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字條
第32章 字條
如此邋遢, 紙屑都散落在地上,也不收拾。
殷岃抿緊唇瓣,正想俯身将那紙條拾起, 又聽她“嘔”了一聲, 随即便一邊咳一邊吐了出來, 期間伴随着幾聲低吟,顯然極為難受。
殷岃顧不得拾起那紙條, 快步行到周窈窈身後。
順德已拿來了溫水,殷岃親自接過, 一手持着溫水上前, 一手輕輕拍撫女子的後背,一下一下,意在安撫。
待周窈窈吐完了, 他才把手裏的溫水遞給小臉慘白的女子:“漱口。”
周窈窈接過溫水漱了口, 朝殷岃露出一個虛弱的笑來:“多謝皇上,不打緊的。”
她一向起得晚,現在醒來實在是有些太早了, 剛剛吐完之後胸口又舒服了許多, 困意也上來了。話音剛落, 她就又忍不住打了個小小的哈欠。
一天就是吃了睡, 睡了吃,無論折騰多少次都這樣,甚至眼下連生病了都是這副做派。
殷岃深吸一口氣, 着實有些無奈。他想要偏過頭, 最後還是沒忍住從周窈窈手裏接過杯盞交給順德, 命順德再斟一杯溫水來。
說話間,芽春已經被順德喚醒了, 她忙理好衣衫,朝殷岃叩拜謝罪:“不知皇上到來,奴婢罪該萬死。”
待殷岃冷聲讓起後,她連忙将周窈窈摔下榻來後的被褥、毯子收拾好,免不得便要收拾那張紙條。
好巧不巧,那張紙條被被褥翻揚扇起的風吹翻了個面,正巧露出有字的那面。
芽春正要收拾,忽聽殷岃道:“等等。”
他腳步輕擡,上前兩步後,便要俯身拾起那張字條。
周窈窈本來還在因為犯困而發愣,看他的目光落在那張字條上,登時回過神來,警惕性拉到滿格。
雖然她的字條昨日便已經扔給席首輔了,現在那紙條也不知道是誰的裏面寫得是什麽,但她明白,裏面肯定不是什麽好東西,要是讓皇上拿到,定然要出大事!
見皇上俯身去拾,周窈窈連忙一個鯉魚打挺撲到地上,比殷岃的指尖早了一點點功夫,用掌心“啪”地一下,按住了那張字條。
殷岃見狀,冷冷地瞧她一眼:“怎麽?周才人有事瞞着朕?”
周窈窈撅着腰,朝殷岃露出一個笑來:“臣妾怎麽可能瞞着您呢。”
話雖這麽說,她卻飛快地把那紙條攥進手心,垂着頭爬起來:“皇上,這是昨日臣妾習字的紙條,不過幾句酸詩罷了,就不刺激您的眼睛了。”
可殷岃不吃這套,衣角輕晃,一只帶着薄繭的大掌便直直地擺在她面前。
男人聲音冷冽:“交出來。”
怎麽辦怎麽辦,他是皇上不能跟他硬着來,可他又不吃軟!
周窈窈緊咬着下唇,急得額角都要冒汗了,眼睜睜地瞧着眼前那只大掌越來越近,似乎她再不交出來,就要出手來奪。
她一時着急,胸口又有些不爽利了,胃裏翻江倒海,剛要張口,便直直“嘔”了出來,濺上了皇上和自己的鞋履。
芽春一臉驚恐的望着眼前發生的一切,看到周窈窈吐到皇上身上後猛地捂住臉,只覺得自己主子和自己的腦袋都要掉了。
周窈窈吐完之後才有勁緩緩擡頭,正對上殷岃鐵青的臉。
她神色灰敗,與芽春交換了個無力的眼神,頹然要倒在地上,卻被殷岃單手撈住,撐住她的身子,滿臉嫌棄道:“你惡不惡心。”
話雖這麽說,手卻牢牢地扶住她的身子,生怕她沒勁摔倒,又栽下去。
周窈窈嘴巴一撇,聲音裏已經帶了哭腔:“臣妾難受啊,臣妾也不想禦前失儀的,臣妾也控制不了啊。”
她哭得眼淚汪汪,瞧上去好不可憐,但還記得把手裏的紙條磨來磨去,揉成皺皺巴巴之後扔到自己剛剛吐出的東西裏,還特意踩上兩腳。
殷岃的心思都集中在她沾滿淚水的小臉上,沒有留意到她腳下的小動作。
他抿了抿唇,轉頭吩咐順德:“讓人來把這裏收拾了。”
他又轉頭看向周窈窈:“把紙條交出來,朕帶你更衣。”
周窈窈眼珠子動了動,抽抽噎噎地把虛握的手掌伸到前面來,一臉堅毅道:“皇上瞧吧,臣妾就是昨日練了幾句酸詩,因為內容太……故而不願讓人瞧見,可您一定要看,那就看吧。”
殷岃垂眸一看,女子白嫩的掌心裏空空如也,什麽都沒有。
但她還偏偏很是驚訝,驚叫了一聲後低頭尋了尋,随即朝她吐出的一堆裏面指了指:“落,落那裏面了。”
周窈窈可憐兮兮地眨了眨眼:“皇上,您若實在想看,臣妾把字練好些再給您瞧。”
若是旁人發生這種事,殷岃定然懷疑那張字條內寫得是什麽,但周窈窈一向跳脫,又沒什麽心思,她說寫了酸詩不願讓人瞧見,反倒還有幾分真實。
殷岃暫且信下,又叮咛道:“日後不準這般表情看朕。”
聽到這話,周窈窈疑惑地張了張嘴:“啊,為何?”
“顯得極傻。”殷岃說着,嫌棄地離她遠了些:“還不快些下車,把地方空出來好讓宮人收拾?”
見周窈窈還愣着,殷岃耐着性子解釋道:“同朕去前面的馬車更衣。”
周窈窈“哦”了一聲,恹恹地下車跟上,正準備跟着殷岃上去時,卻又被他制止,讓跟來的芽春把她髒了的繡鞋甩出去,才準她上去。
明明他自己的鞋也沒甩掉。
周窈窈這般想着,跟了上去,就見車廂內有個小太監眼疾手快地伺候皇上換上了幹淨的雲靴,不過眨眼間功夫,連适才皇上走過的地方都被擦拭的幹幹淨淨锃光瓦亮。
好不容易兩人收拾幹淨了,周窈窈想要回自己的馬車去休息,卻見皇上點了點眼前的書案:“坐,你寫了什麽詩,再給朕寫一遍。”
這事兒怎麽還沒過去啊。
周窈窈苦哈哈地坐下,執起毛筆,想了許久,卻遲遲未曾落筆。
殷岃見狀蹙眉:“怎麽,昨日寫的,今日便想不起了?”
周窈窈忙道:“想得起想得起,只是有些字不甚熟悉,不知道寫得對不對,怕污了皇上眼睛。”
殷岃聞言,劍眉緊蹙,疑惑頓起,她是縣主簿的女兒出身,還同自己說過,日日在家幫父親抄寫書卷,理該字寫得不錯才是,怎麽會連字都認不全?
随即,周窈窈便提筆,慢吞吞地寫下了“沅有芷兮澧有蘭,思公子兮未敢言”。
殷岃瞧見了,心頭疑惑頓消,嘴角微微上揚。
字與名家相比,相差甚遠,卻還工工整整,能讓人認得明白,提筆姿勢也不對,澧字确實寫錯了,不過按她的出身來說,能寫出這句來,已是不錯。
他把那字瞧了一遍又瞧了一遍,心情頗好。
周窈窈偷偷擡眼,見皇上不像生氣,幹脆把戲做全套。
她放下筆,一把扯住那紙便撕,嘴裏嘟囔道:“太醜了太醜了,皇上別看。”手上卻不用勁。
随後,男人一把按住了她的手,冷聲道:“不準撕。”緊接着便命順德将筆墨紙硯撤下,讓周窈窈坐到一旁去,等着瞧太醫。
周窈窈想起自己适才的症狀,老老實實呆着,又飲了好幾盞熱茶,吸着鼻子,乖乖等太醫來。
只是沒想到,太醫和席首輔是一道來的。
見她在此,席首輔先是一愣,随即別開眼,面有憤憤之色,不過很快便又消失不見。
真是奇怪,她何時得罪他了嗎?為何這種神色。
周窈窈莫名其妙,她可不想讓npc好感度降低,門鑰匙飛飛啊,這可是她回家路上的關鍵人物!
正在思索時,太醫已經在周窈窈的手腕上覆了一層絲帕,仔細地把了一陣脈,把脈之後低聲問道:“才人昨夜可受涼了?”
周窈窈老實回答:“清晨醒時被褥落到一旁,應當受涼了。”說完,她就忍不住咳了兩聲,聲音也比平日悶上不少。
太醫又問道:“才人昨夜睡得可好?”
還不等周窈窈回答,殷岃便冷哼一聲,意帶嘲諷。
周窈窈忽略他的嘲諷,有些不好意思地說:“睡得香呢,整個人摔到了廂底都沒醒,還是皇上喚我我才發覺。”
席臨然聞言,回過頭,有些驚訝地望向她。
不過在場的人都覺得此事有些讓人驚訝,他的表現也算尋常。
太醫又問了幾個問題,讓周窈窈伸出舌頭來瞧了瞧,正要提筆寫藥方,便感覺到自己肩膀被人敲了敲。
太醫回頭一看,正見順德朝他使了個眼色,他順着順德視線望去,見皇上目光沉沉地望着自己,随即擡腳,顯然有話要單獨問他。
在場諸人不明所以,在太醫跟随皇上下去後,順德忙朝一臉懵的周窈窈和席臨然道:“皇上有事要詢問太醫。”便也跟着下去了。
皇上問太醫事為何要避開他們啊?
周窈窈不明所以,但機會難得,她忙看向席臨然,正巧見席臨然也偏頭望她。
席臨然露出一個無奈笑意,用極低的聲音道:“昨夜臣用筆墨聯系過才人,才人熟睡了怕是不知。”
周窈窈恍然明白過來,清晨那張落在自己馬車內字條究竟是怎麽回事。
要不是時間緊迫,她此時真想慶賀一番,多虧自己的機智勇敢,如此幹脆利落的毀屍滅跡,不然現在怕是已經小命不保。
“那今夜再見?”她立刻道。
席臨然點點頭,道:“今夜在如廁處……”最後一個“見”字戛然而止,因為車簾微動,殷岃大步邁了進來。
見周窈窈望着席臨然,席臨然望着周窈窈,他心中極為不悅,面上卻不顯,只語氣淡淡地問道:“你們适才,在說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