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過敏
過敏
“請問,高一班主任的辦公室在哪?”一聲低沉渾厚,富有磁性的男音叫住了走廊拐角處正要上樓的林婷。
林婷聽後轉頭看向來人,只見葉言此刻正穿着黑色長褲,白色高領毛衣,敞開的黑色大衣顯得他腿型修長。兩人都有些詫異的看向對方,顯然都沒料到會在這遇見。但畢竟只有“一面之緣”,林婷也只是禮貌性的打了聲招呼,“葉先生,好巧啊,我正好也要去辦公室,我帶你去吧。”
林婷其實很想問問葉言來這幹什麽,但礙于兩人之間也不是很熟,問多了就顯得有些刻意了。
有些東西問多了,倒顯得多管閑事,惹人厭煩。
倒是葉言主動開口說:“我表弟被……叫家長了,他父母不在家就把我叫過來了。林……”說到這,他突然頓住了,思量着要怎麽稱呼現在的林婷。
“以前怎麽稱呼現在就怎麽稱呼吧,習慣就好,反正也只是個稱呼而已。”好在林婷看懂了他的思量,十分善解人意的說:“這倒和我班上的一個同學很像。”
葉言嘴角的笑容恰到好處,雖然話語中還有帶着些許的客套,但也不至于讓人覺得疏離:“那我就問句多嘴的了,林婷,你是在這裏工作嗎?”
林婷笑了笑說:“是啊。”
葉言聽後不由挑了挑眉,擡腿上樓梯的腳步微頓,過了兩三秒才繼續往前走,有些詫異的看向她:“我記得你以前很喜歡繪畫的,還說要考岚院來着。”
林婷走在前面,并沒有發現葉言的異狀,繼續說:“是嗎?抱歉,我不太記得了,不過我現在确實也很喜歡繪畫這方面。”
葉言:“方便問一下放棄的原因嗎?”
葉言的态度一直很紳士,問了這麽多倒也不會讓人覺得反感。
常人要是問多了這些話,林婷多少會有些不耐煩了。但不知為何,話從這個人口中問出時,她卻很樂意和他訴說。
這種感覺很奇妙,像是從小到大的一種習慣。
林婷只是遺憾的莞爾一笑:“我的右手有點問題,再加上眼睛有時會分不清藍色和紅色,只能放棄這條路了。”
說着就伸手把自己的手腕露出來,只見手腕處就一道不深不淺的割橫,乍一看還以為是想不開割過腕。
葉言低垂着眸子,額前的碎發遮擋住了他的雙眼。他就這麽定定的看着那道長疤,讓人猜不出他在想些什麽。
很漂亮的手,卻又飽經滄桑。
良久,他才啞着聲問:“怎麽弄的?是因為那場車禍嗎?”
他倒是聽沈俞說過林婷扭傷過手腕,但從來沒有人告訴過他,林婷的手腕上多出了一道猙獰的傷疤。
“嗯,車禍弄的。”林婷說。
“遺憾嗎?”她聽見葉言輕聲說。
尋常人問了只是安慰她兩句,再問些疼不疼之類的話,只有葉言問他遺憾嗎。
他很了解自己,這讓她下意識以為葉言是唯一知道自己夢想的人。
“還好吧,雖然不能把它當着職業,但至少可以當成副業。喜歡不一定非得擁有,天底下哪有那麽好的事。”她笑着說。
其實在很多年前她就已經想開了,如果不能改變,那就勇敢面對。
就在說話間,兩人已經不知不覺中走到了辦公室門口,林婷伸手推開辦公室緊閉着的大門道:“到了,你要找哪位老師?”
葉言聞言答道:“三班的。”可他等了許久也沒得到身旁人的回應,葉言不由疑惑轉頭看去。
只見林婷此刻正有些怔愣的看着自己,察覺到葉言疑惑的目光,才不确定的又問了句:“你表弟不會叫葉嗔吧?”
葉言點頭說:“嗯,你認識他?”
林婷的表情有點崩裂。
嘿,我不僅認識他,我還是他班主任,驚不驚吓。
林婷點了點頭,領着葉言往最裏邊靠窗的位置走去,替他拉開一個椅子後說:“我是他班主任,剛剛你說的表弟就是葉嗔吧?那來的正好,請這邊坐。”
葉言似乎是很輕的笑了一聲,喃喃道:“還是這麽喜歡靠窗的位置。”
因為兩人離的有些遠,辦公室還有老師在訓一些不聽話的學生,顯得整個房間有些吵鬧。林婷沒聽清楚葉言說了些什麽,下意識問了句:“什麽?”
“沒什麽,只是感慨了一下從小到大去辦公室都是挨誇的,托表弟的福,終于體驗了一次去辦公室挨訓的感受。”
林婷讪讪的笑了兩聲沒回答。
等兩人都坐下來了後,林婷直接開門見山的說:“是這樣的,今天上午我去班上時看見葉嗔同學在數學課上光明正大的玩着手機,想問問你們家有沒有合理控制過孩子玩電子産品的時間?是他自己想玩多久就玩多久麽?”
葉言聞言攤了攤手:“這我就不知道了,我沒和他住一塊。”
聽到葉言的回答,林婷才反應過來,兩人只是表兄弟的關系,哪管得了那麽多。于是只得尴尬的笑了笑,好在葉言也沒真想讓林婷就這麽尴尬着:“我會提醒他父母端正下他的學習态度。”
兩人又聊了會兒後,在臨走前,葉言語氣中帶着一絲懊惱:“早知道我就該問問那個兔崽子他班主任叫什麽了,也許就能把畢業照給你了。”
林婷擺了擺手,沒介意這件事:“沒事,下次再給也是一樣的。”
葉言順着她那句話繼續說:“那下午林小姐有事嗎?我請你吃頓飯吧,就當是替那小子賠罪了,順便把照片給你。”
人家都這麽說了,林婷也不太好意思拒絕,就點頭答應下來了。
事後沈俞不知道從哪知道這件事後,直接在微信裏給他發了二十多條消息。
【不是,言哥,你什麽時候也開始打直線球了?】
【你怎麽進步那麽快啊?憑什麽啊?】
【言哥,跪求你開堂課吧,我跪着聽。】
【言哥,你和高中那年變化太大了,之前都是默默地試探,你這樣我都快認不出你了……】
【你好,最熟悉的陌生人。(握手jpg.)】
……
葉言挑了個像樣點的問題回答:
【再試探下去,人姑娘就得跟人跑了。】
【高!(黃臉點贊jpg.)】
就在這時葉言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于是打字問沈俞:
【你那個貓表情包還有嗎?】
随後又補充了一句:
【效果挺好的。】
聊天框上一直顯示着‘對方正在輸入中’,大概過了一分鐘,就在葉言想問他是不是在因為不認識字而查字典時,就見沈俞只給他回了個問號來。
【?】
【你再說一遍你要什麽???】
【?沒有算了。】
眼看這位大爺真的要走了,沈俞立馬叫住他:
【有有有。】
【我都發給你好吧,這要是都沒追到人我可就真看不起你了。】
葉言:“……”
不是,你睿智吧。
沒過一會葉言就給林婷發來了一個定位和時間。
不過等林婷看到消息時已經是下午五點多了,今天總共上了四節課,林婷現在只感覺自己口幹澀燥。
【剛下課,我收拾一下東西等會去。】
對面好像是剛好在玩手機似的秒回她:
【沒事,我到你學校門口去接你,現在太黑的比較早,女生獨自出門也不太安全。】
林婷在心裏感慨怎麽會有這麽貼心的男人。
這時,一個和林婷關系挺好的同事見林婷一副口幹舌燥的模樣就把自己剛買的花生牛奶遞給林婷,還貼心的替她擰開了:“喝嗎?剛買的。”
林婷仰着頭,沒對瓶口的喝了一口後說:“你今天怎麽買這種口味了,你以前不都喜歡買檸檬茶或者茉莉茶嗎?”
女老師接過來又喝了一口,抱怨道:“那群學生就挑好喝的,商店還沒進新的貨,只剩下這種口味的了。活該它沒人買,這種口味的現在有幾個人喝?”
林婷點了點頭,剛想在說點什麽的時候,突然感覺自己手臂上很癢,忍不住伸手去撓了會兒。
女老師轉身就看見林婷一直撓着手臂,不由好奇一看,只見原本白皙光滑的手臂此刻已經泛起一些紅疹,被林婷抓的整個手都一片通紅,仔細看的話就能發現她就連嘴角也有些紅。
女老師忍不住驚呼:“林老師,你的臉……”
林婷這才看向了自己一直抓着的手臂,見狀她不由一愣,自己也很懵逼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女老師開口提醒:“你這不會是過敏了吧?這得趕緊去醫院啊,我叫車送你去吧。你怎麽對花生過敏還喝啊,我要是知道你對花生過敏肯定不會拿給你喝。”
說完女老師已經從兜裏把手機掏出來準備打電話了,這時林婷一直放在桌上的手機突然亮了下,是葉言發來的。
【我已經到一中學校門口了。】
女老師不小心用餘光瞥了眼林婷的手機,正巧看到這條信息,不由心生詫異:“不是,你朋友是有什麽超能力嗎?來的這麽及時,要不你就先讓他送你去醫院吧,過敏可不是什麽小事。我叫的車來一中的話還得要十多分鐘,過敏也不是什麽小事,你先讓那個人送你去吧,等會去晚了你這張臉毀掉了怎麽辦?”
林婷聽後思索了一會,還是決定讓葉言送自己去醫院,大不了到時候再把這頓飯請回來就是了。
她随手從抽屜裏拿出一個白色口罩帶上,就拎起包往校門口趕了。
葉言此刻正坐在駕駛位上玩着手機,突然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朝自己走來。立馬解開安全帶下車,但在看到林婷大晚上還帶着口罩後明顯愣了會。
“你大晚上戴口罩幹什麽?”以小時候的經驗,葉言下意識的往下說:“你又忍不住偷吃芒果了?”
林婷聽到他的回答後微愣,随後反問道:“你怎麽知道我對什麽過敏的?”
這次葉言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替她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在林婷上車時,他擡手擋住車門頂,替她。
“走吧,我先帶你去醫院。這些年你沒有再吃芒果或者花生之類的吧。”葉言邊系安全帶邊問她。
起初林婷坐在副駕駛座上還有些不習慣,不知道像葉言這種成功人士有沒有女朋友,要是有點話豈不尴尬死,正想着以什麽借口坐到後面去。
葉言在開車時不經意的瞥了眼在駕駛座上一直亂動的某人,于是“貼心”的詢問了一聲:“怎麽了林小姐,是我車上的坐墊不太舒服嗎?”
聽到後林婷吓得一哆嗦,立馬不亂動了,神情慌張地捋了捋長發假裝在整理發型,随後便撐着腦袋看像窗外。
葉言見狀只是輕笑了一聲,默默觀察着某人幾年來都不曾改變的小動作。
盡管我們錯過了九年,但下意識的動作讓我誤以為我們從未分開過。
“林小姐,知道自己對芒果,花生這兩樣東西過敏嗎?”見林婷沒有回答剛剛自己問的問題,于是他耐心的又重複了一遍。
好一會林婷才反應過來葉言是在問自己問題,于是回答:“不知道,你怎麽知道我對花生,芒果?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們以前……很熟麽?”
葉言只是笑着反問她:“每年大年三十我都會去你家過年,你覺得我們之間熟不熟?”
林婷被他直白的回答弄的一愣,顯然沒反應過來。好在葉言也沒再繼續剛才的話題,而是安靜的開着車,像是故意留給她反應的時間。
詭異的氣氛一直持續到醫院,葉言開口問她:“有沒有帶身份證或者社保卡?”
林婷:……?
什麽東西?
林婷的表情出現了短暫的空白,看她這幅模樣,葉言就猜到了她沒帶。于是他嘆了口氣,無奈的說:“那你挂號的時候和他們報身份證號吧,身份證號總記得吧?”
林婷點了點頭,又覺得哪裏不太對勁,反怼着說:“你才不記得,我還沒蠢成那樣。”
葉言只是面帶無奈的垂眸看着她,見她一臉兇巴巴的表情,他攤了攤手,嗓音帶着哄騙的意味,語氣慵懶道:“行,我蠢。”
林婷:“……”
她倒是想兇起來,但這一拳感覺像是打在棉花上,不癢不痛。
就挺沒意思的。
見狀林婷決定不和他計較,自己先一步走進了醫院。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她感覺身後的人似乎輕笑了聲。林婷不由心生奇怪,現在都成功人士都這麽愛笑?
好不容易挂好了號,到了問診門口,一進去就看見了一個年過半百的醫生。醫生示意她把口罩罩摘下,把手上的衣袖卷上去給他看看過敏的地方。
看見她嘴角和手臂上密密麻麻的紅疹後,醫生皺了皺眉,下意識的摸了摸他後移到後腦勺的發際線。
林婷見他這副動作,吓得差點沒給他當場跪了。
“不……不是,醫生您別吓我啊。我就過個敏而已,還沒到……身患絕症的地步……吧?”
醫生沒說話,只是沒好氣瞪了她一眼說:“亂說什麽呢,你們現在都年輕人也真是,要吃不要命。現在好了,過敏了吧。你這還好是來這早,要是來晚了,臉上都得長紅疹子了,到時候看你怎麽見人。身體可是自己的,貪吃過敏了也是你自己的事,知道自己的過敏源嗎你就亂吃?”
林婷被醫生說的一大串話訓得一愣一愣的,也沒立馬反應過來自己的過敏源是什麽,就算是反應過來了,她也不知道啊。
倒是一旁站着的葉言輕聲開口說:“花生和芒果。”
醫生聽後奇怪的看了眼從進門開始就被他忽略掉的人,用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問:“你怎麽知道的?你兩是……情侶?”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林婷聽到醫生扔出的炸彈後,先是悄悄看了眼身邊的葉言,他看起來倒是毫不在意。這麽一對比,倒顯得是自己太過于刻意了,她紅着臉立馬擡手否認,尬的她想原地跑路。
倒葉言對于這句玩笑話只是笑了笑,并不是很在意樣子,出聲解釋:“不是,只是小時候經常在一塊玩。”
聽葉言這麽說,林婷頓感忏愧,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這麽一說,醫生也反應過來了,先看了看林婷,再看了看葉言,最後只是用一種奇怪的表情看了眼葉言。
在那種奇怪的眼神中……還夾雜着些許的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葉言:“……”
倒也不至于嫌棄的那麽明顯。
“行了,拿這個單子去樓下打一針吊針吧,下次可別再亂吃東西了啊。”醫生給林婷開了個單子後說。
林婷接過單子,說了聲謝謝後就迫不及待的想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了。
“走那麽急幹什麽?”身後突然響起一聲男音。
林婷回想了一下自己剛剛渡過的此生最難熬的十分鐘,涼飕飕的說:“不走留在那聽他繼續罵我嗎?我是腦子有問題才留在那,快走快走,醫生太可怕了。”
林婷點開微信,給那個備注叫“□□”的請了個病假。
【你要去幹嘛?】
【過敏了,現在醫院打針。】
——
從醫院出來後已經快到晚上八點。
林婷看了眼外面漆黑的夜晚,扭頭對身後的人說:“這麽晚了,你是不是也沒吃飯?要是不嫌棄的話,去我家裏吃頓飯吧?就當是感謝了。”
葉言聽後挑了挑眉,面帶驚訝。
見葉言這個表情,林婷還以為他不想去,心裏不由的有點煩躁:“你這表情是什麽意思?要是實在不想去的話,我們就去外面随便吃點吧。”
明明兩人還沒熟絡到能在同一張飯桌上吃飯,但在看到某人詫異的表情後,心裏就莫名的不爽。
葉言低笑了一聲,語氣中帶着些許玩味說:“沒有,只是感慨這種好事讓我撞見了。”
林婷“:……”
林婷被葉言說的話弄的臉頰微微泛紅,好在有口罩的遮擋,并沒有讓葉言發現。
林婷的家住在市中心的小區裏,樓層住的有些高,21樓。
坐電梯時葉言沒忍住說了句:“倒是和你的生日一樣。”
林婷有些詫異的看着葉言,奇怪他怎麽知道自己的生日,但又很快想起了他們以前認識,就點了點頭沒再說些什麽。
林婷伸手輸入了指紋後,門滴的一聲開了,最先入眼的就是挂在玄關處的一幅畫。
霧氣彌漫的山嶺下是滔滔不絕的河流,山腳下有幾片梧桐林,其中最靠近河流的梧桐是裏頭最大的。身後還有一株生長在河流中的水仙,像是在為他遮風擋雨。山頂上有間被雲霧缭繞的屋子,房屋前隐約站着兩個人影,只是看不真切他們的模樣。
奇怪的是明明是一副生機盎然的畫,但河流卻是紅色的,連天空都帶着血紅的迷霧,把山間的良辰美景都包裹住了。
葉言就這麽站在玄關處,看着畫良久才好奇的問了句:“這畫是哪來的?”
林婷原本正彎腰替葉言拿出一雙沒穿過的拖鞋,聽言也下意識轉過頭去看了眼葉言看的方向,于是就這麽呆呆的看着牆上的畫,不知在想些什麽。
大概過了四五秒,她才說:“心血來潮時畫的,原本想給畫中的兩人添點顏色。但我分不清紅色和藍色。再想給他們換點其他顏色時,又感覺不符合他們所在的景物,就一直這麽空着。”
葉言聽後不自覺伸手摸了摸山頂處的兩個人影,問林婷:“還有顏料嗎?如果不介意的話,我替你補上吧。”
林婷聽後兩眼放光,立馬興沖沖地跑去特意在家裏騰出的畫室拿顏料和畫筆了。
等林婷出來後,就見葉言已經把畫取下來平攤在桌上了。
林婷把顏料放下,伸手指着其中矮一點的人影道:“這個畫藍色,袖口和衣尾出我想要漸變色。另一個畫紅色,夾雜點白色,白色部分我已經填好了,你只要補齊紅色就行。”
葉言聽後點了點頭,俯身用畫筆耐心的填色。山頂的兩個人影比較小,因此特別考驗眼力和手勁。只能一眨不眨的認真填充,期間還要小心別畫出線條外部。
也不知過了多久,在葉言終于填好顏色後,林婷就一直看着那兩處人影,移不開眼。歷經九年,終于見到他們了,好像他們本該就是這樣。
她心中突然萌生出了一段話,輕聲念了出來:“霧霾搖挂山界間,天際遙望故人歸。梧桐,見所其之,尋得良人。天際,見所念之,尋得故人。”
不知為何,林婷突然想到了這句話,擡手想寫上去,但就在落筆時突然起身把筆遞給葉言道:“還是你來寫吧,畢竟他們是你畫出來的。”
葉言笑着拒絕:“輪廓是你畫的,這樣吧,你先寫前面的,後面的我來寫。”
林婷沒法,只好擡手把前半段寫上去。
葉言接過筆,把後面的一段話也補了上去。
只求在浩蕩人間,尋一場重逢。
寫完後,林婷心滿意足的看着畫,神情溫柔,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說:“我發現我們還挺心有靈……”像是突然想起這個詞用在兩人現在都關系上有些不合适,于是畫風一轉繼續說:“還挺有默契的。”
葉言怎麽會不知道林婷一開始想說的詞?但也沒挑明了說,只是淡淡的回道:“是挺有默契的,等顏料幹了我再挂回去吧。你現在還在畫畫嗎?”
林婷點了點頭,帶他去了剛剛那間畫室:“我媽說我從小就喜歡畫畫,小時候偷偷買漫畫書看,沒少被我媽知道挨罵。”
畫室有些空蕩,裏面只有一張長桌,兩個畫板,幾箱白紙和一些繪畫工具外,最多的就是角落的堆積如山的顏料了。
葉言好奇的指了指桌上與畫室格格不入的電腦和平板道:“你也畫電子畫嗎?”
林婷點了點頭,覺得自己終于遇見了個和喜歡愛好聊的來的:“我有時會接一些線稿,有時會心血來潮畫一些連載漫畫,但因為……眼睛和右手的問題,畫色的搭配一直都有些奇怪。更新時間也不穩定,基本都是一個月一更。”
葉言看着眼前神情失落的姑娘,想伸手安慰她,但不知該把手放哪,只能讪讪的把手垂在衣擺下。
“其實很美,萬物的顏色不只限于紅藍色。人們看慣了中規中矩的搭配,總會讓人審美疲勞,有時随意搭配出來的顏色,更能讓人眼前一亮。”她聽見葉言說。
林婷有些詫異的看向葉言:“你說的這句話和我很早畫的一副插畫評論區底下的一條評論很像。”
葉言:“也許是因為我也看過那個作品呢?”
“你認識我?”
“很早之前就喜歡了,只是一直不确定是不是而已。”他說。
我說的不是作品……是人。
林婷剛恢複的那年,什麽都不記得。在醫院偶然看見湖邊有個在畫板前畫畫的人,突然很想上手試試。
于是她找那個路人借用了一下畫具,剛開始那個路人還很詫異的看着她的畫。她手法娴熟,一點也不像外行,在她手中的畫筆像是活過來了般,山谷間的景物被她畫的都栩栩如生。直到填色的時候,林婷把河水塗抹成紅色時,原本的畫風瞬間變了。
明明上一秒還生機盎然的世外桃林,下一秒就被滿天黑霧所迷繞,寸草不生。
路人有些好奇的問她:“為什麽河水和天際要畫成紅色?好好的一幅畫就這麽毀了。”
林婷才反應過來,她分辨不出藍色和紅色。這也是玄關處那幅畫的由來。她一直想要打破黑霧的缭繞,但無論怎樣都出不去,她就這麽一直畫着,希望有人看到她內心的迷茫和恐懼。
有時畫的時間長了,手腕處就會隐隐作痛。她本來想忍一會把畫畫完,可手腕處突如針紮般疼痛,她吃痛的把筆扔下。
筆尖的黑墨水滴在畫上,漸漸的暈染開來,兩小時的努力毀于一旦。
就像她再怎麽努力,也擺脫不了命運的束縛般。
原來就在這裏,有一個人,一直在黑暗裏默默的陪了她九年。
她不是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