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記憶
記憶
包廂裏安靜的出奇,所有人都心事重重,一時間也沒一個人出聲說話。
過了片刻,林婷突然擡頭看着葉言的方向,想着該怎麽開口讓葉言回避一下。
葉言見面前的小姑娘一直盯着自己,心領神會知道她是不想讓自己聽見。
葉言擡手看了眼手腕處的腕表,起身道:“我出去打個電話,你們聊。”
等葉言走出了包廂,林婷才終于說出了自己留下蕭默的原因:“那個,蕭……先生。是這樣的,我班上有個學生。他爸爸因為幹一些高危險的活兒,公司道具質量不過關,原本吊在腰間的繩索不過關,然後……”
後面的話林婷沒再說下去,大家都心領神會。
蕭默聽後有些差異:“繩索?他幹的是什麽活兒?一般不都是用鐵絲嗎?這樣會更安全吧。”
“應該就是普通的□□繩,幹的活是在高樓層給人家在外面擦玻璃的,意外就發生在他擦到第十多樓的時候,繩子斷了。”
蕭默感覺自己今天晚上已經被震驚了四次,他林哥的生活真特麽……豐富多彩。
似乎是察覺到了自己想的有些飄了,于是輕咳了一聲,拉回頭緒說:“十多樓還用麻繩?那老板是窮成什麽樣了,要真從那麽高摔下來肯定會被人發網上啊,我天天刷手機怎麽沒看到?這肯定的要付刑事責任的啊,踩縫紉機去吧。”
林婷補充:“那好像是正在開發中的小區,入住人并不多,再加上他所在的樓層比較偏,還是當天晚上下班的人路過才發現的。”
“難怪。”蕭默點了點頭繼續嘟囔,“那這件事不就很簡單嗎?直接告老板啊,只要你找的律師不是個白癡,都能辦好。”
白癡一號南喬此刻正悠閑地喝着茶π,手指不停滑動鼠标查質料中。突然打了個噴嚏,手中的水不小心溢了出來,看着桌上的慘狀,他不由眉頭一皺。
哪個鼈孫在罵我?
……
林婷慌忙解釋:“不是,這倒不是問題,問題是那個老板背後有人啊。”
“有誰?總不會是某個局長的兒子吧?你可別逗我笑了。”蕭默不以為然的擺手,還有心情開玩笑的說,“那我爸還是最高人民法院的院長呢。”
見林婷沉默着不說話,蕭默的笑容逐漸僵住,五官逐漸變得有些扭曲,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試探的說:“不會真是……某個局長的兒子吧?林哥你可別吓我。”
林婷:“……”
恭喜你,猜對了。
林婷淡淡開口:“不是某個局長的兒子。”
蕭默瞬間松了口氣,雙手枕在後腦勺,繼續悠閑地跷着椅子說:“不是就好,那還不好辦,只要不是白癡都能辦好。”
還沒等他緩過來,就聽見他林哥又給他扔了個炸彈過來:“是市局長的……朋友?”
“砰——!”
只見上一秒還氣定神閑的蕭默此刻正狼狽的被椅子壓在地上,也不顧自己此刻的形象了,就這麽任由椅子把自己壓着。
他震驚的趴在地上,好一會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結巴道:“市……市局長?林哥,我不行的,我是白癡,別管我……”
林婷伸手把蕭默扶起來,握住他的手,眼裏冒着細碎的亮光道:“不,你一定行,你可是擁有百分之零訴敗的金牌律師。”
蕭默像抓住了什麽燙手山芋般慌忙開口:“不,我不行,我是個沒有營業執照的白癡律師,我不行……”
“發生什麽了?我剛剛怎麽聽到了重物落地的巨響了?”原本在外面走廊耐心等待的葉言此刻正焦急的推開包廂門,随後眉梢一挑,目光冰冷的定格在了兩人緊握的雙手上。
蕭默:“……”
我不是,我沒有,言哥你聽我狡辯啊!
蕭默感覺自己都快被吓尿了,就差就跪在地上了。
要不是此刻包廂的窗戶是緊關着的,他下一秒估計都能從十二樓的高層上掉下去以證清白。
林婷一時間也有些發愣的看着推門而入的葉言,顯然也沒意料到他會突然進來。
過了一會才發現他的目光一直緊盯着兩人握着手,她尴尬的笑了笑下意識的心虛松開手。
有一種莫名的心虛感湧上心頭。
兩人在葉言想刀人的注視下互加微信,期間蕭默拿着手機掃碼的手瘋狂抖個不停,活像個帕金森重度患者。
林婷:“……”
“你的手還好麽?”她沒忍住的問出了心聲。
蕭默:“……”
蕭默快崩潰了,他現在只希望這小祖宗趕緊帶着他旁邊那個一直瞪他的另一個祖宗走。
又過了好一會,終于在葉言不耐煩輕啧了一聲後,終于掃上了二維碼。
合着你還是個聲控的“微信掃一掃”呢?
林婷本來還想和蕭默再說些什麽,就被葉言擡手按着她的頭強行轉到自己的方向,語氣冰冷:“天色不早了,走了。”
聽到葉言說的話,蕭默也趕緊小雞啄米般瘋狂點頭應道:“是啊是啊。”
林婷一臉奇怪的看着他,忠誠的建議道:“頭搖那麽快,不會掉下來嗎?”
蕭默:“……”
她聽見自己耳朵上方傳來一陣輕笑聲,語氣中帶着些玩弄:“他是撥浪鼓,不用擔心。”
蕭默:“……”
你才是撥浪鼓,你全家都是波浪鼓,蕭默在心裏罵道。
所以你們這兩個瘟神能走了嗎?!
啊?!
等出了包廂門,葉言突然莫名開口說:“要不去洗個手?”
林婷不理解:“洗手幹什麽?”
葉言:“……”
某人沒說話,只是板着臉先一步走了。
——
等葉言把林婷送到家後,她老遠就看見了站在小區門口焦急等待的秦雯岚。
林婷驚喜道:“媽,你怎麽來了?”
誰料秦雯岚根本沒理會林婷,而是一直張望着林婷剛走下來的黑車。車內的人應該是沒注意到小區門口站着的秦雯岚,看着林婷下車後就開車走了。
因為關着車窗,秦雯岚看不清裏面的人,就用手輕拍着林婷的手,皺着眉問:“誰送你回來的?”
這語氣,讓林婷下意識以為自己是偷偷背着家長搞早戀的未成年,她低垂着腦袋說:“朋……朋友。”
等反應過來時,才發現自己都已經二十多歲了,這麽心虛幹什麽?況且她和葉言是清白的啊。
秦雯岚用食指點了點林婷的額頭,恨鐵不成鋼的說:“你啊,什麽朋友啊快淩晨了才送你回家?別什麽時候被賣了都不知道。”
林婷:“葉言。”
秦雯岚突然不說話了。
明明以前很熟悉到名字,還能經常見到,現在再聽到時,一時間竟有些恍惚。
見秦女士正發愣的看向某處不起眼的石墩子上,林婷奇怪的看了眼那個石墩子,沒察覺出有什麽不對勁。
她伸手在秦雯岚面前晃了晃喊着她:“媽?”
見秦女士還是一直看着那個石墩子,林婷半開玩笑道:“媽,那石墩子上萬呢,擺在家也不适用。要不您換一件東西喜歡吧,我肯定給您全款拿下。”
秦女士:“……”
秦雯岚心裏五味雜陳,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只是嘆了口氣,留下一句“你們的緣分還真是不淺。”就轉身走了。
林婷聽着秦女士說的話,一頭霧水,好奇的追上前問:“媽,我以前和他真的很熟嗎?我今天去參加高中的同學聚會,遇見了好多只有在電視裏才能看見的名人。”
林婷就這麽像小時候一樣活蹦亂跳的圍在秦雯岚身邊,像只小麻雀一樣不停的說着這些生活中繁瑣的事。
林婷開了門,跑去房間給秦雯岚拿了把家裏的鑰匙,又拉着她輸了下門口的指紋鎖。
秦雯岚本來想拒絕的:“弄我的指紋幹嘛,你們年輕人不都喜歡一些私人空間嗎?”
林婷還是堅持的把鑰匙給她:“什麽私人不私人的,您是我媽,又不是外人,我給我媽鑰匙還不行了?而且您也沒随便亂碰過我什麽東西,我要經常在學校,很晚才能回來。那萬一你哪次像這次一樣,大晚上一個人在外面等我多不安全。”
秦雯岚看着不知不覺間,已經長得比自己高出半個頭來的女兒,一時間竟然有些恍惚。
明明一直都在自己的身邊,小時候還經常小小一只的跟在她身後,撒着嬌想讓自己陪她玩的女兒,不知不覺間已經長成了眉目清秀的大姑娘。
秦雯岚是有私心不想讓女兒想起之前發生的事的,就讓她一直這麽無憂無慮下去,當一只快樂的小鳥。
“對了媽,就我之前和你提到過的葉言,他幫我把那幅畫畫完了,現在可好看了,你看見了沒?”林婷幫秦女士倒了杯茶說。
秦雯岚這才把目光看向玄關處的畫上,确實比以前好看多了。
葉言真的讓林婷變了很多。
她知道女兒為什麽這九年來不把畫畫完的原因,只是她心裏有道坎,一直不願意說。就這麽倔強的把畫從外面帶回病房,在秦女士離開後就會偷偷從床底下翻出來,靜靜地看着。一直到回家,住校,再到後來自己搬出來一個人住,她都把畫挂在最顯眼的地方。
她什麽都不說,但秦雯岚卻什麽都知道。
她看後打心底裏替林婷高興,她終于願意走出來了,主動和其他人分享她的畫。
秦雯岚笑的合不攏嘴,一個勁的誇她畫的好。
晚上睡覺時,林婷躺在床上鬼使神差的想起了被自己藏在紙箱裏的東西,心裏莫名急切的想去翻找,拿出來看看。
她打開手機的手電筒,先是探出腦袋看了眼漆黑空蕩的走廊,走廊盡頭是秦女士睡的房間,此刻正緊關着不自覺的松了口氣。蹑手蹑腳的打開卧室對門的畫室,打開裏面的燈,随着啪的一聲,只見原本漆黑的房間瞬間明亮。
林婷小跑到紙箱旁,有些奇怪紙箱是什麽時候被關上的。
但這些都不重要了,她把紙箱的蓋打開,裏面有很多廢稿,畫中的人物都很模糊,看不清五官。
但它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脖頸處都有一顆很小的痣。
明明五官輪廓都分不清,但她卻清晰的記得那個人的身上,有這麽一顆不起眼的痣,好像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了。
現在仔細一看,數十張畫像無不例外都有同一個人——葉言。
早在五年前,她就開始畫這些畫像了,每當自己想起一些零碎的記憶時,就會立馬扔下手中的事,把好不容易一閃而過的東西抓住,畫下來。
九年前,起初只模糊的記得是有個不想忘記的人。
八年前,那個人影慢慢浮現出一副少年輪廓。
七年前,那時模糊的輪廓開始有眼睛了。
……
一直到今年的大年三十,她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人名。她興奮的跑進畫室,手裏握着筆,但就在落筆時,她突然頓住了。剛剛的那個名字閃的太快了,快到她還沒記下來就消失了,轉瞬即逝。
她就這麽一直呆呆的坐在那,大概過了半個小時,才憋出來兩個字。
口十。
直到現在,她再看着這九年來東湊西湊出的畫稿,這一刻,那些畫不再是五官模糊了。
原來那個“口十”叫葉言,是那個哪怕失憶了都想記起來的人。
畫稿的最底下還有一個相冊,以前閑暇時翻閱的時候都不曾察覺。現在再看時竟驚奇的發現,她這些年來堅持畫的人,其實一直都在這些照片裏。
從小學和葉言的合照,慢慢到在沈俞生日宴會上大家滿臉奶油的合照,最後一張是他們四個人在無妄海合影的那張。
所有人都笑的很開心,臉上絲毫不見現在的憂愁。
林婷幾乎是顫着手,機器似的把畫稿拿出來對比。
一模一樣。
就連照片內葉言脖頸處那顆小痣的方向,就分毫不差。
突然,相冊中掉落了一張照片。
是高三運動會那年,她偷拍的,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帶着少女的心事。
背後寫着少女稚嫩的心事:我的阿言。
她眼眶不知道從什麽開始已然濕潤,眼前的畫逐漸模糊,她就這麽死死的盯着這些東西,第一次這麽急切的想尋回從前已經淡漠了的記憶。
突然,一滴淚水從她的臉頰處滴在了畫紙的左下角,暈染開了一抹黑色的字跡。
她下意識翻過畫紙,只見右下角銳利鋒芒的寫着:
“等你想起我們。”
她突然想起了前段時間獨自呆在畫室的葉言,他看到了,看到了她畫的每一張畫,每一次的努力。
這一刻,她再也克制不住眼眶中的淚水,崩潰的痛哭着。如果不是礙于秦雯岚還在,她一定會叫哭喊出來,把這些年壓抑在心頭中的委屈全都訴說出來。
她很想說,這些年,我很想你,阿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