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第 2 章
周二,楚母以準備婚禮為由取消了楚姜上午的課程。
楚姜吃過午飯無事可做,他站在窗邊,看着樓下的花園,裏面嬌嫩的玫瑰開得正好。
碧綠朱紅中,一個身着湛藍色工服的男子在打理花枝,金色的陽光灑下,各種濃郁的顏色交織,鮮活得像一副油畫。
楚姜嘴角抿起想到了什麽,他把一件米色的薄開衫穿上,打開房間門,腳下的細跟涼鞋發出噔噔噔的聲音,裙邊随着下樓擺動着,在最後一梯臺階歸于平靜。
楚姜斂上笑意,往花園裏走,最後停在孟九嶺打理的花圃外面。
孟九嶺自然感知到楚姜來了,正站在旁邊看着他,手中動作繼續着,看就看吧,又不少塊肉。
楚姜呆了一會兒,頭被太陽曬得發暈,他往前走了一步說:“那個,你的衣服。”
孟九嶺停下手中的動作,他轉頭看向烈日下的楚姜,手中的修剪器放松:“小姐怎麽了?”
“你晚上來拿吧。”
孟九嶺握緊修剪器剪了一枝側枝,心中不知想了些什麽:“好。”
楚姜擡步走進花圃,腳下是松軟的草地,男子低頭認真的剪着枝葉似乎沒有注意到來人。
他修剪的動作牽動着手臂上精瘦的肌肉,小麥色的肌膚上淌着汗珠,散發着雄性荷爾蒙。
楚姜看着豔麗的玫瑰,向孟九嶺走近,心想我只是去摘一朵放到房間裏。
楚姜挑選了一朵盛放的玫瑰,他直接伸手去折,枝條青韌,折斷了卻沒有辦法拿下來。
咔嚓——
一支含苞欲放的玫瑰出現在眼前。
“你叫什麽名字?”楚姜接過花不經意的問道。
“孟九嶺。”
孟九嶺。
楚姜擡頭還想說些什麽,孟九嶺已經走到另一個花圃,他只好把滿腔的話語留在心中,拿着花踩着細跟走了。
孟九嶺聽着聲音小了,他回頭看到那支盛放的玫瑰,半折未落地垂落在枝葉中。
這個“小姐”真是單蠢得可愛。
楚姜回到房間找來一個琉璃瓶,洗淨瓶身灌上水,将玫瑰插到其中。
煥彩的琉璃,鮮豔的玫瑰,碧色的葉片,搭配在一起煞是好看。
撥弄着玫瑰花瓣,楚姜想晚上孟九嶺要來找他,嘴角勾起淺淺的笑。
很快就到了晚上,玫瑰舒展着花瓣,露出裏面層層疊疊的花瓣,顏色鮮豔明亮。
楚姜又輕輕撥弄了一下葉片,他托腮望着門外,孟九嶺還沒有來。
正想着門吱呀一聲緩緩地開了,探出一個頭來。
“小姐。”
“進來說。”楚姜讓孟九嶺進來,冒出頭張望過道是否有人,才放心的掩上門。
“小姐,你這樣搞得我們像偷情一樣。”
背後傳來的男聲,讓楚姜吓了一跳,耳畔滾燙發熱,他轉過身來,孟九嶺一臉好笑的看着他。
他今天穿的是一件淡藍的牛仔外套,胸前的口袋處塞了東西,看起來鼓鼓的。
“你在這裏等我,我去拿。”楚姜低着頭說。
孟九嶺就看着,楚姜打開那陳舊的衣櫃,裏面是各色的裙子衣物,在翻開幾疊衣物之後,才拿出了他的外套。
“給。”
孟九嶺接過就想走,但是楚姜一言不發的看着自己,讓他摞不動腿:“怎麽了?”
“謝謝你的花,很好看。”
孟九嶺心想,那是你家花園的花,開口卻說:“不客氣。”
說完他又想離開,但楚姜那一雙清澈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讓他總以為這小姐有什麽話想說。
“小姐,還有什麽事交代嗎?”
“沒事。”楚姜搖搖頭,“就是想和你聊會天。”
得,富家的仆人還附加聊天對話服務。
孟九嶺晚上還沒吃飯,這會兒總想回到偏樓,吃飯去,聽到楚姜這樣說他也只得留下來:“小姐聊些什麽?”
楚姜自然也是不知道聊些什麽,他除了與楚母找的老師交流過,對于這種朋友之間的交流,卻是沒有什麽經驗。
只有寄托希望與孟九嶺找些閑話來聊,顯然他的朋友并不了解他。
孟九嶺等了一會兒,這小姐默不吱聲地看着自己,便開口道:“那小姐慢慢想,不介意我吃個晚飯吧。”
“不介意,坐下來吃吧。”楚姜拍拍身邊。
孟九嶺大大咧咧地坐到楚姜對面的椅子上,從上衣口袋裏拿出一個油紙包着的東西。
“這是什麽?”楚姜聞着空氣中甜甜的香味。
“紅豆餅。”孟九嶺展開油紙給楚姜看了一眼。
橙黃的油紙上,挨個坐着幾個圓潤的餅,有些面皮薄的可以看到裏面滿滿的紅豆餡料。
“好吃嗎?”楚姜看着孟九嶺捏了一個送到嘴邊。
“還行吧。”孟九嶺咬了一口。
“是什麽味道的?”
“甜的。”孟九嶺又抓起一個。
“吃起來感覺怎麽樣?”
“有點噎人。”孟九嶺囫囵吞棗連着吃了幾個,叫嚣的餓意終于緩解了不少。
“哦。”
孟九嶺這才看到這小姐發亮的眸子,他試探地說:“小姐,想不想嘗嘗。”
楚姜本想說晚上不能吃東西,但是孟九嶺吃得太香,将他饞蟲都勾了起來。
不知道這紅豆餅吃起來是什麽滋味?
正想着,孟九嶺就将那油紙送了過來,紅豆烘烤的甜香散發在鼻尖。
“謝謝。”楚姜學孟九嶺撚起一個紅豆餅,放入口中咬了一口,綿密的紅豆香味迸發出來,輕輕一抿軟糯的餡餅就化在嘴間。
孟九嶺見楚姜吃得如此鄭重虔誠,他忍不住問:“好吃嗎?”
“好吃!”楚姜咽下最後一口。
“是我自己做的,在還要來點嗎?”
“你真厲害,這是怎麽做的?”楚姜又拿了一塊,這次他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孟九嶺就聊了是怎麽做的,然後楚姜又問。
他們從紅豆聊到綠豆,從播種聊到收獲,聊到孟九嶺喉嚨冒煙,楚姜才放過他回偏樓。
已是夜深,楚姜留了壁燈,他躺在床上回想着與孟九嶺談論的一切,在新奇的鄉村田野想象中陷入夢鄉。
*
周三,楚姜起床給玫瑰換了水,昨日半開的玫瑰在此時已然怒放,綢緞似的玫瑰花瓣舒展着,中間鵝黃的花蕊也展現在眼前。
在學過下午的禮儀之後,楚姜向管家打聽了偏樓在哪裏,他想去找孟九嶺玩。
晚上等到大家都歇息後,楚姜悄悄地溜出了房間,他走在寂靜的夜晚裏,心如打鼓。
到了孟九嶺的房間外,他四處張望一番,輕輕地敲響了門。
“你來…”做什麽?
楚姜見孟九嶺要出聲,用手抓住他的衣襟往下拉,另一只手捂住了孟九嶺的口鼻,示意他不要出聲。
孟九嶺滿腔疑惑,鼻尖萦繞着楚姜的氣息。
楚姜把他推進門,關上說:“我來找你玩了。”
孟九嶺心中疑惑,什麽時候他們關系到需要偷偷摸摸見面的地步了。
楚姜倒是認定了這個朋友,他觀察着朋友的住所,不大但整潔,椅子上擺了幾罐聽裝飲料,他自然的坐在床上。
“你剛剛在做什麽?”楚姜手撐着床邊說。
孟九嶺盤腿坐在楚姜對面的地上,他穿着上好的絲綢睡裙,鴉色的長發垂落在胸前。
“喝酒。”孟九嶺垂眸拿了一聽椅子上的啤酒。
“為什麽喝酒?是心情不好嗎?”楚姜低頭看孟九嶺,但是看不清他的神色。
“嗯。”
“可以和我說說,說不定會好些呢?”
孟九嶺想說,你這樣的千金小姐是不會懂的,擡眼看見楚姜關切的眼神,他忍住了。
“沒什麽,就是我母親去世了。”孟九嶺灌了一大口啤酒。
“她一定對你很好吧。”楚姜聲音柔柔的。
“她不會嫁人,嫁的男人不是賭鬼,就是酒鬼……”孟九嶺說着将啤酒放到椅子上,一只手挲磨着手心的墜子,酒精使他的記憶回到很久以前。
“你知道媽為什麽再婚又婚嗎?”
“不是因為媽愛他們,非要和他們在一起,是為了我們更好的生活。”孟母摸着孟九嶺的頭,再次結婚,這次的男人對她很好,給她錢,給她名分,給她依靠。
“我們兩個人在一起也可以更好的生活的。”年輕的孟九嶺不相信會有人願意無條件的對母親這麽好。
“劉叔叔,他不一樣。”
孟九嶺對于母親的決定一向沒有反駁權,于是35歲的孟母又再婚了。
不久劉叔用孟母的身份信息貸了一筆巨款消失了,孟母也檢查出癌症晚期。
孟九嶺有時會想,是不是自己熱衷于打最難的游戲關卡,所以找了一個開局即死的人生副本,雖然現在還沒死掉。
楚姜靜靜地聽着,時不時簡單的回應着,他看着孟九嶺紅紅的眼眶,自己的心也酸澀起來。
孟九嶺訴說完了,心中苦悶卸去不少,看見楚姜臉上挂着的淚,倒有些想笑:“怎麽講着講着,你倒哭起來了。”
“沒有。”楚姜掩飾地擦擦眼淚,“我只是覺得你媽媽真好,一直都把你帶到身邊,沒有因為債務就把你丢掉。”
“她還不是想着,我長大了能打工還錢啰。”孟九嶺攤攤手,試圖活躍下氣氛,結果楚姜哭得更兇了,豆大的淚珠,一滴接一滴,看得他心顫。
楚姜胡亂地用手擦着,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
或許曾經他也有一個變成男孩的機會。
哪怕是打工。
“好了好了,不哭了,都過去了,她的病本來就是醫不好的,我早就有準備了。”孟九嶺抽出紙巾給他擦淚,越擦越多。
楚姜聽着這安慰,眼淚止不住地流,最後他在孟九嶺的鬼臉下破涕為笑。
胸腔卻是一抽一抽地打着哭嗝,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捂住嘴,還好他的朋友不嫌棄他。
*
楚姜用筆又在日歷上劃去一天,今天是周四,還有三天他就要嫁去陸家。
把琉璃瓶裏的水換過,昨日還盛放的玫瑰現在最外層的花瓣微微卷起,變得蔫蔫的。
上午,楚母給他找了上門試婚紗造型的,一排排各式的婚紗在他眼前排開,其中裝飾的水晶在燈光下散發出星星點點的碎光。
“楚小姐,昨天沒有睡好嗎?眼睛有些浮腫,婚禮前一天一定要好好休息哦。”化妝師用遮瑕幫他把紅紅的眼眶遮住。
“嗯。”楚姜任由這些人擺布,只是在穿婚紗的時候要求自己穿。
“那楚小姐大概穿上,我們再幫你束腰。”
楚姜點點頭,走向臨時的試衣間,轉身之間看到了擦扶手的孟九嶺,埋頭就走。
孟九嶺看着了然,千金小姐快出嫁了,他慢慢地擦着,餘光一直看着下面的情況。
不多時就看到楚姜出來,長長的拖尾婚紗,細腰,精致的妝容。
就是沒有笑容。
陸家知道要娶一個男妻回去嗎?
還是說就喜歡男人。
喜歡男人,為什麽一定要求穿裙子,扮婚紗。
要是他一定不會這樣。
一群人圍着楚姜團團轉從早忙到晚,等到晚上9點才離開楚家。
孟九嶺站在房門口,他有種預感,今晚楚姜也會來找他。
咚咚——
輕輕的敲門聲響起,孟九嶺眉眼放松,把門打開,果然是他。
“晚上好啊。”楚姜駕輕熟路地坐到床上。
孟九嶺點點頭,這人昨天哭腫的眼睛現在還沒消,眼尾暈着紅。
“再過兩天,我就要嫁到陸家了,到時候就不能在找你玩了。”楚姜說。
“嗯。”孟九嶺聽着楚姜略微遺憾的語氣,想到了今天試婚紗的他。
“小姐想嫁嗎?”
楚姜愣住了。
從來沒有人問過自己的意願。
就像媽媽沒有問過自己想不想回楚家。
楚母沒有問過自己要不要嫁給陸柏。
他們總是安排好一切,告訴自己,這就是最好選擇。
可是。
明明自己不想做啊。
楚姜聽到自己小聲地說,不想。
“我不想嫁。”
“那就不嫁!”
楚姜猛地擡起頭,看到了孟九嶺燦爛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