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之後的四天，明素行都在家休息，這機不可失，莫琲幹脆簡單地整理了一些自己的必需品，搬去他的租房住，抓緊時間多陪伴他。
一起看筆記本電腦上的電影、聽音樂，一起吃豐富的早餐和水果，一起挨坐在沙發上聊天。晚餐後又手拉手去樓下散步，半刻都不願和對方分開。
到了第四天，他們才舍得在白天出門去逛逛。
他們一大早去附近的生态公園跑步，順便拍了很多張兩栖類的生物，出了一身汗後心滿意足地走出公園，到附近的早餐店吃魚片粥和酸湯雲吞；然後打車去美術館看俄羅斯的油畫展，看完展繼續閑逛周邊的藝術一條街，找了一家環境不錯的西餐廳吃牛排；下午，他們漫無目的地走在城市四處，買了鮮花、陶瓷杯、手工藝品、帆布袋等小玩意兒，還嘗了一些網紅零食。
直到夕陽西下，倆人走上天橋，沒一會兒，莫琲停下腳步，舉起手機拍了一張落日，心裏不由想要是每天都能這樣就好了。
“在想什麽？”明素行看出莫琲臉上的凝思。
“在想幸福的時光總是過得太快。”莫琲轉過臉，對未婚夫嬌嗔了一句，“明天你就要上班了。”
莫琲自己的假期要到元宵節，她早早訂了前一天的機票。
“不如晚上送你回家？不然你一個人在我屋子待着會比較悶。”明素行提議。
“再陪你一天吧，後天我回家好好陪陪媽媽和外婆。”莫琲笑了，“也不會悶啊，我睡個懶覺，慢慢起來吃個中飯，再看個綜藝追個劇，很快你就下班回來啦。”
明素行伸手在她額頭上敲了敲，說：“睡懶覺沒問題，但不能不吃早餐。聽話，吃完早餐再回去睡。”
“好吧。”莫琲無奈地答應。
明素行的手又去揉了揉她的腦袋，看着她柔淨的臉、瞳孔裏倒映的夕陽，真心覺得這一刻的景色和她都太美，美到他不舍得挪開眼睛。
“幹嘛色眯眯地看我？”莫琲問。
“有嗎？”
莫琲趁機對他貼上去，雙手摟住他的腰，擡起下巴擱在他的肩膀處，睜大眼睛，和小貓似地看着他，語氣很輕地逗他：“老實交代，你是不是在回想昨晚的事啊？”
“沒有。”明素行淡然否認，“太陽還沒下山，我不至于那麽禽獸。”
“不太相信。”莫琲咕哝。
“你的腿不酸了？”他反問的同時，手掌緩緩滑落至她腰上。
莫琲捶他胸膛一下。
這連續三個晚上，她都沒放過他，他也沒放過她，以至于每回結束她都感覺自己的腰和腿快要折斷了。也虧得他周到，抽屜裏竟然備有一管全新的藥膏。每次事後，他都端來一盆溫熱的水，拿幹淨的毛巾幫她熱敷，再細致地為她塗上藥膏，最後幫她按摩腿，直到她舒服地睡過去，發出輕柔的鼾聲。
用他的話說，他過程中出力，事後還要出力。
當然她也會幫他冷敷一下背上的傷口，那都是她造成的……咳，不提也罷。
為此他特地檢查了她的指甲，順便幫她修剪一下。
不知是不是錯覺，莫琲覺得自從他們訂婚後，明素行好像變得比原來更溫柔了，“你乖一點”“聽話”“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幾乎成了他的口頭禪。但凡她提出的要求，就算有不那麽合理的，他也會花心思想着怎麽讓她比較滿意。
莫琲忽然踮起腳，去親了親他的唇角，然後依偎在他懷裏，甜甜地說：“再看一會兒夕陽吧。”
他們轉過身，一同看向遠處夕陽下的建築群。
莫琲不經意間看見了一個外觀色彩如奶油般潔白明暖，光線煦爛的寫字樓，想起上輩子自己三十歲那年，這幢寫字樓十一層發生一場火災，因消防設施不到位，大火最終蔓延了好幾層樓，不幸造成多人的傷亡，之後的三年便如被廢棄的一具空殼一般，無人接手也無人問津，那奶油般柔暖的城市标志物如同昔日的奇妙童話一般，一度只能在回憶裏追溯。
“真可惜，要是沒有那場火災就好了。”莫琲喃喃了一句。
明素行聽到了，沿着莫琲的視線看過去，望見了那奶油般漂亮的建築物，驟然想起了它的後續，有些詫異地看了一眼懷裏的女朋友。
她怎麽會知道之後那裏會有一場火災？
僅僅是巧合？如果是未免也太巧了。
明素行正想問“你剛才說什麽”，懷裏的女朋友忽然擡起臉，八卦地問：“對了，小丁他相親得如何了？”
明素行頓了頓，回答她：“自然是沒成。”
莫琲想到雲憑岚，忍不住贊嘆丁若拙的耐心：“小丁也是個執着的人。”
這幾天明素行和她說，這一年來丁若拙家的長輩、親戚輪番登場，積極幫他介紹對象，他都聽話地去見面了，卻都因“表現欠缺”，始終沒被一個女人看上。
如今是春節，自然是相親高峰，丁若拙幾乎保持每天相一個的頻率。
丁若拙私下對明素行透露，他每一回坐下就開始抖腳、撓頭皮、打哈欠，竭力把第一印象分拉到最低，然後在和女方交談過程中頻踩對方雷點，無限擡高自己，這連續幾招下來，沒一個正常女生忍受得了，當場甩臉走人的都有。
等回去了，三姑六婆打來電話問結果，丁若拙就可憐兮兮地回答：“人家沒看上我，一餐飯錢非要和我均攤，飯後我提出送她回去，她溜得比兔子都快。”
丁若拙的爸媽已經開始懷疑自己的基因了，難不成自家孩子真的如此登不了臺面，如此不值錢？這一年來相了近二十個，沒一個有後續進展的。
“他前天還在手機上誇耀自己，說因為都是一個圈子的，擡頭不見低頭見，他相親過的幾個女生特地建了個群，一起在群裏吐槽他的極品行為，他不知從誰那裏要到了一張群聊的截圖，看了後當場笑到快下巴脫臼。”對于丁若拙的種種行徑，明素行也略感無奈。
莫琲聽了忍不住也笑了。
“他對你朋友是認真的，不過你朋友的顧慮也沒錯。”明素行說。
莫琲緩緩點了點頭。
事實證明，雲憑岚之前的考慮不是多慮，她在感情上确實有遠見。丁若拙爸媽已經放話過了，兒子未來的結婚對象必須和他家門當戶對，資産亦是旗鼓相當。
雲憑岚是普通人家的女生，完全不在丁爸丁媽的挑選範圍層內。
這很現實，但談不上是錯的。若互換一下，今天雲憑岚是家裏資産上億的千金小姐，丁若拙是普通人家的男生，雲憑岚的父母也會對丁若拙充滿警惕。
莫琲拿手撓了撓男朋友腰間的癢癢，見他紋絲不動，瞬間覺得他不怕癢這點有些無趣，但還是不停地去撓，試圖發掘出他有潛力的癢癢肉。她邊撓邊說：“幸好他們沒開始，要不岚岚這會兒被小丁家人嫌棄，我會很生氣的。”
明素行忍了好一會兒，終于扣住她的一雙爪子，低頭去親了親，然後輕斥她一句“越來越調皮”。
“走吧，我餓了，想回家吃你做的魚了。”待莫琲不得已地收回爪子，又軟軟地在他胸口捶了一下。
明素行不想莫琲挨餓過久，便帶她下了天橋，走去對面的一個小店鋪買了一個香噴噴的燒餅，讓她先吃幾口墊墊肚子，回家立刻下廚給她做她喜歡吃的。
很大很圓的一個燒餅，莫琲吃了三分之一就覺得夠了，又發現拿在手裏有些小油，順手遞給男朋友，而明素行像是習慣吃女朋友吃剩的食物了，就着她的一排齒印咬了一口。
—
晚上，明素行洗澡的時候，莫琲抱着手機坐在沙發上和好朋友們聊天。
她自然私下問了問雲憑岚對丁若拙是不是真心放棄了。
雲憑岚依舊是那個說法，認為自己和丁若拙門不當戶不對，在一起不現實。
“岚岚，現在抛開其他的一切條件，你喜歡他本人嗎？”莫琲懶得打字，幹脆發了一條語音過去。
雲憑岚回答：“我不讨厭他，但也談不上很喜歡。感情是需要培養的，我和他一年到頭見不了一回面，平常各忙各的，僅僅逢年過節在微信上聊幾句，真和普通朋友沒差別。”
莫琲默默聽完，心說也許丁若拙和岚岚确實沒緣分。
“好了，別關心我了，我這邊真沒什麽情況可說的，咱們去關心一下俐俐吧，她嬸嬸最新給她介紹的對象是一個離異帶孩的小老板，俐俐氣得飯都吃不下了。”雲憑岚說。
莫琲驚訝，立刻去三人群裏關心問候雷俐俐。
雷俐俐：我拒絕見面，我嬸嬸諷刺我年紀不小眼界倒高，提醒我再挑挑揀揀以後只能去見越來越差的了。
莫琲耐心聽完雷俐俐吐槽，又安慰又鼓勵，堅決讓她跟着自己的內心走，有半點不願意就不要去見面，畢竟要結婚的是她，不是她嬸嬸，她嬸嬸給小老板打一千分都沒用。
莫琲積極打字的時候，明素行已經擦幹頭發，坐到她身邊來。察覺他的靠近，莫琲自動把腿擱到他腿上，他便開始幫她按摩走了一天的腳。
莫琲頓時覺得疲憊一掃而空，勸說雷俐俐的話更是妙語如珠。
雷俐俐吐槽得累了，轉而問起莫琲最近和未婚夫在一間屋子裏都做了什麽，語帶濃濃暗示，莫琲擡眼皮瞅了一眼明素行，不動聲色地繼續打字。
明素行從剛才那一眼瞥見了一點信息，停下手，湊近她一些，想随意看一眼，誰知莫琲立刻捂住整個手機屏幕，笑着說：“你捏腳的技術越來越娴熟了。謝謝，辛苦啦，可以繼續嗎？”
明素行：“……”
他收回目光，繼續專業捏腳。
—
翌日早上，明素行親手把三明治和牛奶搬到床前，喊醒莫琲，先喂她喝了小杯的溫水，再看她吃了大半的早餐，這才放心地出門上班。
莫琲吃完了早餐，困意甚濃，眼皮越來越沉，順理成章地倒頭繼續睡。
莫琲醒來時已經近中午了，她洗漱完後去打開廚房竈臺上的陶瓷砂鍋一看，苦瓜炖豬腳湯還是香噴噴的，熱一熱就能喝了。她不由笑得有點甜。很快，門鈴也響起了，她明白是明素行為她點的外賣到了，雀躍地走到玄關處，接通對講機，沒一會兒送外賣的小哥便送餐到門口，她道了聲謝謝，把外賣拿進屋子打開一看，全是幹淨又有營養的健康菜，有蒸鲈魚、白灼大蝦、炒時蔬、水蒸蛋，另外還有烤紫薯和桂花米糕。
莫琲就着明素行親手炖的豬腳湯和他貼心為她點的外賣，美滋滋地吃完了這頓豐盛的中餐。
吃完不免在客廳裏悠哉地踱步兩圈，消消食，順便翻一翻客廳書架上的醫學書籍和期刊雜志，裝作看得懂一樣，等放下書再走去陽臺，拿起水壺給花架上的幾盆綠植澆澆水。
無論是卧室、客廳還是陽臺，似乎每塊區域聞起來都有明素行身上的味道，這讓莫琲感到舒心。
莫琲回到客廳的沙發上，随手拿起手機，果然看見明素行發來了微信，問她有沒有好好吃中飯，莫琲聽話地回複有。
小聊了一會兒，屏幕上跳出一條龐澄曉發來的消息：琲琲，現在有時間嗎？
未等莫琲回答“有啊”，龐澄曉又發來一條：忍不住想告訴你一件事。
莫琲一愣，心裏瞬間有了一個不太好的預感，很快冷靜地發過去一個問號。
果不其然，龐澄曉的回答是：我好像有了一個喜歡的人。
上輩子，龐澄曉也把自己有了一個暗戀對象的少女心事全盤對莫琲傾訴，莫琲當時聽了也跟着好友激動，怎麽都不會料到好朋友的暗戀對象會是自己将來的丈夫沈霄衍。
後來沈霄衍拒絕了龐澄曉的表白，從沒有戀愛經驗的龐澄曉為此失意很久。再後來，莫琲因工作原因認識了沈霄衍，和沈霄衍相戀後她不得不被動地放棄了和龐澄曉從高中開始的友情。
雖然這輩子莫琲和沈霄衍是不可能發生任何感情的糾葛了，也不可能因為沈霄衍的出現和龐澄曉疏遠，但出于對沈霄衍的了解，她還是不願意龐澄曉對那樣一個男人心動。
莫琲在心裏輕輕嘆了一聲，心想大概率是沈霄衍提前小腿骨折住院了，龐澄曉也因此認識了他。
她想了想，謹慎地問那是一個怎麽樣的人。
龐澄曉只說是一個很好很好，特別優秀的人，目前她還在暗戀，不敢去表白，但每每想到他，心裏就會充盈着一種酸酸甜甜的感覺，覺得每一天都閃閃發光。
莫琲：曉啊，暗戀這事吧，怎麽說呢？會不會是你自己把他想得太美好了？也許，我是說真實的他很有可能和你想象中的距離比較大。
前世龐澄曉就把沈霄衍形容得很完美，說他非常英俊，氣質幹淨，笑容溫暖，說話聲音也是她喜歡的少年音……而實際上，沈霄衍顏值中上水平，氣質偏冷漠，笑容談不上溫暖，多是敷衍應付，至于說話聲音麽……也就那麽一回事吧，反正莫琲也快想不起來了。
莫琲悄悄頭疼了，這一回她不會盲目跟着龐澄曉激動了，如果可以的話，她想直接告訴龐澄曉“千萬別迷戀那個叫沈霄衍的人”。
過了一會兒，龐澄曉回複：你這麽說也有道理。要不這樣，你來幫我把把關？
莫琲好奇地問怎麽幫忙把關。
龐澄曉：晚上你出來和我吃個飯吧，我請客，到時候大概率可以看見他人，要是沒看見也算啦，你好久都沒和我單獨吃飯聊天了，我有很多話想和你說呢。
莫琲猶豫了一會兒，答應了。
如果想把龐澄曉不靠譜的暗戀及時扼殺，那最好的時機就是現在。
龐澄曉：那說好了，晚上不見不散！[得意]
莫琲：嗯嗯，必須的。
龐澄曉：[給你心心]
—
龐澄曉護校畢業後就回家鄉找工作了，她很順利地進了一家醫院當護士。巧的是，她上班的醫院離明素行上班的中西醫結合醫院非常近，幾乎就是斜對面，只是規模小一些而已。因此莫琲熟門熟路地找到了龐澄曉的工作單位。
沒多久，一身毛茸茸外套的龐澄曉從醫院大門出來，一眼看見了手裏提着兩杯熱奶茶的莫琲，很幸福地小跑過去和她貼貼。
“有我喜歡的芋泥！琲琲，你好愛我！”龐澄曉喝了一口熱乎乎的奶茶，整個人頃刻間暖洋洋的的，尤其是喝到最愛的芋泥時，上班一整天的疲憊全沒了。
莫琲看着笑容純真的龐澄曉，心裏不免有些小傷感：以前怎麽會和她莫名其妙地走散了呢？要知道高中三年她們幾乎形影不離，什麽秘密都願意和對方分享，彼此都在對方那一去不複返的青春年華裏占據了無可替代的重要位置。
最後竟為了一個男人永遠避而不見？天啊，蠢不可及。
龐澄曉親切地挽着莫琲的手臂，就和高中那會兒一模一樣，和她蹦蹦跳跳地去離醫院不遠的一家大排檔吃飯。
“別看是大排檔，環境一般，但砂鍋米線、炒牛肉和紅糖餅都超級好吃，我們醫院的小護士下班都愛去那裏打牙祭，連值夜班都會點那家的外賣。”龐澄曉熱情地對莫琲介紹着美食，忽然想起了什麽，趕緊問她，“對了，你和我出來吃飯向你未婚夫報備了嗎？他會不會怪我占用了你的寶貴時間？”
“我微信上和他講了一下，他很幹脆地回複‘去吧，吃完我來接你’。”莫琲說着笑了，“別擔心，他不是小氣的人，不會幹預我和好朋友出來吃飯的。”
“嗯，我也看出他很有修養。琲琲，說起來你也太讓人羨慕了，男朋友又高又帥，還大方，訂婚就送你這麽貴的鑽戒，真的讓我感覺出他很寵愛你呢。”龐澄曉面露羨慕。
談起明素行，莫琲頓時興起，滔滔不絕地講起他的好來，龐澄曉聽得入神，臉上的羨慕之意越來越明顯。
不知不覺走到了大排檔這裏，生意果然很好，這個時間點只剩下一張小方桌沒人坐了，她們趕緊坐下，龐澄曉做主點了不少好吃的。
等待上菜的時候，莫琲開門見山地問：“所以，你喜歡的那個人，今天确定會來這裏吃飯？”
這看起來不像是沈霄衍會喜歡的風格，他一貫不喜歡喧嚣和排隊，選的餐廳基本都是環境幽靜的。
龐澄曉正拿着一張濕紙巾在擦油膩的桌子，聞言停下，表情略微讪讪的，小聲道：“我在這裏遇到他不下五回了，他下班了通常會一個人走來這裏，如果有座位，就點一個牛肉砂鍋和一碗米飯，坐下安靜地吃完，如果沒有座位了他會選擇打包帶走。”
莫琲思索後問：“你究竟喜歡他什麽呢？或者說你了解他有多少呢？”
龐澄曉和好友對看一眼，臉頰上露出一些羞澀，幹脆說：“你再等等，或許他馬上就出現了，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莫琲有些奇怪，但既然龐澄曉這樣說了，她就安靜等着沈霄衍過來再見機行事好了。
想起沈霄衍那張臉，莫琲心裏難免不舒服。如果可以，她真不願再和他碰面，哪怕只是短暫的時間，也會讓她排斥，但今天為了龐澄曉，她努力克服了心裏的厭惡。
她必須說服龐澄曉停止無意義的暗戀，沈霄衍那個人完全不值得任何一個女生悄悄地喜歡。
砂鍋米線上來時，龐澄曉忽然低頭，對莫琲嘟囔：“他來了，人就在你背後，穿煙灰色羊毛短外套的那個，你不經意地回個頭就能看見了。”
莫琲鎮定地放下筷子，迅速調整好心态，心想總要面對的，遲來不如早來。
希望這是她此生最後一次見到沈霄衍。
莫琲淡定地轉過頭去，同時準備好最冷淡最犀利的眼神。
下一秒，撲入她瞳孔的是一雙微微驚詫的眼眸。
煙灰色翻領羊毛外套、黑色西裝褲、斜跨帆布包、深棕色德比鞋……這位男士頓了頓腳步後大方地直接走上來，主動打招呼：“真巧啊。那個，明素行也來了嗎？”
莫琲愣住，随後把眼神切換到了禮貌和溫婉，說：“他沒來，是我和朋友單獨吃飯。”
她怎麽都沒料到龐澄曉如今的暗戀對象會是明素行大學時的室友，如今一個醫院不同科室的同事高問柏。
莫琲立刻朝龐澄曉投去“你隐瞞我”的微怒目光，龐澄曉心虛地躲避開去。
高問柏打了招呼後往四周看了看，已經沒有空位子了，遺憾地說了句：“看來我得打包回去吃了。”
“不如和我們拼個桌好了。”莫琲友善地提議，“讓服務員多給我們一個凳子就行。”
高問柏想了想也行，他對不遠處的一個服務員招了招手，說“這裏多要一個凳子”。
很快，高問柏坐下來，照常點了一個牛肉砂鍋和一碗白米飯，然後摘下自己肩膀上的帆布包，随意擱在腳邊，笑着和莫琲小聊了幾句，內容大致就是自己的工作，像是他所在的是哪一個科室，具體看什麽病的，通常幾點上下班。高問柏還說因為在科室從早忙到晚，如今和明素行見面也僅限于食堂、開會和考試的時候。
龐澄曉一直低着頭聽他們說，完全不敢搭話，甚至都不敢光明正大地看一眼高問柏。
過了一會兒，莫琲也沒什麽話好說了，臉上只剩下尴尬不失禮貌的微笑。
等高問柏的牛肉砂鍋端上桌，他動筷子之前客氣地先邀請她們嘗一嘗，莫琲婉拒了，他這才慢慢看向莫琲的朋友，問了句“你呢”，龐澄曉擡頭，緊張地說“謝謝，不用了，你自己吃吧”。
高問柏沒有再客氣，自顧自吃起自己的食物來，莫琲和龐澄曉也吃自己的，一時間誰也沒說話。
沒多久，高問柏安靜迅速地吃完了自己份的晚餐，放下筷子和她們道別，拎起包就回去了。
他走後，莫琲瞪着龐澄曉，問她要一個解釋，為什麽故意不告訴她這人是她認識的。
龐澄曉擺出求饒的姿勢，解釋：“我真不好意思說他是你未婚夫的朋友，怕你馬上講給你未婚夫聽。琲琲，我目前只是暗戀，沒想好要不要去追求，你先別急着告訴任何人，包括你男人哦。”
莫琲好奇地問：“你怎麽會暗戀他呢？”
“我也說不清楚，可能就覺得他長得比較好看吧。之前屢次在這裏碰到他，像是緣分一樣。他一個人吃飯，吃相很斯文，也會讓座給抱小孩的家長。說起來你訂婚那天，我和他是一桌的，中間就差了兩個人，我一坐下，不小心和他目光對上了，他立刻對我微笑，我以為他認出我來了，後來發現是自己想多了。之後上菜的過程中，他一直出聲提醒我小心，因為我坐的位置正好是服務生上菜的位置，每一回上熱菜和湯時，他都會提醒我‘菜上來了，小心點’，就好像從頭到尾都盯着我這邊……我知道自己可能自作多情了，但不管怎麽樣，他修養很好，很有禮貌，也很細心，這些都是我欣賞的點。”
莫琲聽了覺得沒錯，這确實是老高的風格，明素行也曾說過他大學寝室的四個人，老高因為複讀過一年，年紀是最大的，他性格沉穩，胸襟廣闊，從來不屑和別人争執，也擅長照顧比自己年紀小的人。
“那天吃飯的時候我一直在悄悄聽他說話，當聽他說目前是單身時心裏特別開心。”龐澄曉說到這裏，心跳不由加速，抿了抿唇，幹脆補充一句，“我忍不住對他有了點幻想。”
少女情懷就是這樣，不管對方具體是怎麽樣一個人，一個高挺的輪廓、一張好看的臉、一個眼神，加上無意間對你表現出的注意和善意，就足夠瞬間讓人心起漣漪了。
莫琲冷靜地說：“親愛的，不是我打擊你。你現在是帶着濾鏡去看他的，免不了帶上自己的美化和加工，但他具體是怎麽樣的，和你性格是否相投，這些都是未知的。”
“是這樣嗎？”龐澄曉眨了眨眼睛，莫琲的成熟和理智超過了她的想象，她原以為莫琲會跟着她一塊激動和興奮，鼓勵她主動點，大膽往前去追。
莫琲點頭：“老高單身應該是事實沒錯，回頭我幫你再确認一下。不過呢，我真建議你多考慮一段時間，觀察一下自己的內心，要是到時候依然覺得很喜歡他，我幫你去要一個聯系方式也沒什麽問題。”
“但我好像真的有點陷進去了，尤其是去了你的訂婚宴之後，這幾天無論是在工作還是休息，腦子裏全是他，我該怎麽辦呢？”龐澄曉苦惱地說着，兩只耳朵就像是被染紅一般，仿佛要滴血了，猶豫後問，“琲琲，你和我說實話，你是不是覺得我配不上他，他也看不上我？畢竟我不過是一個小護士，他是三甲醫院的主治醫生，長得好看，年輕有為，未來發展比我好太多了，肯定能輕易找到比我漂亮優秀的。”
“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莫琲失笑，小小琢磨後耐心地說，“我只是希望你再想一想，自己究竟是被他哪一點吸引了，是屬于他的真實部分還是你自己的想象。”
“他最大的魅力就是你的想象力”——這句後來流行于網絡上的話讓不少戀愛腦的女生瞬間清醒了。
莫琲自然希望龐澄曉能遇到對的那個人，和她價值觀一致，有共同話題和目标，性格相投或互補，真正觸及彼此靈魂的人，而不是她單方面沉浸在幻想和描摹裏。
聽了莫琲這些話，龐澄曉似有所悟，點了點頭。
接下來的時間，莫琲轉移了話題，和龐澄曉聊了不少高中時候的趣事，很快勾起了龐澄曉對美好青春的無限回憶。倆人聊得很盡興。
到了八點一刻，明素行準時過來接她們。他招了一輛出租車，和莫琲一起先把龐澄曉安全送到家門口，再和莫琲一起回去。
回去的路上，莫琲收到了龐澄曉的微信：琲琲，關于我的心事，你直接告訴你未婚夫也沒問題，我忽然想明白了，我可以坦蕩一點。
莫琲在心裏松了一口氣，頓時有一種釋然的輕松與愉悅。
總算這一回不是沈霄衍了，那真的太好了。
莫琲跟着明素行回去後，明素行為她倒了一杯溫熱的蜂蜜水，還幫她按摩酸脹的小腿。莫琲趁機把龐澄曉對老高有意思的事告訴了明素行。
“老高目前确實是單身，上一段戀情還是在大學的時候。”明素行平靜地說。
“那你覺得老高這人适合做曉曉的男朋友嗎？就從你的角度看，他們合适嗎？”莫琲很有興趣地問他。
明素行對自己的未婚妻淡淡一笑，一時間沒有回答。
明素行想起老高以前的感情歸宿。雖然上輩子他畢業後和老高沒什麽聯系和交集了，但也聽說了老高最終娶了副院長侄女的事，那場婚禮辦得很奢豪。
因為副院長的侄女并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美人，脾氣也有些火爆，很多人暗地裏諷刺老高為了前途真的很拼，果然是做大事不拘小節的人。
但老高婚後，至少表面上看起來很幸福，據說他對他太太非常尊重，婚後在醫院和每一個異性保持距離，沒有出現任何流言蜚語，全心投入工作，同時把事業和家庭平衡得很好，讓當初不看好他們，還有那些嘲諷他攀龍附鳳的人最終也說不出什麽來了。
另外，老高婚後第三年有了一個可愛的女兒，他也相當寵愛自己的女兒。
如果那是老高的緣分，明素行覺得這輩子也會如此。
“怎麽啦？幹嘛不說話？”莫琲伸手去捏明素行的臉。
“我不知道他們合不合适，感情的事除了當事人，別人怎麽看都沒用。”明素行看着莫琲，“是吧？”
“嗯，有道理。”莫琲承認明素行說得沒錯。
明素行松開莫琲的腳踝，輕緩地擡了擡她的腿，問：“還覺得酸脹嗎？”
“現在不酸了。”莫琲甜甜地說，“但現在的問題是肚子有點餓，想吃點什麽。”
“我去給你下十個水餃，夠嗎？”他問。
“夠啦夠啦。”莫琲期待地說。
待明素行端着一盤餃子過來，瞧見莫琲人已經躺在沙發上打盹了。他把一盤餃子湊近她鼻子，試圖引誘她醒來，果不其然，半分鐘後莫琲靈敏地皺了皺鼻子，忽地睜開眼睛，坐起來，第一時間問：“我的餃子呢？”
下一秒，夾着餃子的筷子遞到她嘴邊，她聽見他溫柔的聲音：“在這裏呢。”
莫琲咬一口，滿嘴都是大蔥和豬肉的香氣，在冬天晚上饞嘴的時候來上這麽一口，可太知足了。
明素行耐心喂莫琲吃了七八個餃子，剩下兩三個莫琲真吃不下了，照例留給了他。他本來保持着晚上八點之後不進食的好習慣，但有她在身邊，他已經連續兩回破例了。
吃完餃子，他們一起在寬敞的衛浴間裏刷牙，然後一同回房休息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