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
第 30 章
發布會內容至此結束,後續的環節是韓涿野預留了十分鐘回答記者們的提問。
但在提問開始前會空出十五分鐘給所有人休息,因此現在韓涿野已經從側邊下臺了。
觀看直播的人數不見減少,反倒是越來越多,幾乎是以萬每秒的速度在增升,由于韓涿野是演員不是需要維持單身人設的愛豆,他有戀人的消息爆出來除了部分女友粉其實也沒有很多粉絲傷心,反倒喜聞樂見地八卦起來。
【嫂子圈內還是圈外人啊?之前沒見一點消息透出來,保護的太好了吧!】
【等等,韓涿野今年不33歲嗎?內陸法定年齡22,他們在香江還是在國外結的???】
【關注點全歪了,戀愛了18年,野哥早戀啊!】
【為什麽……感覺有故事呢?是不是老婆跑啦?沒見過這樣官宣的】
【md!他好會!!!一秒內我要知道嫂子的全部消息!】
……
王程戰戰兢兢地瞧了臉色蒼白地俞舒一眼,如履薄冰地問:“俞哥,你還要不要繼續看?”
他只是知道韓涿野和俞舒有那層暧昧關系,但并不知道韓涿野發布會裏提到在一起18年的人就是他,畢竟俞舒帶着兩個孩子,最大的五歲,最小的兩歲,怎麽想也像是可憐單親爸爸迫于影帝影響力,為了生計委人床笫。
此刻腦子裏一想到上午韓涿野還在病床前給俞舒下跪,晚上就一副深情楚楚的模樣狂野又直接地在全國觀衆面前當衆示愛,心裏的火柴人兒怒罵其渣男,替俞舒不值。
或許是因為岔氣在左胸下方還沒有恢複,給他一種心髒也在悸痛的錯覺。
俞舒上半身趴在床上,下半身枕在地上,趾尖在隔着柔軟潔白的拖鞋踩在地上,像天使走在雲端。
他沉默了一瞬,說:“不看了,你先回去休息吧,今天也晚了。”
說着,才想起剛才全程都保持安靜的兩只幼崽,轉頭看過去,才哭笑不得地發現俞旺仔小手捂在芽芽嘴上,可能是看他們在看東西怕芽芽朝出聲音,把妹妹抱在懷裏,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睡着了。
俞舒緩了緩左胸的絞痛,兩只細瘦的胳膊撐在病床上,站起來幫他們把被子蓋上,轉頭問王程:“我的手機你帶來了嗎?”
王程急忙點點頭,從口袋裏摸出他的手機遞過去,又說:“留在片場的私人物品也都帶來了,剛才送小朋友來的阿姨說尿布和吃的裝在這個包裏,阿姨被帶去後廚做飯了,一會兒送過來。”
他指了指沙發上放着的兩個包。
俞舒臉上表情仍舊木木的,淡淡應了一聲,讓他早點回去休息,這兩天自己在醫院養傷,不用過來。
王程撿漏了假期,按捺不住欣喜,朝他道了聲晚安,說:“俞哥你也早點休息。”
說完就拿着自己的小包離開了。
他撫了下小腹,單手微微打着顫,皺了下尖瘦的臉,沒想到一覺起來之後自己會虛弱成這個樣子。
俞舒握着病床邊的欄杆,另一只手拿着手機,慢慢朝廁所走。
保胎藥已經起了效,他下腹現在已經沒有那種令人恐懼的下墜感和刺痛感,只是還需要動作很輕緩地行走。
坐在馬桶上确認了沒有再出血,但小腹确實有一團烏青的蹄痕,又慢騰騰地扶着牆走出去。
王姨正好端着飯盤推門進來,看到他瘦弱地走出來,吸了口冷氣,立刻心疼地說:“小俞又瘦了呢。”
俞舒朝她擠出個微笑,笑了笑:“拍戲是瘦了些。”
王姨讓他快去沙發上坐好。
病房是單間的,空間很大,一張單人病床外還附有一個單人陪護沙發椅。
等俞舒老實坐下去,王姨才把剛剛做出來飯端到眼前的活動茶幾上,讓他先吃點營養餐。
“王姨我慢慢吃,您先回家休息吧,”俞舒思忖着醫院離她家裏大晚上的打車回去也要半個多小時,剛才王程一個大小夥子怎麽都能回去,但王姨年紀也大了,自己一個人回去他不太放心,說要給王姨叫車。
王姨急忙把筷子塞進他手裏,說:“小俞不用給我叫車了,我兒子剛剛送我們來的,一直在樓下等着呢。”
王姨全程都沒有提中午家裏的事情。
俞舒知道她是怕自己多想。
雖然是主雇關系,但王姨待他真的很好,在俞舒成年這麽久之後,還能再次體會到記憶中已經很遙遠的母愛。
但這個愛不屬于他,王姨也不是他的母親。
他看着王姨,張了下唇,想說些什麽,但他又能說什麽呢。
王姨立刻就明白了,拍了拍他肩頭:“好孩子,別想了,吃點東西好好養身體吧。”
俞舒餓了一天了,雖然輸了營養液,但肚子裏的饑餓感是真實存在的。
此時捏着筷子,努力吸着鼻子,吃着溫熱的飯菜,靜靜聽着她關門離開。
他從來沒有被誰堅定不移地偏愛過,也沒有被人肆無忌憚的寵愛過。
從十五歲起,寄人籬下、仰人鼻息,一直一直被推來推去。
還沒學會照顧自己,就要承擔照顧別人的身份。
還沒有忘記父母,就選擇了成為父母。
有時候看着俞旺仔和芽芽在他懷裏撒嬌的樣子,他就會忍不住想,或許在很小的時候,他也曾在父母懷中撒過嬌。
但那已經過去太久、太久了,久到俞舒會覺得那些腦海深處的記憶會不會是自己的幻覺。
旁邊的手機“滋滋”一震,跳出來了跳微博通知,俞舒筷子一頓,拿起手機指尖微動,解開了手機屏幕。
明亮刺眼的屏幕光映進瞳底,看得出來公司應該是沒想壓熱搜了,完全放棄治療,任由各種和韓涿野相關的詞條迅速攀登,以新詞條替換舊詞條的方式不斷自己和自己“打架”。
那時距離記者提問開始還有十分鐘的時間。
俞舒猶豫了一下,沒有點進直播間,把筷子放下,給kayle撥了個電話。
奇怪地是,kayle這次接的很快,語氣也沒有之前那麽暴躁。
“你醒了?身體好點了嗎?”kayle心平氣和地說。
“好多了,kayle姐。但我覺得我三天內身體可能恢複不過來,《劍含春》那邊——”
“別擔心了,”kayle直接打斷他,“劇組會等你的。”
兩人都心知肚明地知道這通電話打來的目的究竟是什麽,但kayle沒有提,在等着他開口。
俞舒抿了抿嘴,還是沒忍住:“我不知道他要退圈。”
kayle“呵呵”冷笑了一聲,說:“我們全是在直播開始前半個小時才知道的,韓涿野說他要回歸家庭,頤享天年,我真頤他媽。”
俞舒這才聽出來,她根本不是沒生氣,完全是已經徹底氣瘋了,進入了另一種境界。
“哦對了,”kayle在電話那頭陰陽怪氣韓涿野,把俞舒也“罵”進去:“我還不知道韓涿野18歲就結婚了呢,你不會也結婚了吧?”
“當時是我們剛去英國上學,去玩的時候路過一間小教堂宣誓了而已,不是真的結婚。”
而且韓涿野回來後根本就沒再承認過,俞舒一直以為他默認那場随意的儀式是小孩子過家家的玩笑。
當年和他們簽合同時,反複确認過雙方沒有其他官方蓋章關系的kayle:“呵呵。”
“……”
俞舒突然也不知道要說什麽了,跟着沉默。
韓涿野在鼎盛時期的退出。
永不撤回,那就什麽都沒了。
韓涿野這十一年的努力,就是為了拿到的那些獎項,他再也沒機會了,甚至連提名的機會都沒有了。
下午韓涿野說的那些話,好像化成一個個黑色的字,在腦子裏跳出來,俞舒呼吸一滞,心口刺痛。
韓涿野怎麽能這麽幹脆,什麽都沒了……他拿什麽去對抗韓嘉鑫?
他真的要聽韓嘉鑫的話回去嗎?
俞舒比誰都知道韓涿野有多痛恨韓嘉鑫的那條地下産業。
這麽想着,他渾身就要有些發冷。
他聽不出情緒地問:“他真的要退出嗎?”
“發布會都開了,難不成還有假的?”kayle反問他。
俞舒也不知道再說什麽了。
“這件事等等再說,”kayle忽地打斷兩方沉默的僵持,從躺平的沙發椅上坐起身,用談事才會有的語氣跟他說:“你知道《啄木鳥》這部戲是韓涿野給你寫的嗎?”
“什麽?我不知道,他沒有跟我說過。”
他就連韓涿野籌備拍攝一部自己想出故事為基礎的電影,也是當時《啄木鳥》的消息陸續放出來才從邊邊角角的小道消息看來的。
而且前幾天《啄木鳥》一個試戲的演員直播的時候不小心說漏了嘴,劇組已經開始面人的消息這才上了熱搜。
俞舒完全沒有聽kayle提過有來邀請他試戲的消息,心裏也明白韓涿野大概是看不上自己的演技。
“果然你也不知道,”kayle絕望地嘆了口氣,她目光垂落下來,看着桌上被四處翻找才找出來的一根鉛筆和一張被塗黑顯出字跡的紙,那上面有六個字——
獻給一顆榆樹。
這紙是韓涿野給她看的《啄木鳥》初稿手寫版的時候,她臨時要記下一個電話,随手拿出的第一頁空白的紙。
那沓初稿當天就還給了韓涿野,這張紙卻留到了現在。
當時她還沒留意到這張空白的紙左下角有行字印,是剛剛坐在辦公室怒罵韓涿野時一邊想着一會兒要做哪些部門的工作,胡亂抽了張有空白的紙才發現的。
那應該是韓涿野一開始想好的電影開幕詞,但不知道出于什麽考量又沒有用。
“俞舒,”kayle想到這些年兩人拉扯不清的糾纏,決定日行一善:“我一直以為韓涿野對你就是玩玩而已的,是你太認真了。”
俞舒扣着手機邊緣,沒有說話。
kayle嘆了口氣,跟他說:“我果然就不該摻和你們的事情,感情是兩個人的事,閨蜜不能勸分這個道理老娘現在再次大徹大悟。”
俞舒被她的用詞弄得一噎,緊跟着就聽她感嘆:“韓涿野的愛藏得太深了,俞舒。”
“我知道。”
“嗯?”
俞舒輕又緩地眨了下眼:“我一直都知道他愛我。”只是他不會說。
這十一年裏他們根本就沒有完全分開過,人生、感情全都混成一團亂糟糟的毛線,理不清又斬不斷。
他下午說怕和俞舒在一起會死,但沒有了俞舒,他更不可能活。
俞舒是他黑暗人生裏唯一的救贖,是重刑犯唯一的忏悔處,是貧瘠荒漠裏,唯一屹立不倒,等待着奔鳥歸家的樹。
韓涿野可以演出來無情,也可以演出來冷漠,但是偶爾看他的眼神不會騙人,眼神裏的痛苦不是假的,裏面求生又自毀的糾結都被他看在眼裏。
就是這份緘默又深沉的愛,一直支撐着他邁過了十一年。
“kayle姐,你不用擔心我,這麽多年辛苦你為我的事情費神,我知道你拿我當弟弟,我也拿你當異父異母的姐姐,”俞舒謝過她很多次,這次卻在道謝後又加了一些話,想讓她徹底放下心,“我知道你想讓我走出來,但是我走不出來了,韓涿野太壞了,就讓他的好變得彌足珍貴,但是我擁有過他全部的好,再也不知道哪裏還能找到像他一樣的人了,男人也好,女人也好。”
人的一生沒有幾個十八年的,韓涿野在他心裏留下的印記太深了,深到已經刻進了靈魂,除了韓涿野,他想自己這輩子或許也不會再愛上什麽人。
愛一個人的代價太大了。
“我沒有韓涿野能活,但韓涿野沒有我會死。”
“我不想他去死。”
“行了行了,”kayle有點受不了他們這種戀愛腦清醒着沉淪,伴随着上一句話的結束,下一句話就陡然甩出來:“韓涿野直接定了你演《啄木鳥》的男一,他演男二。”
俞舒放在眼下的手驀地攥緊,鼻腔裏湧出酸意,但語氣還是很冷,狀似淡然地說:“那就接吧,這是他應該還給我的債。”
kayle這時候又誇他果然真男人,能屈能伸,不像爽文裏兀自堅強的男主,什麽也不要,靠着一身蠻力破出一條大道。
電話那頭突然傳來另一道聲音,kayle那頭似乎是又有事情了,因為韓涿野退圈加上自爆已婚的消息,這會兒大半個公司都在加班加點兒。
“kayle姐你先去忙吧。”俞舒不好意思耽誤他們時間。
kayle應了一聲,挂斷了電話。
俞舒聽着電話挂斷的忙音,慢吞吞地側躺回沙發上,蜷縮着自己的身體。
韓涿野抓着他燒成死灰的心,中央那一點閃着微弱火光的餘燼。
在森林裏肆無忌憚地放了一把大火。
俞舒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又睡着了,迷迷糊糊的半夢半醒間感覺有人把自己抱起來。
屋裏的燈被人關上,唯有門縫透出的零星光亮。
他惺忪地眯起眼,尚未醒來的肢體軟綿綿地掙紮了一下,被昏沉的意識拖拽着又快閉上眼,腦袋耷拉着靠在溫熱的胸膛前。
“我帶你去隔壁床上睡。”
“韓……野你……”俞舒糊裏糊塗地在嘴裏咕哝了一句話。
話還沒說完,耳邊就聽到異常明晰的心跳聲——
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咚。
……
心跳在加速,成了最好的助眠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