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三年後，飛機從G市起飛，最終降落在莫琲家鄉的機場。

當莫琲坐上出租車，一路向前行駛的途中，窗外熟悉的景色和骀蕩的春風，足以讓略感疲倦的她好似陷入一個微醺的夢境般。這是一個讓人感到安心的夢，莫琲終于回到從小長大的城市，回到母親、外婆和男朋友的身邊。

這三年來，莫琲在G市獲得了不錯的成績，她的職位在一年半前順利升為Associate。按她的職業規劃，在Associate這個位置上做滿三年，然後順利升職為VP。

在旁人看來，她在事業上順風順水，薪水一路上漲，買房買車完全不成問題了，但她私底下究竟付出了多少精力和心血，經歷過多少回煎熬和挫敗，就只有她自己明白了。

比較明顯的一個代價是，由于經常性的熬夜和出差，莫琲如今的身體和剛參加工作那會兒相比差了不止一點，更別提和大學時代比了。

凡事有得有失，你不能既要又要——這是莫琲懂得的道理。

莫琲現在也三十二歲了，她偶爾會憶起上輩子的事。上輩子的三十二歲，她已經辭去了工作，成為一名全職太太，在迷茫、焦慮中打轉，生活的目标只有一個，即生孩子。

如今的莫琲事業有成，存款早已超過百萬，在小範圍內實現了經濟自由，雖然也身體疲憊，也會有心态上的焦慮，但她活得很有價值感，也始終保持着往上的生命力。

三十二歲的年紀，別提生孩子了，她現在連結婚都沒時間。

想到這裏，莫琲不免苦笑了一下。

過去的一年，俞映竹在電話和視頻裏最常提及的就是她的婚事。

“琲琲，這一年又一年的過去，你真的不小了。別再一頭紮在工作上，錢是賺不完的，你真得趕緊安排一下自己的生活。”

“不為自己的男人考慮也得為自己考慮啊，再拖下去你就快變成高齡産婦了。我在你這個年紀，你已經要念小學了呢。”

莫琲也無奈，無奈時間怎麽過得這麽快呢？爬上三十後，更是快如雷鳴閃電，一眨眼幾個月就過去了，再一眨眼一年竟然結束了。雖然她真心還有很多事想去學想去嘗試，但畢竟不是單身狀态，還是要适時地停下腳步，規劃一下自己的感情生活。

她這次回來，不僅僅因為工作上恰好有一個調動的契機，也是她主動、積極要求的，她是時候面對成家立業這件大事了。

明素行倒是從來沒有催過她半個字，俞映竹常常忍不住抱怨一句“他還真沉得住氣”。

最大的原因是明素行自己也相當忙碌，來不及考慮和未婚妻何時結婚的問題。尤其這兩年來，除了完成醫院的本職工作，他還要寫論文、開會、參加比賽。

前年的一次全國性的腹腔鏡結直腸手術比賽中，明素行憑借手術視頻中精湛的技術、高效的完成度，在幾百個參賽選手間脫穎而出，和另外兩名年輕的主治醫生同獲了一等獎的好成績。此後，明素行在院內院外的名聲大噪，要求他做手術的病患越來越多，好多從本省各地坐高鐵或大巴趕來。

雖然很忙，但明素行真心熱愛自己的工作，從沒有過任何焦慮和壓力。關于事業，他和莫琲彼此支持，都認為在年輕時把精力多花在工作上是值得的。

莫琲今天回來，有十天的帶薪假期，十天後回金耐總部報到、正式入職。

不巧的是，明素行正在鄰市參加一個醫學會議，沒能親自來機場接未婚妻。

莫琲對此百分之百地理解，心情沒有絲毫的失落，自己輕輕松松地打車回家。

—

當天晚上，老楊自然是相當熱情地下廚做了一桌子的菜招待回家的莫琲。楊婉婉也被爸爸喊回家吃飯，同時帶進門的還有自己的男朋友。

楊婉婉的男朋友比她大五歲，是她班上一個活潑聰明的小朋友的親叔叔，倆人就是通過這個可愛的小家夥結緣的，彼此從認識到了解到相處，每個步驟都很穩妥，目前感情十分穩定。

楊婉婉曾在微信上對莫琲提過這個男朋友。說起初吧，她有點嫌這個男人年紀大，長相也平平，完全沒有心動的感覺，但慢慢接觸之後，發現這個男人脾氣太溫和了，和誰說話都像對待小朋友似的，巨有耐心，加上性子寬厚，凡事都不愛計較，真的超好相處，完全就是她爸爸老楊那款的，她才略有好感起來，答應和他交往試試看，最終理所當然地答應做他的女朋友了。

老楊自是對與自己同款的準女婿感到萬分滿意，連俞映竹都愛屋及烏，在飯桌上不停地說“小盧，多吃菜啊，千萬別客氣，就當在自己家一樣”。

老楊多喝兩杯，老派家長的架勢就擺出來了，婉約地問小盧對結婚有什麽打算。畢竟小盧作為男人也不算年輕了，和莫琲是同齡。

“爸，你多吃這個紅燒排骨吧。”婉婉把一塊排骨夾到爸爸碗裏，笑嘻嘻地說，“我們家很傳統的，應該讓姐姐先完婚，然後才到我。”

一句話就把壓力遞到了莫琲這邊。

莫琲正在啃雞翅膀，聞言眨了眨眼睛，又搖了搖頭，斯文地拿筷子取下啃了一半的雞翅膀，回說：“也可以是孔融讓梨啊。依我看，你先結好了。”

“不，你是姐姐，你先結。”楊婉婉執着地看着莫琲。

“結婚順序沒那麽多講究的，你方便你先結。”

“不，你先，必須是你先結。”

“不要廢話了，你先結你先結。”

老楊、俞映竹：“……”

俞映竹終于聽不下去了，打斷她們幼稚的争執，公平地說了一句：“要是妹妹有了男朋友，姐姐沒有，那自然得妹妹先結。現在我們家的情況是姐姐都訂婚幾年了，妹妹和男朋友才交往一年，那應該是姐姐先結婚才是。”

“就是就是。”楊婉婉恭維一句，“俞阿姨，你說的好有道理，邏輯上完全沒有破綻。”

俞映竹挑眉，遞過去一個“那是”的得意眼神。

外婆在一邊溫暖地笑着。她老人家就樂意安靜地聽晚輩們說說笑笑，覺得他們做的安排都有道理，她不會瞎給什麽建議。

莫琲躲不過去，輕輕嘆了一聲，說：“好吧，如果今年有時間我就結了吧。”

趕鴨子上架的語氣。

楊婉婉聞言，心想天啊，這話要是被明醫生聽到了，明醫生會心梗吧……

“也是，是該你莫姐姐先結婚。”老楊拿出一家之主的魄力，一錘定音，慈愛地看向莫琲，“琲琲啊，那你盡快和明醫生商量一下，看看把婚期定在什麽時候好。”

莫琲乖巧地點了點頭，轉頭眼巴巴地看外婆。外婆放下紅酒杯，伸手愛憐地摸一摸外她的腦袋，說：“時間過得真快，我們琲琲都要當新娘子了，肯定好漂亮的。”

這晚睡前，莫琲和在外地賓館過夜的明素行聊天時，談起要和他結婚的事，明素行忍不住笑了，直接揶揄她：“所以說，最終是你忍不住了，主動向我求婚？”

“你想的美。”莫琲摸了摸鼻子，想了想後改口，“如果你覺得開心，那就算是我向你求婚好了。”

“領結婚證我随時随刻都沒問題，越快越好。不過，房子的事我們應該商量一下。”明素行談起現實問題。

莫琲說出了自己的打算。她本來就想自己買套房子，若是他們結婚，可以各買一套，都由自己還貸，或者他不用急着買，由她提供婚房。在新房買好及裝修好之前，他們可以先租房住，房子選在離她公司和他醫院都近一些的小區，二室一廳就夠了。

明素行明白莫琲處處都為他考慮，清楚他之前的存款在訂婚那會兒就用完了，這幾年的工資、績效、獎金加上比賽贏得的錢，加起來離首付還差一些。不過他堅持提供他們一起住的婚房，當然也支持鼓勵莫琲自己另外買一套房子。

“我都行，反正我自己買房也不是很急。不過呢，我不想你有太多壓力，如果首付的錢不夠，你就問我拿，別不好意思。別忘了哦，你這些年還存在我這裏好幾萬塊錢呢。”莫琲善解人意地表示。

“那些錢是你的零花錢，我絕不會要回來。”明素行笑了一下，理智地表态，“放心，我會解決這個問題的。”

倆人又就房子、婚禮的事情熱熱鬧鬧地商量了許久。說到最後，莫琲逐漸意識到今年結婚太急了，便含蓄地說：“要不，咱們明年再扯證？”

明素行頓了頓，然後說：“你說什麽時候就什麽時候。”

莫琲滿意地笑了，就知道他每件事都會依着她。

“你什麽時候回來？”她心情愉悅地問起了重點。

“後天。”他溫柔地回答。

“我等你。”莫琲的語音頓時放輕也放柔，帶上了點撒嬌，“等你回來哦。”

“等我回來做什麽？”他裝作不懂，需要她直說。

“……我想做什麽做什麽！”

他低聲笑了，在電話裏安撫了一番炸毛的人，哄着她說：“回來就找你。現在很晚了，你該去睡覺了。乖，聽話”

“嗯嗯。”

一整晚的夢都是甜甜的。

—

隔天是星期六，臨近中午，莫琲就出發去找雷俐俐和雲憑岚玩了。

她們早就定在今天去打卡一家網紅火鍋店，同時聚餐聊天。

一見面，三個人抱了又抱，開心得不行。

大家一邊吃火鍋一邊聊天。

雷俐俐兩年前就開始自己創業了，有了一個原創服飾品牌的小店，銷售渠道是網絡，主要賣的是衛衣、帽子和襪子，她和幾個年輕有創意的設計師簽約，從設計、生産到銷售層層把關，做得很認真。起初的一年生意不好不壞，最近一年一款以青年口頭禪為主題的衛衣賣得很好，漸漸打出了名號，最近連續五個月的銷售量都是好幾萬，雷俐俐樂得合不攏嘴的同時也幾乎是全年無休，今天能抽出一天和姐妹們聚會，已經是很給面子了。

雲憑岚如今是公司的部門經理，工作也是相當忙，為了多一點時間和丁若拙待在一起，兩個人已經大大方方地同居了。丁若拙的父母至今都沒有接受雲憑岚，雲憑岚卻已經無所謂了，因為随着時間過去，她見證了丁若拙的誠意和擔當，對他的信賴越來越強。

莫琲為好友們感到欣慰。雷俐俐不用說了，和上輩子一樣實現了自我價值，往小富婆的方向一路直奔，雲憑岚如今也是愛情事業雙豐收，性格比上輩子這個階段的她要自信、沉穩也潇灑得多。

談到結婚一事，雲憑岚坦然地表示随緣，她覺得目前和丁若拙的同居生活很不錯，就算不結婚，一直單純以戀人的模式相處下去她也能接受。

和以前整天心心念念“魏彥皓什麽時候會向我求婚”的狀态截然不同，此刻的雲憑岚淡然地笑說：“現在不結婚的很多，一直談戀愛不領證的也有，還有各種形式的相處模式，總之只要是自己感覺舒服就好了。”

莫琲想了想也是。

“嘿嘿，連我都不急了。”雷俐俐喝一口椰子汁，樂道，“我啊，過了三十後越來越喜歡自己了。三十歲的狀态比之前預估的要好太多了，除了對象，我現在什麽都有了，房子、車子、存款……我信心十足，覺得自己還年輕着呢，至少還能再拼十年事業！至于多巴胺荷爾蒙什麽的，偶爾看點偶像劇和小說補充一下就完事啦！還是我懂得享受，看別人談戀愛多快樂啊，何必自己花力氣去談！”

莫琲不由笑了。

年齡的增長、容顏的逝去不會真正影響一個女人的自信，事業的成功與否、自我價值的實現與否才是。

在這個基礎上，若是能遇到一個懂得自己靈魂的人，那就更幸運了。

莫琲真心覺得自己這輩子很幸運。

三人吃完火鍋，又去逛街看電影，直到又吃完了晚餐才分開。

暮色四合。莫琲在回去的出租車上，忽然接到了明素行的電話。

“我提前回來了，現在人就在你家樓下。你呢，人在哪裏？”

“站着別動，等我十分鐘，不，八分鐘就行！”莫琲忽然化身為中獎百萬的幸運兒，為即将見到心上人的事實激動得要跳起來。

一會兒後，出租車在小區門口停下，莫琲一下車就飛奔進去。

老遠就看見明素行人了，還有他身邊的那只拉杆箱，她立刻明白他是下了高鐵後直接趕來找她了。

“明素行！”

明素行瞬間擡眸，看見一只熟悉的、如小鳥般可愛的生物正跳躍着跑來。

“慢點，不用跑。”他失笑。

莫琲沒聽見似的，直接朝他奔過來，氣喘籲籲地跑完一段路，等貼近他人時，他耳邊能清晰地聽見她急促的呼吸聲。

他伸開手臂，抱住了主動撲入他懷裏的溫熱軟香的軀體。

雙臂用力，狠狠摟住她的腰，當低頭對上她一雙倒映着晚霞的眼眸時，長久的思念化作一股具體的行動力，他竟輕易地把她舉高，再放下，再舉高再放下，一次又一次，逗得她笑個不停，不斷念叨“你是瘋了嗎”，笑聲清亮。

嬉戲聲透過灌木叢傳遞到了遠處的落日餘晖。

最終他放她回地上，輕輕吻住了她的唇，含糊低語：“琲琲，我想死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