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撒糖
撒糖
當年母親的醫生被以醫療事故罪行正式起訴，醫療事故光要構成本罪，要籌備多少證據？周時衍為此事想必是付出了極大心力，此事查到淩薇那裏是早晚的事。
而甯旭已着手準備和淩薇的離婚手續。
此事早晚會東窗事發。
甯羊想：這一切來得這麽猝不及防，她甚至都還沒把這些年收集的證據呈交上去呢。
而這麽盡心盡力的幫助她的人，卻已經離開了，歸期未知，她都還沒能好好的報答他。
看着手中周時衍家中的鑰匙，甯羊覺得自己籌謀的事在周時衍推波助瀾下，明明已經加快實施了一大半了，可為什麽她的心還是空蕩蕩的？
甯羊關上了門，離開了周時衍的家，她知道要真正把淩薇送進監獄，不是這麽容易的。
她必須還要加緊腳步整理出這些年所準備的所有證據。
仇恨有時候，需要以靈魂來獻祭，你必須雙手奉上你的善良、無視道德，雙手奉上你那可以擁有幸福的機會，一意孤行的往前走。
直至大仇得報。
………………..
……………
二年後。
光禿的樹幹開始長出嫩綠的新葉，如羽絨般的細雨柔柔的灑落在城市的每個角落。
甯羊披着外套，從停車場匆忙的來到了司法院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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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當年那個醫生連帶着淩薇的審判日。
由偵探鄧熙明那裏得知，淩薇東拼西湊的便賣掉一些房産，給了醫生一大筆封口費，醫生本來都已經決心一人頂下所有罪責，假意說出一個理由，來解釋整個令人發指的醫療行為。
這二年時間，她與鄧熙明費盡心力拼湊出完整的事實真相，然後找到了一個關鍵點，當年淩薇準備實施名下財産，曾委托律師拟訂的一份股權轉移資料，但那名律師也是鼎鼎有名的大人物，且已經退休多年。
本來連鄧熙明想方設法接觸最後都被拒于門外，誰知道在他們倆人絞盡腦汁，卻尋找不出一份更有利的資料來坐實淩薇的動機時，開庭前的最後一晚。
——那位大律師竟然主動聯系鄧熙明，表示自己願意出庭當證人。
一切塵埃落地。
接連上訴至最高法院。
那名醫生被以執行業務悖于醫學倫理，利用業務機會行犯罪行為，受賄利用藥物褫奪他人人生自由、強制隔離等等多樣罪責，經判刑确定，終身褫奪醫師執照，判刑六年。
淩薇則以教唆，剝奪限制人身自由，以極端手段蓄意謀奪他人財産，虐待兒童，利用職權收受賄賂，侵占公司資産、僞造私文書、僞簽他人名字并提示兌現………甯旭知道淩薇一切的所做所為後，光起訴她的罪名就高達20幾項，當下決定把甯玥送出國，不願自己女兒有什麽不好的影響，此案件全權委托律師處理，只求重判，甯旭表示餘生再也不想見她。
淩薇最終被判了十六年。
看着淩薇在被告席中，看着她怨恨的眼神，甯羊轉而向律師鄭重的一鞠躬，謝謝一衆幫助過她的人，最後在鄧熙明的陪伴下，慢慢的走出法院。
鄧熙明替她撐起了一把黑色的傘。
“甯羊，很高興你終于盼來了應有的正義。”
自然的日光灑在甯羊的身上，她今天穿着一席黑色毛呢套裝，襯映着她雪白肌膚更加通透，一頭烏黑頭發随意的披在腦後。
鄧熙明轉頭看了一眼這個都可以當自己女兒的孩子，那是他認識她以來，看過她最輕松的表情，不在緊抿的唇角，柔順的頭發半紮着，露出二十幾歲少女溫柔無瑕的側顏。
“謝謝，如果沒有你，我自己還真辦不來這事。”這場二年的官司中，最大的功臣就是鄧熙明了，“要不是你成功讓肖大律師前來，可能都立不了前面的罪罰。”
“其實是也不是，我是用盡方法想把老人家請出來，可是他是何等地位，那樣的一個人物，要答應早就答應了。”鄧熙明忽然說，“肖大律師結束時跟我說，周老給他打了通電話，具體的內容他沒說。”
周老，甯羊馬上猜到了鄧熙明的意思，周孟頫，北沭醫大前院長，周時衍的爺爺。
她微微一愣，然後低低的垂下眼簾。
“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去幫你查查周醫生現在……..”鄧熙明對周時衍這個人絕對談得上印象深刻，除了之前受甯羊所托，驚訝于那份完美的人生履歷，還有那次飯局上，偶然一面。
連他這個男人，都忍不住驚嘆于，這世道上竟然有那麽人品高潔，為人處世從無瑕疵的一個男人。
重點是，那短短的一次照面，鄧熙明一眼就看出，周時衍對甯羊有着他自己都尚未察覺的感情。
那麽德高望重的周老，怎麽會插手這事？鄧熙明唯一想得到的理由，無非是受自己最疼愛的孫子所托。離開了兩年，都對一個姑娘的事這麽挂心，以一個男人的角度來說，絕對是放了真感情。
“還查！鄧大偵探，我這幾年攢下的錢，都入了您口袋了。”
鄧熙明輕松地笑了笑，一臉理所當然，“那倒是，你明年就可以正式繼承你母親的股權了，現在也不差這些錢。”
“算是做一個對大客戶的售後服務，我可以不收費。”
“不用了，我的人生該處理的都處理完了，接下來，在和您見面，沒這麽多陰謀論了，我想牢牢抓住我剩下的人生，存粹燦爛地活着……”
“那麽優秀一個男人，沒有一點陰謀論，可不一定抓得住。”鄧熙明提醒道。
甯羊搖搖頭，“我想，執拗的等着他回來，我不必知道是什麽原因，但我會等的。”
這場小雨下的又細又密，鄧熙明走後，她站在傘下，給哥哥甯鈞璨打了一通電話，告訴他最終的審判結果。
甯鈞璨這二年因為此事飛回來好幾趟，雖然遠在美國，但借着哥哥的幫助和有力的人脈，也是推進案情發展的一大因素。
甯鈞璨停頓了很久，最後很輕的嗯了一聲。
甯羊知道，甯鈞璨對于媽媽的記憶比她要來得深刻，知道真相的那一晚，她清楚聽到電話另一頭東西被砸碎的聲響。
這一刻，對兩人來說，都是一種意義上的如釋重負，只不過甯羊的感受還要來得更深刻一點。
“甯羊，來美國吧，以後我們一起生活，哥哥照顧你。”
“…..好，可是在一年吧，我想等等一個人。”
甯羊握着手機，靜靜的說。
………………
…….
甯羊和鐘晨已經畢業半年了，兩人都決定留了在了S市。
韓臻和陸東岩也結束了實習，成功考取了執業醫生資格，開始進行一個專業醫生的規培，主要是培養一個醫生能夠獨立、規範的從事疾病專科診療。
甯羊是親眼一路見證韓臻和陸東岩成為一個正式醫生的辛苦，據說除了值不完的班，最難受的是正要進入深睡眠狀态，還給強行叫回醫院，甯羊忍不住想，那些形形色色的商業活動裏，談成一張訂單，都有着相對應的報酬，行醫真是一份允許你投入時間和努力，卻不允許你折算成金錢回報的行業。
甯羊這兩年去看了當年醫院的那個小男孩幾次。
小男孩的家境比她想像的還要更糟，幾乎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了，年邁的奶奶根本無能力獨自撫養孩子，男孩假日都會到農地去幫忙務農，賺取微薄的工資。那一天甯羊發現男孩不在家，問清了路，獨自去茶園裏找他。
那天，甯羊站在茶園邊，看着那瘦瘦小小的身子，帶着白色農用手套帶着草帽，仔細地在茶園裏挑着蟲子，一低頭半天找不到人影。
她靜靜的看了很久，久到烈日直直的照在臉上一下午直發疼，都沒有讓她移開複雜地注視。
直到夕陽西下，男孩終于發現了她，從茶園裏探出頭，黑乎乎的小臉露出一口白牙，她回過神，回以男孩一個燦爛的笑臉。
“姐姐！”男孩開心奔向她的腳步在幾步之遙站定。
他不好意思的抹了一把汗，“我今天流好多汗，怕熏着你了。”
甯羊三兩步上前，攬住他的肩膀，順手接過他手上的草帽和手套，“晏正真乖。”
何晏正一下子紅了臉，不好意思地饒了饒頭，“這才沒什麽。”
對啊，活得這麽擡頭挺胸，靠自己的雙手認真生活，男孩面對人生這麽正氣廪然的精神，她又何必自以為的覺得人家辛苦呢。
甯羊今天來之前，順帶到了學校了解了何晏正的狀況，雖然有清寒補助和獎學金，但每學期的午餐餐費對他也是相當沉重的壓力，每一次他從口袋拿出皺巴巴的鈔票還零零散散的零錢，老師都不免感到心疼。
甯羊當下便把他整學期的餐費都繳了，順帶幫他報名了這次的校外活動，交了費用。
來的時候還給他帶上了一套參考書，和幾件厚實的冬被。
“晏正，我知道你不想要平白無故地接受別人的幫忙，但姐姐幫你的也不多，這些讓你記着，以後等你成功考取好大學，出了社會找到好工作，你在慢慢還我。”
小男孩擡了擡頭，黑色的眸子轉動着，欲言又止。
“我知道了。”他看着甯羊，堅定的說：“姐姐，我一定不會辜負你跟周哥哥的期望。”
甯羊愣了下，“周哥哥？”
“那次奶奶突發性心肌梗塞，送到城裏的醫院治療，周醫生一見着是我…….”男孩堅毅的眼中，泛起了水光，他吸了了鼻子繼續說，“…….周醫生不但盡全力救了奶奶，還幫她安裝了心髒支架…….”
甯羊知道，小男孩的狀況是完全無法負擔所有醫療費用的。
“之後，周醫生來了好幾次，給奶奶帶了很好的藥，還有很多保健食品…….”
甯羊想起了第一次到男孩家裏的時候，确實看到了櫥櫃上放置很多年長者的保健食品，都是很昂貴的牌子，她當時雖然覺得奇怪，但想可能是其他人送的，也沒多問。
說到這裏，小男孩直直地看着她，那雙眼眸裏有個銀河般璀璨溫柔的光芒，“我會努力地靠着自己的力量，成為像周醫生那樣的人。”
落日的餘光，渲然了整片天空，紅如烈火。
如同男孩臉上，神似那個男人的驕矜神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