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part 3

part 3

蕭臨淵在戰場上一直是從不手軟的

“你們是來吃白飯的嗎。去了那麽多人,老大小的一個沒抓到?要麽提段家人的頭來見我,要麽提自己的頭來見我。第一分隊給我馬上帶着手/榴/彈去城邊守着。”

他們對段家建的防禦工事轟了三天三夜,整個容城的天都被熏黑了。

“将軍,容城都搜遍了,段老爺子自殺了,段雲長的屍首沒找到,可能被炸焦了,您看?”

“帶人去把屍首都埋了吧,護城河的水都黑了。”

之後兩黨相争,蕭臨淵愈發看不慣國//黨的作風轉而投奔共/黨,原來認識他的人都罵的很難聽,說他不忠。

但他自己知道,他從始至終都忠于自己的信仰。

共/黨敢用投誠來的人,又有沈晏安的熟人在,他依然能施展一番拳腳。

肩章從金黃色與一顆三角星變成了黃底綠邊加上一顆五角星。

只是他一直沒空去看沈晏安。日軍進犯,寸草不生,光是活着就已不易,他也沒再聽到過段雲長的消息。

等他再有空閑時已是負傷住院時了。

恰好醫院就在墓園旁邊,他想過去看看。

“小凱,替我準備一束菊花,推我去墓園看看吧。”

“司令,您傷的不重啊,這是幹嘛。”

那小孩兒今年才十六,看着稚氣未脫,手腳倒是麻利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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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孩子,想什麽呢。我去看一位故人。”

“對不起啊司令,我這就去。”

蕭臨淵今年其實也就二十七歲卻已經經歷了太多太多。從家族鬥争,軍閥割據到全線抗日期間又穿插了許許多多的黨/争,他看上去成熟穩重了許多,也少了很多只有少年才有的靈氣。

他看過太多感受過太多。在經歷過驚濤駭浪之後,沙灘旁的浪花就如拂過面頰的風一樣不值一提。

松柏一排又一排,到處都是一模一樣的冰冷石碑,只是在它們之下的是不一樣的熾熱靈魂。

小凱推着輪椅帶他來到墓邊。

“第七排第二列。”張棋也是有心,這數字是沈晏安的生日。

他意外地發現還有一個人也站在墓邊。

那個人與他只是萍水相逢,還是在十年前。

十年前就好像在剛才又好像又一輩子那麽長。他經歷槍林彈雨,生離死別,太多太多。

“許先生?這麽稱呼沒錯吧。”

許冥深今日一身黑色西裝。他剛剛将手裏的一大束菊花放下有點詫異得看向蕭臨淵。

“您是?”他沒見過蕭臨淵。

“蕭臨淵,幸會。”

蕭臨淵在有些瞬間很像沈晏安,比如現在。

“原來是您,我聽晏安提過。是他的學生吧?我姓許,叫我許冥深就好。”

許冥深能找到這兒一定花了不少功夫,這墓上刻的不是沈晏安的字而是名,沈懷。

晏安鸩毒,不可懷也。

拆開來是那麽溫和卻又冰冷毒辣。

“先生,原諒學生沒來看您。餘當傾盡畢生所學,還先生太平盛世。”

他将手中的花放下低聲輕語。只有他和沈晏安能聽見。

似是看王凱一副想問又不敢問的樣子蕭臨淵主動解釋了一下。

“他曾是我的教書先生,他就我這麽一個學生,我卻什麽也辦不到。”

一句話好像什麽都說了但又什麽都沒說,喜愛、想念、無助、困苦,全在其中。

蕭臨淵就應該在這種戰火紛飛的年代一展宏圖,但是沈晏安不應該,他應該有更好的未來。

再過九年,新中國成立了。在他看到紅旗升起的那一刻,他哭了。

他離開段雲長時沒哭,沈晏安走的時候他也沒哭。他以為他已經不會哭了,其實只是他還在等,等到願望實現的那一天,等到他可以放下身上重擔,展示出脆弱的那一面的時候。

不過,他現在已是個“孤家寡人”了。故人皆已離他而去。

他重新回了煙城,新中國成立後,煙城容城合并,用了舊時戰區的名字叫寧安市。他因戰時立下軍功又年輕便當了這兒的市長。他給足有二十公裏的雲煙巷兩側種滿了鳳凰木,一到仲夏花開如飛凰之羽,丹鳳之冠,百裏之外也能看見那如火的繁花。

他在等,等那個一輩子也難再相見的人。

他每天都會從那棵被他射了一/槍的樹前過,子彈已經完全長入樹幹,看不出痕跡。有一年仲夏雨下的極大,他因舊傷疼痛難耐,卧病在床,等再看那棵樹時,那棵有幾人合抱的大樹已經攔腰折斷,就從子/彈/射/入的地方。裸/露的地方還能看見那顆銀制的子彈。

很多事情都變了。煙城的一切令他不再熟悉,無論是人,還是事。

他的前半生在遍地腥雲,戰火四起中度過。四處兵荒馬亂,他一直在用力向前,一刻都不敢停歇。

而現在他有大把的空閑時間卻仍覺得時間不夠。

他在等,他怕自己等不到,怕自己離開的太早。

他只敢待在原地,怕來人找不到路,怕故人歸來時,已不是那個熟悉的他。

他似乎早就不再哮喘了。許是小時候太心浮氣躁,又沒有發育好吧?

他不會再咳得直流眼淚,也沒人再關心他。

他不會再因一點小事就争吵,也沒人再管着他了。

他好像什麽都有了,又好像早已失去一切。

沈晏安好像很久以前就知道會有這樣的一天,他說過,即使有一天你孑然一身,故人不再,你也要一直向前,你的人生還要繼續。過去的事永遠屬于過去。

他四十歲時結了婚,妻子很理解他。他常撫着那張從通緝令上裁下來的照片。

“這是誰啊?”妻子年齡也不小了,今年三十六卻還是給他生了一個孩子。

“我愛人。”蕭臨淵不想騙她。

“很英俊呢。他是什麽樣的人?”

妻子沒有很驚奇反倒很好奇。

蕭臨淵給她講了很多很多事,他以為自己會哭,反而講笑了。原來已經過去二十三年,原來他還都記得。

原來他還和他有一段往事。

妻子反而哭的很傷心。

“哭什麽啊。沒事了沒事了。都是過去的事了。”

“我...只是......只是。”她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說。

蕭臨淵的語氣從頭到尾都很平淡,就像在講別人的故事,他抽了一張紙給妻子擦了擦眼淚。

“他......真的,不...在...了嗎?”她抽噎半天才說出幾個單字。

“他說他喜歡鳳凰木,我便在他從前住的地方種滿了鳳凰木。他若有意來尋又怎會不知?”

要麽不在了,要麽不愛了。何必強求?

自戰前一別已逾十載。見或不見,在與不在已經沒那麽重要了。

你還在我心裏,我還記得你,這就已經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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