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惜別
惜別
笠日。
林建峰就讓秘書與秦雯岚約談,并重新拟好了一份離婚協議。
秘書語氣倒也還算客氣:“秦女士,林總的意思是他對關于林小姐的撫養權做出讓步,也可以分給您公司百分之六的股份作為這些年對您的補償。如果您覺得合同沒問題的話,就請簽字吧。”
連她當年嫁妝的一半都沒有。
但秦雯岚此刻也顧不上那麽多了,這筆賬可以慢慢算,但林婷等不及了。她可以沒有日夜早出晚歸的丈夫,但不能沒有日日夜夜,朝夕相伴的女兒。
秦雯岚急着帶女兒轉院,簡單翻看了會協議後就落筆簽字了。
反正自己馬上也要離開這座城市,到時候直接把手裏股份賣了。
看着秦雯岚這麽幹脆利落的簽了字,秘書有些詫異的看着她。
這位素未謀面的老板娘,好像有些不一樣。
——
“哥,轉院手續辦好了嗎?”秦雯岚一簽完字就開車回林家了。
秦陽這會正在幫着收拾林婷需要帶上的東西,聽到秦雯岚話音的時候正在收拾林婷房內書桌上的東西。
聞言他轉身說:“辦好了,就差收拾東西了。”這時正好看見了抽屜最裏面的淺粉色盒子,疑惑的拿到秦雯岚面前問:“雯岚,這個要不要帶上?”
秦雯岚看見這盒子也明顯一愣,在記憶力搜尋了好一會才終于想起來這盒子的來歷。
這盒子是林建峰很早之前送給林婷的生日禮物,至于一開始盒子裏面是什麽禮物,太久了,她也記不清了。
怕裏面有林婷的什麽重要物品,想了會,她還是開口說:“帶上吧。”
收拾好了東西後,秦雯岚最後在客廳看了眼生活了十多年的房子。
這些年屋內的陳設還是像最初一般,明明什麽都沒變,但又好像什麽都變了。
一切都物是人非。
屋內的內務衛生都是她親力親為,很早的時候林婷問過她為什麽不找個保姆。
她說:“保姆幹活哪有親媽細心,而且我一個人在家也是閑着。”
秦雯岚嘆了口氣,走出去把門關上了。
曾經屋內的幸福洋溢,卻變成病房內的寂靜無聲。
“雯岚,婷婷的手機在……”說到這時秦陽突然頓住,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開口,周圍瞬間安靜。
半晌,他才斟酌的試探開口說:“她的手機摔壞了不能用,是給她辦個新的電話卡還是找回原來的?”
秦雯岚聽後想了想,決定還是抛棄過往,回到最初的起點好好生活:“辦新的,順便幫我也辦張新卡吧。”
——
幽州。
葉言處理完家中的事物後就着急忙慌的往機場趕,不知道他走的這幾個月林婷怎麽樣了,這幾天他的眼皮一直在跳,總感覺出了什麽大事。
偏偏自己的手機還在攔着葉母鬧自殺的時候摔壞了,一直忙得忘記買新的,也就前幾天才買了新的手機和電話卡。
在川流不息的夜晚城市道路的霓虹燈下,兩輛黑白色的車插肩而過,轉瞬即逝。
就像黎明中的一場緣分,但他們誰也沒抓住那根線。
一輛是急着去機場見自己關心的人,一輛是急着送自己關心的人去醫院。
新號碼裏沒有以前朋友的聯系方式,葉言只能和司機說能不能再快點。
司機也聽出了葉言話語中的急切,笑着寬慰道:“大少爺放心,我給葉家開了半輩子的車,肯定能準時把您送到機場。”
一到家葉言只是簡單收拾了一下行李,換了身校服就往學校趕。
因為回回都是年級第一,學校的工作人員都認識他。學校門口的門衛看到葉言這副着急忙慌的模樣,半開玩笑的說:“唉慢點,現在離上課還早呢!”
但葉言好似沒聽見般,一心往教學樓走去。他平日裏最是冷靜,但現在,他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心慌,好像他再慢點,那個人就會永遠從他的生活中消失。
到了教室,以往下課喧鬧的教室此刻卻異常的安靜如雞。
葉言心裏頓時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一直低頭看書的沈俞看見葉言回來了,連忙興奮的招呼着:“言哥你可算回來了,你不在的這段時間,那隔壁班的江遲都快變成一只花孔雀了,天天到我們班門口嘚瑟,煩死了。”
葉言被沈俞的熱情打的猝不及防,下意識疑惑說:“嗯?”
“你走之前都是壓着他打,回回萬年老二,你走了之後,他就每次霸榜第一了。路過我們班都是擡着頭走的,活像只花孔雀。”
這句話恰巧被叫去辦公室回來的陸安聽到,立馬用手給他腦門上一拍,雙手叉腰:“怎麽說話呢?還不是一中一個能打的都沒有。”
被打的沈俞默默地用手捂着自己受傷的腦殼,不說話。
葉言看着窗邊空蕩蕩的課桌,狹長的眸子暗了暗。他往林婷的位置微擡了下頭,示意衆人看過去,只見他語氣冰冷的問:“林婷呢?”
在葉言問起這個的時候,周圍的人明顯僵了一會,氣氛驟然凝固,一時間顯得教室更加寂靜壓抑。
見沒人回答,葉言的語氣更冷了一個度,語氣不耐的重複:“我問,林婷呢?”
見葉言的臉上愈發陰沉,蕭墨不由輕拍了下葉言的肩膀,張了張嘴似乎在斟酌着怎麽開口解釋比較好。
最後還是嘆了口氣,放棄抵抗了,實話實說:“言哥,林哥她……寒假出了車禍,她媽媽已經給她辦轉學帶她走了。”
葉言聽到這個消息後,往日一直挺直的腰板瞬間垮了,聲線都帶着連他自己都未察覺到的顫抖,有些飄蕩。他第一次希望自己一定是幻聽了:“去哪了?她怎麽樣了?”
“她……我們去看過她幾次,她一直沒醒,直到後來她終于醒了。但就是一直呆呆的看着窗外,雙目無神。說實話,第一眼看見林哥這樣真的吓我一跳。以前她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我們和她說話她也不理我們,問她媽媽怎麽了,她媽媽也是一直哭着不說話。”蕭墨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
怕葉言一時間接受不了,随後又補充:“不過肇事者已經找到了,林哥的媽媽帶她去別的地方治病了。”
葉言眼角微微泛紅,半晌才啞着嗓子問:“去哪了?”
“不知道,她沒說。”
葉言不死心的又往她的桌洞裏看去,希望能找到些什麽,終于在最裏面找到了一張紙。
這紙應該是秦雯岚收拾東西的時候遺漏下的。
紙上面畫的正是某天晚自習認真複習的葉言。
當時葉言也有察覺到了某人的視線一直在自己身上飄蕩,還問她:“你在幹什麽?”
後者慌忙的用書把桌上的A4紙壓住,十分走心的解釋:“沒幹什麽呀。”
突然,不知什麽時候掉落的眼淚暈染開了右下角飄逸的署名“Ting”。
見狀沈俞也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葉言。
也難怪沈俞會那麽震驚,往日葉言可是他們當中最沉得住氣的,無論遇到多大的麻煩都會沉着冷靜的解決麻煩。
但現在卻……
看見自己的好兄弟這副模樣,沈俞心裏也不好受,眼眶也跟着漸漸濕潤:“言哥……沒事,只要有緣就一定會再見面的。”
葉言沒說話,已經泛紅的眼眶只是死死的盯着那副畫,手也不自覺的慢慢握緊。
這時前面的蕭默突然發現紙張有些落影落現的字跡,開口指着字跡說:“這背面是不是還有什麽字?”
只見葉言把手中的畫轉過來,看見後面寫着一段英文:
“The boy I can't have.I will always remember you, in some unknown corner.”
意思是:我不能擁有的男孩。我會永遠記得你,在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
她說,聽風,我在與你道別。
——
幾個月後,畢業晚會:
晚自習時王老師像往日一樣來班上巡查,看看有沒有偷懶開小差的同學,結果從樓梯口卻發現自己班上漆黑一片。頓時眉頭一皺,氣勢洶洶的往班上走。
一開燈,就看見教室已經貼滿了裝飾物,黑板上寫着這些年很火的請假條,落款名是全班同學的簽名。
後面的黑板報已經被擦掉了,只剩下一句“距離高考還有四天!”在這句話的末端,是同學們早在上學期就寫好的小紙條,裏面有自己未來的夢想,有自己未能達成的心願等等。
王老師看後眼眶不由的開始泛紅,同學們見狀都紛紛開口:“老師,快簽字吧!”
王老師輕輕唉了一聲,顫着手從粉筆盒裏抽出粉筆。明明講臺上的粉筆她已經用了半輩子,但今天不知怎麽回事,期間還掉了兩次。
她在落款處班主任簽名上,筆尖鋒利的寫:同意,高三一班班主任——王思溆。
“同學們,還有幾天就高考了,我們從此也要分道揚镳了。在這三年裏,謝謝有你們的陪伴,我們都共同相互幫助,相互成長着。你們有時候很讓我頭疼,有時候又讓我很驕傲自豪。祝大家都能在考場上考的全會,蒙的全對,金榜題名,畢業快樂!”以往刻板嚴肅的王老師此刻卻溫聲細語,笑着開起玩笑來,說着說着語氣就帶上了哭腔,強忍着淚水繼續道:“你們這群小鬼頭可別一畢業就忘了老師啊!也許幾年後我們能在一條陌生的道路上相遇,到時候看見已經老了的老師,別又像現在一樣假裝看不見或者故意繞遠路躲着老師。也可能你們那時都認不出老師了吧……常回來看看,高三一班永遠都是你們的家。”
說完再也忍不住的背過身去偷偷抹去了眼角的淚水。
底下的女同學們都早已哭的淚不成聲,只有陸安還有心情半開玩笑着說:“真的嗎?那我明年繼續來一班複讀咯,王主任你可別跑了,我還等着你繼續抓小情侶呢。”
聽後王老師迅速抹好眼淚,轉過身笑着瞪了她一眼,笑罵道:“就你最活靈。”
“畢業照也都打印出來了,這節晚自習本來也想讓你們玩會放松一下,減輕些高考壓力的。好了,現在念到名字的同學上來拿畢業照。”王思淑從辦公包裏抽出一沓照片,用手把雜亂的照片一個個耐心整理好。
“徐璐。”
被念到名字的女同學起身去講臺上拿完畢業照後,原本正和同桌一起讨論誰誰誰偷偷踮腳了,誰拍的最搞笑,誰拍的最好看時。
在看到第二排時,就驚奇的發現中間C位多了一個人,她激動道:“老師,林婷也在裏面!”
聞言一直沉默刷題的葉言驟然擡頭,看向說話的女同學。
講臺上的王老師笑着說:“不管她有沒有轉學,只要她來過我們高三一班,就永遠是高三一班的同學!這張照片是ps上去的,可能會有些小瑕疵,同學們不要介意。這樣吧,葉言,你先替林同學收好她的那份畢業照,你們不是鄰居嗎?要是以後有機會遇見了,就給她,告訴她高三一班永遠有她。”
林婷平時在班上的人緣非常好,本來大家還在可惜沒有和林婷一起拍畢業照時,王老師這一舉動惹的全班人頓時破涕為笑。
葉言不由攥緊手裏的畢業照,就在衆人覺得葉言不會在說些什麽後,他才緩緩開口:“好,我會交給她的,在未來的某一天。”
你錯過的時光,我會一字不差的全部複述給你聽。
“言哥,想好了志願填什麽了嗎?”沈俞轉身趴在葉言桌上問。
“京大。”葉言淡淡開口,随後想着禮尚往來,又問道,“你呢?”
“我?”說完沈俞不由的偷偷看了眼正在和別人讨論畢業照的陸安,小聲說,“我學影視類的吧,想捧紅一個小月亮。”
話題就在這戛然而止了,也不知過了多久,沈俞難得的一臉認真,聲線略微沙啞的說:“言哥,這些年我……你對……林哥什麽感情我都看在眼裏,改放下的還是放下吧。”
誰知葉言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答非說問的直接直白問他:“沈俞,你放下了嗎?”
沈俞:“……”
他微垂着腦袋,沒說話。
話題就此結束,誰也沒再開口說話。
——
幽州。
“婷婷,高考成績出來了,聽說小言那孩子剛被媒體報道說他是今年的高考省狀元呢。”半年不見,秦雯岚一直保養得體的皮膚開始出現歲月的痕跡,鬓角也開始生出白發,整個人看起來瞬間老了好幾歲。
她就這麽推着林婷在私家醫院的花園裏閑逛着,有一搭沒一搭的自言自語。
她一直看着湖面上的風景,并沒有注意到自己推着的輪椅上,少女病态蒼白的手指微微不可查的動了下。
“我就說吧,小言那孩子從小就是讀書那塊料。”秦雯岚還在自顧自的說着。
“是……嗎。”突然,秦雯岚聽到自己前面傳來一聲細小的聲音。
聲音夾雜着蟬鳴聲和樹枝相互磨插的稀疏聲,小到很容易讓人忽略掉。
但秦雯岚聽見了,她立馬激動的蹲在林婷的身前,用手握住她蒼白瘦弱的手,眼睛裏有着晦暗不明的光,不确定自己剛剛是不是幻聽了。她擡頭一眨不眨的盯着林婷,小聲問:“婷婷?剛剛是你在說話嗎婷婷?再說一聲……好不好,媽媽剛剛沒聽清楚。”
聞言林婷的眼睛終于不再是雙目無神,開始慢慢轉動。因為長時間沒說話,她的聲線嘶啞的厲害,聲音也很小,小到幾乎快聽不見:“他一直都很優秀。”
即便是這樣,秦雯岚還是聽見了,終于确定了,這就是林婷發出的聲音,立馬喜極而泣的抱住她失聲痛哭。
“太好了,太好了……命運果然不會那麽的不公……”
陰沉許久的天空忽然放晴,一縷縷金光穿過枝葉間,灑在教室的課桌上,驅散了一片陰霾。
陽光依舊照在那熟悉的靠窗座位上,可那位還未來得及表白的她,卻不在了。
青春的身影永遠被定格在了那個空蕩的教室中,肆意潇灑的年齡已然悄然落幕,微風吹走了那年的稚夏,新的篇章也将開啓。
青春的盡頭永遠不止是十八歲,在未來無數個盛夏中,盡情的為夢想拼搏吧。
——致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