意義。

陸彥摟着闵微,輕輕用嘴唇蹭着她的臉頰,聲音中透着後怕:“怎麽剛剛站在這裏也不開燈,我還以為你出事了,吓死我了。”

闵微轉過身,摟住他。燈光下,陸彥的眼底有些青黑,往日裏總是打理的光潔的下巴上長出來了一截短短的青色胡茬。他昨天陪了闵微一晚,今天又忙着處理闵慧蓮的後事,一看便疲憊極了。

但他的這副樣子,卻忽然勾起了闵微心底隐藏的最深的欲望。

闵微緊緊抱住他的脖子,開始瘋狂地吻他,她的舌頭那麽強勢,鑽進了陸彥的嘴巴裏,和往日冷冷清清的樣子截然不同。

陸彥從來沒有見過她這麽熱情的樣子,被她吓了一跳,心中擔憂大過了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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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激烈的吻結束後,闵微靠在她的胸口喘粗氣,他才有些猶豫地問道:“微微,你怎麽了?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闵微搖了搖頭,一邊喘着氣,一邊對他說:“陸彥,我們做吧。”

陸彥聽了她那麽直白的邀請,愣了幾秒,說:“好,我先去洗個澡。”

闵微攔住了他:“不要,就現在這個樣子。”

她把卧室的吊頂燈關上,只開了床頭櫃上暖黃色的小夜燈。陸彥被她推倒在床上,假肢也被摘了下來。小夜燈把兩個人的影子拉的很長,投在了牆面上,女人俯身,是一個控制的姿勢,企圖用她那纖細的身軀将身下的男人包裹住。

陸彥那眼底的青灰,那面容的疲憊,那下巴上紮人的胡茬,還有那因為戴了假肢太久而變得有些紅腫的殘肢,在闵微的眼中都成為了赤裸裸的邀請。她舔舔嘴唇,忽而變得饑渴無比。

陸彥看她不太正常,想要說話,卻被她狠狠堵住了嘴唇,什麽都說不出來。她把陸彥的胳膊推到了頭頂,這是一個捕食者的姿勢。

女人的影子被投在了牆上,身姿曼妙纖柔,但卻修長有力,她跨坐在被制服的男人的身上,那黑色的影子開始一起一伏。

這一刻,闵微終于理解了為什麽長久以來,她無法接受除了陸彥之外的任何一個男人。這不僅是因為在那個蒼白的夏日裏,兩個人一同埋下了一個血淋淋的秘密,還有更多的原因,是她性格中潛藏着的黑暗。

她自從降臨在這世界上的時候,就總是扮演着一個弱者和被抛棄者的身份,親生奶奶想要殺死她,親生父親不喜歡她,親生母親能做的,也不過是把她送人。而到了溪橋村後,這種關系變得更加扭曲,父親不是父親,母親不是母親,她只是一個工具,一個滿足別人欲望和價值的工具。

所以,在她第一次來到陸彥家的時候,便被這個性格孤僻怪異的堂哥吸引住了。他的身上散發着和自己一樣的氣息,是個被別人抛棄了的人,他的沉默寡言,他的隐忍孤僻,他輪椅扶手上瘦弱蒼白的小臂,他空蕩蕩的褲管,無不讓她移不開眼。

小時候的她不懂這種吸引力是什麽,只以為是同病相憐和抱團取暖,現在,當那些細碎的片段再次一幕幕在她腦海中浮現時,她才清晰地品味出來,那種感覺叫欲望。

年幼的她并不懂喜歡,甚至現在也一知半解,但她卻早早地懂得了欲望。

那些欲望在陸彥被困在了衆人群中,在大家交頭接耳地嘲笑和同情聲中,達到了最高峰。

那時,她的眼睛睜得很大,眼珠子幾乎黑得發亮。

陸彥無力地趴在地上,耳朵因為憤怒而變得通紅,他的難堪于她而言無意就是最好的□□,他祈求自己不要看的口型,那可憐巴巴的樣子,讓她內心那種扭曲的喜歡達到了最高峰。

這個人,比她還要弱小,比她還要可憐,她甚至都可以控制住他。

因此,那天那個晚上,她親吻了他。

這些年的別扭忽然有了一個解釋,她這些年對陸彥的怨恨也有了宣洩口。是啊,那個她本以為自己可以輕而易舉控制住的人,在兩個人有了共同的秘密之後,居然辍學逃離了溪橋村。

他怎麽能?他怎麽敢?難道是他已經放下這一切,打算向前看了嗎?

憑什麽啊!她都沒有走出來,憑什麽陸彥一個比自己還要弱的人可以抛開那些陰影,獨自一個人獲得新生?

她不甘,她怨恨,這些別扭背後,又潛藏着太多的恐懼和膽怯。

然後,她便成為了後來的樣子。

闵微弄了好久,最後終于累了,停了下來,她側躺在床上,摟着陸彥的頭,輕輕撫摸着他後腦勺軟軟的頭發。陸彥的發質比一般男生細軟很多,摸上去十分舒服。

她笑了起來,笑的很暢快。

陸彥望着她彎彎的眼睛,輕聲問道:“很開心嗎?”

“對,想通了很多事情。”

“什麽事情?”

“我終于知道,我這輩子都沒辦法好起來了。想明白之後,反而無所畏懼了。”

陸彥的眉頭深深皺了起來,他從今天回到家的時候,就覺得闵微不對勁,剛剛闵微臉上的笑容,和她嘴裏說出的話,更讓他覺得可怕,于是,他反駁道:“微微,不要這麽說,三嬸已經死了,這一切都過去了。”

闵微閉上了眼睛,卻依舊覺得陸彥的話可笑。

可憐的陸彥啊,他怎麽那麽天真。果然,這麽多年過去了,他也不過只是表面上看上去強大了而已。她想到陸彥時而表現出的對殘肢的不在意,時而又刻意的不得了的行為,越發覺得他幼稚可憐。

難道他真覺得故事的開始是從另一個故事的終結展開的嗎?

不是的。一個人的命運,早就在最初的時候便已經埋下了深深的伏筆。闵慧蓮是死了,可是闵微的身體裏,早就在那麽多年前,在溪橋村的時候,就被他們種下了種子。

這些人紛紛離開,但他們種下的種子卻生根發芽,種子吸收她的養分,長成了森然恐怖的參天大樹。她怎麽有能力讓這些樹木倒流回到最初的種子呢?

包括陸彥,陸彥也是。他們兩個,都是沒有辦法好起來的人。所以,他們這輩子都只能和對方在一起。

第二天早上,闵微早早地便起來了,她穿好衣服,忽而對陸彥說:“陸彥,我打算把闵慧蓮的骨灰帶會溪橋村,你要陪我一起去嗎?”

陸彥對她的想法感到不解,說道:“微微,南城有賣墓地的。”

闵微卻搖了搖頭:“這裏的不行,闵慧蓮她是屬于溪橋村的,我覺得她會想回去。”

陸彥見她已經有了決斷,又擔心她現在的狀态不太好,別出了什麽事,便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洗漱一邊,攬住了她的肩膀,說:“咱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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