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避子湯
第18章 避子湯
“醒酒藥?”周窈窈晃了晃腦袋,還算清明,沒有想象中宿醉後的難受,可身子卻困乏得緊,連擡個胳膊都要緩上半天。
“不喝了吧,沒什麽不舒服的。”她偏過頭,望了一眼小幾上的早膳:“去把芽春喚來,我習慣用膳時她伺候。”
一旁侍立的宮女卻搖頭道:“婕妤,禦書房乃重地,非禦書房原本宮人皆不可入內。”
說着,那宮女将醒酒藥端起,語氣堅定:“為着您的身子,您還是喝了這碗醒酒藥吧。”
“也是。”雖然腦袋不疼,但說不準有什麽別的不舒服呢,周窈窈也不願為難宮女,慢吞吞地接過那醒酒藥,一飲而盡。
“怎麽又苦又澀。”
喝完湯藥,周窈窈皺起小臉:“可有蜜餞?”
話音剛落,一小碟青梅脯便出現在了她面前。
周窈窈擡頭一看,殷岃不知何時進來的,此時正身着常服,拿着小碟。
見她望向自己,幹脆捏起一粒青梅脯塞到她唇邊:“張嘴。”
周窈窈微微啓唇,那粒青梅脯順勢落入口中,蘊開一片酸甜。
殷岃将小碟随手放到宮人手中,看她面前膳食絲毫未動,挑眉問道:“才醒嗎?”
明明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句話,但周窈窈卻硬是從裏面聽出來了揶揄之意。
為什麽才醒他心裏沒數嗎?仗着自己是皇上就這般厚臉皮。
盡管心中腹诽,可她還是忍不住紅了臉,埋頭用起宮人盛在玉碗中的金絲粥來,以此來掩飾自己的忐忑。
殷岃估摸着她還得磨蹭一陣,便在案幾前落座,命順德磨墨。
裏間數個宮人,除了順德外,都老老實實地低頭伺候周窈窈,沒有一個敢往案幾邊張望。
周窈窈實在是餓了,夜裏累得半死,白日又睡到這個時辰,腹中早就空空蕩蕩。
她飛快地喝完一碗粥、一碟鹽焗鴨、一籠金乳酥、一盤玉帶春,最後又在宮人們震驚的眼神裏喝了盅湯溜縫。
吃完這些,她才感覺肚子裏舒服了,忍不住滿足地打了個飽嗝。
不過打嗝的聲音沒控制住,稍稍大了些,不甚文雅。
周窈窈還沒來得及捂住嘴羞赧,殷岃就聽見聲音回頭看她,劍眉輕蹙。
順德正色道:“婕妤,飲食只可用七分,對您身子好。這般暴食,恐會傷了元氣。”
陰陽怪氣。
周窈窈偏過臉翻了個白眼,轉回來時臉上已經挂上了假笑:“多謝順德公公關心。”
話畢,她又打了個嗝,比适才那個更加響亮。
順德的臉青了又白,胸口微微起伏,看上去有些生氣。
不過周窈窈還真不是故意的,她雖然沒什麽面子,但多少也想注意注意自己的形象。
殷岃放下手中的筆,斜睨了她一眼,冷聲道:“言行無狀。”不過卻并不生氣。
言罷,他把剛剛寫完的書信親自封好交到順德手中,吩咐道:“你親自派人去送。”
順德應下,也顧不得再看周窈窈一眼,便轉身出了裏間。
宮人們見狀,也迅速地收拾好碗碟,靜悄悄地退下了。
周窈窈見殷岃起身朝她走來,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笑:“皇上不會責怪臣妾吧,臣妾昨日太累,一不小心就吃多了。”
言下之意,她失儀都是因為他,要是降罪,兩人得一齊受着。
殷岃怎麽可能聽不出來她話裏有話,暗自笑了笑,面上卻不顯,一臉平靜地在她身旁坐下。
高大的身影一下子籠罩住女子,男人的氣息也随之拂來,帶着濃濃的壓迫,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起燭火、帷幔、汗水。
周窈窈不敢看一旁的男人一眼,只垂着頭緊緊捏着自己衣衫的下擺,白玉般的耳朵通紅一片。
殷岃直勾勾地盯着她的側臉瞧了半晌,才低聲道:“後宮不得幹政,禦書房乃是宮妃禁地,你入禦書房的事,不可對任何人提起。”
周窈窈沒想到他第一句話就是叮咛自己這個,心下略有失望,不過還是理解地點了點頭:“皇上放心,臣妾明白的。”
殷岃見她乖巧,擡頭想要摸摸她圓圓的發頂,待意識到自己想做什麽時,頓覺尴尬,又将大掌放了下來:“你明白就好。”
二人一時間相顧無言,裏間寂靜下來。
殷岃輕咳一聲:“還有一事,內務府說你生辰是二月,怎麽你昨夜說是這幾日?”
周窈窈聽着,心頭一緊,羞澀立散。
壞了,她昨日飲醉,只想着哄皇上留下來,卻忘了入宮時,宮妃們的戶帖都是要交到內務府的。
周主薄當時胡亂給她填了份戶帖,生辰是她一心惦念着閏二月,随口所說,其實她真正的生辰應當在三月初。
想到此處,周窈窈忍不住咬了咬唇。
她入宮在三月中旬,離開要在閏二月底,在宮中的日子,恰恰好好,避開了生辰。
殷岃見她沉默不語,眼眸閃爍不停,立時明白過來:“周窈窈,你,膽敢欺君?”
周窈窈慌亂搖頭:“臣妾,臣妾昨夜飲醉了,臣妾只是想讓皇上留下……”
避開本該出行的幾日,興許就能打亂賊人計劃,他也不至于受重傷了。
殷岃凝視她許久,最終還是伸出大掌,捏了捏女子的白玉耳垂,略帶無奈:“日後不準用這般手段邀寵。”
這是放過她了?
周窈窈立刻坐直身子,大力點頭:“臣妾記住了。”
劇情按照正常情況發展的話,在她離開前,他不會再有什麽大的危險。
“朕今晚啓程。”
既然不是她的生辰,那便也無須逗留。
“什麽?”耳邊似有驚雷響起,周窈窈臉登時垮了,合着她犧牲這麽大,就把他留了一日?那能避開個什麽。
“皇上,臣妾聽說兩廣那邊賊王勢力猖獗,您既然是微服南巡,更要帶足人手,以防不測。”
她終于擡頭瞧着他說話了,眼裏沒了平日的呆愣和偶爾的狡黠,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擔憂。
烏黑的眸子裏,全是他。
殷岃不自覺地軟了語氣,輕聲道:“放心。”
看她還是一臉憂心忡忡,男人頓了頓,壓低了聲音:“朕不去兩廣。”
周窈窈驚訝地瞪大了眼。
不可能啊,書裏明明寫的是他南巡回程時受了傷,他既然不去兩廣,又能去哪兒,南越?但南越回京要取道吐蕃,完全繞了路,賊王要沿路伏擊的成本大增,而且也難以成功。
他雖然安全了,可劇情卻肯定要大變。南越、吐蕃都是異國,行路不便,加上辦事的日子,回程肯定不止幾個月了,說不定到次年癸卯年,他才可能回來。
周窈窈咬住下唇。
那她豈不是,在離開前可能見不着他了?
她絕對沒有一丁點舍不得的意思!只是作為自己的第一個男人,想多看兩眼也是人之常情吧。
殷岃擡手,将她鬓邊一縷垂落的青絲攏到耳後,再次開口道:“朕派人送你回宮,記得,不可向任何人提起你昨夜在禦書房。”
宮中人心雜亂,他不在時,難保有人因嫉生恨,動歪心思。
周窈窈心亂如麻,腦子裏一直琢磨着劇情大變的事,聽到他說話,也只是敷衍着點了點頭,随口道:“臣妾知道了。”
“平日裏也不準随意出宜齡殿,若是想去禦花園閑逛,須得你那兩個侍女守在身側。”
遲疑了片刻,殷岃又道:“讓她們随身帶好草紙。”
周窈窈一個字都沒聽進去,也沒意識到男人囑咐帶草紙之事有多麽古怪。
殷岃只當她是因為自己今晚離開而心煩意亂,又看了女子一會兒,終于出聲喚人,讓宮人們護送她從禦書房偏門出去,回宜齡殿。
待到起身時,周窈窈才微微定了定心神,回頭瞧了一眼男人,低聲道:“皇上,您保重。”
殷岃“嗯”了一聲,琥珀色的眼底有絲不同于以往的情緒洩出:“去吧。”
周窈窈應了聲,随着引路宮人的腳步,到了禦書房偏門,一路回了宜齡殿偏殿。
剛一回到自己熟悉的屋裏,芽春就撲了上來抱住她,面露喜色:“婕妤!您可是後宮之中頭一個侍寝的!奴婢敢打包票,待皇上回京,必定要給您晉位!”
周窈窈做了個“噓”的動作:“不可聲張,禦書房不留女子過夜。”
芽春連連點頭:“您放心,我和紫劍已經交代過了,您昨夜喝多了從靜安宮跑回偏殿,倒頭就睡,哪兒都沒去。”
周窈窈這才放下心來。
她勞累一夜,站也站不了許久,幹脆一屁股塌在拔步床上歇氣。
芽春見狀,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來,湊近周窈窈低聲道:“婕妤,您昨日,是不是見識到教養嬷嬷啦?”
“什麽教養嬷嬷,都說了禦書房不能留女子過夜了,連彤史都沒……”話沒說完,周窈窈忽然間想起一事,忙喚芽春:“快!快幫我去尋碗避子湯來!”
她是要離開的人,絕不能有孩子。
芽春面露震驚:“婕妤,宮妃哪個不是想要母憑子貴,您為何?”
“你懂什麽。”周窈窈随便找了個由頭:“我昨夜飲了酒,怎麽能要孩子?快去尋避子湯。”
芽春恍然明白過來,忙快步出去,親自去尋藥。
她是宮中長大,自然有自己的法子弄到藥,待她将一碗自己親手熬好的避子湯送到周窈窈面前時,卻見周窈窈皺了皺鼻子,面露疑惑:“這真的是避子湯?”
芽春噘起嘴:“婕妤,奴婢不至于這點小事都辦不好。”
“我不是怪你。”
周窈窈的聲音低了下來,她愣了片刻,接過芽春手中的避子湯,遲疑着飲了一口。
味道苦苦澀澀,與白日裏禦書房宮人給她送的醒酒藥,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