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見面

第20章 見面

等不到許嘉音回信的日子,像一場曠世荒原裏的流浪,來往路過風與飛鳥,皆構不成怡情風景,只有背上沉重的行囊,逼着周赦擡腳向前,一步比一步沉重,壓出深陷的開裂的足跡。

倒也不是完全見不到,球隊訓練的某晚,他在操場偶然看見過,那時許嘉音和幾個大約是美院球隊的男孩站成一排,聽前方應是指導老師的人講話,講完便解散了。許嘉音看起來很安靜,平常不是在說就是在笑的人,一旦安靜下來,便透露出幾分可憐,正當周赦糾結要不要過去問候時,江言從邊上過來,給許嘉音披上外套,扶着走了。

曾幾何時,他像匹瘋馬,馳過黃煙滾滾的大地,登上每一座可能看見許嘉音的山頭,現金終于看到了,卻發現四蹄已折,只能憑由身體埋進黃沙,随蒼茫紅日一同墜毀。

又是一晚落日,他趕走了前來喊他一起打球的夏町,也不理睬室友邀請一同去吃晚飯,行将就木地躺在床上,一躺就是兩天。

他死定了,那晚定然是惹許嘉音讨厭了,他永遠忘不了許嘉音害怕的眼神,在他認知裏,許嘉音明明是永遠不會害怕的人。

月亮升起之時,銀光耀進窗戶,周赦收到了美術社二次面試的通知。

先是緩了一下,他從床上躍起,手機拿到近前,睜大眼睛閱讀那幾行小字。

【同學你好,恭喜你進入菁華大學美術社二面,請于周五晚七點到 SO 咖啡館二樓參加面試,有課不能來的回複 1 】

周赦拿起枕邊的蘇打水,他有了一個新的習慣,如今安放在枕邊的蘇打水,每一瓶都是當天新買的;他仰着脖子大口吞咽,一口氣喝空了瓶子,他放下空瓶,用力喘了一口氣,俊秀的臉頰憋出兩道暗紅暈染。

三天後,周五晚,周赦準時赴約。

結束下午的英語課,他從教學樓後門抄小路徑直趕往咖啡館,SO 是校園裏最大的咖啡館,位于校圖書館那棟玻璃環形建築的圓心,那裏有座巴比倫般三層露天花園,咖啡館就藏匿其中。刷卡進了圖書館後,直接就能看到花園入口,到了門口,看見嵌着SO兩個字母的圓形招牌,他後知後覺地想起,這不就是夏町打工的地方?

仿佛意念想通,剛這麽想,身後響起夏町的聲音:“阿赦?”

周赦尴尬扭頭。

他們上的同一堂英語課,下課時夏町問他要不要去吃飯,他一個字不說提包就走人,那之後沒過二十分鐘,兩人又在同一地點相遇。這顯得他有些傻。

和獨來獨往的他不同,夏町嫌少有獨自走路的時候,他将手裏的書還給身側的人,低聲說了句抱歉,那春心蕩漾的Omega極不樂意地瞪了周赦一眼,然後朝夏町乖巧一笑,開心地走了。

周赦不由得牽扯嘴角,“你找對象了?”

夏町搖着頭上前,溫聲笑道:“不是對象,碰巧同路的同學,你來這裏做什麽,有約?”

自打上回提過向喬洛野道歉一事,周赦冷落夏町一周之久,虧得是夏町,情商高耐心好,換做別人來,早被氣得恩斷義絕。他只字不提下課時給他甩臉色的事,算是給足了周赦面子,周赦斂起不悅神色,緩緩說 :“我來面試。”

“面試?哦,美術社吧。”夏町邊走邊說,主動上前推開咖啡館的門,門口懸挂的金鈴铛發出一串清脆音符,立即有服務員轉身道“歡迎光臨”。

“今晚二樓租給了美術社,不過他們的活動七點才開始,現在還有一個多小時,正好你沒吃晚飯,我們這裏的簡餐不錯,嘗嘗吧,我請客。”

周赦默默随在身後,沒作聲就代表願意接受安排。

他被帶到一處靠窗的座位,右手邊整面類似星巴克的玻璃,不過風景并不是商場一樓,而是安靜肅穆的圖書館。

出于習慣,他快速掃視周圍的顧客,發現絕大部分都是情侶,正對面更是坐着一對少見的AO,原本那座位就是張面對面的二人桌,兩人私自挪了椅子坐到一起,大約是情難自禁,那Omega偷偷在桌子底下伸手,碰了碰旁邊的Alpha,兩只手便牽在了一起,Alpha湊頭過去,不顧場合地向伴侶索了個吻。

周赦臉頰一燙,低下頭來,腦子再度被那晚的記憶填滿。

學長,實在太多天沒有見到學長,他的牽腸挂肚早也潰爛發瘋,這幾日他為二面做着周全的準備,此時臨上戰場,心卻亂了。

美術社的二面,這麽重要的場合,許嘉音沒有不露面的道路,他被終于能見面的激動沖昏頭腦,直到此時才想到更加重要的問題:見了許嘉音,他該說什麽?

道歉嗎?道歉是肯定的,許嘉音從第二天開始就生病,多半是跟他在外面吹冷風害的,他沒有照顧好許嘉音,再者,也是最重要的,那個吻。

這些天連番自我攻略,周赦已經認定,許嘉音不是真要他親,他在無意間強吻了人家。

思緒混亂紛飛,周赦抱頭自責,揉亂了額前梳理整齊的劉海。直到耳側有人出聲,他才舍得擡頭。

“想什麽呢,這麽入神?”夏町拉開對面的藤椅,依舊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樣。

待他入座,周赦注意到被他抱在懷裏的動物,一只黑臉布偶貓,臉盤十分圓潤,灰藍色眼睛不爽地瞪人。

一時間,他被牽走了注意力,“那是什麽?”

夏町像個哄弄小朋友的幼兒園老師,捉住布偶貓的爪子,也不管貓主子此刻不悅的心情,朝周赦揮舞說:“我是可愛的貓貓,小哥哥要和我一塊兒玩嗎?”

周赦臉黑了黑,“沒問你這個。”

夏町恢複了正常語氣,“這是咖啡館裏養的,我應該跟你說過才對。”

周赦稍默了默,印象中似乎确有其事,但顯然沒被放在心上。

夏町也不怪,摸摸肥闊的貓腦袋,邊摸邊說:“看你這幾天心情都不是很好,特意抓下來陪你玩的,要抱一抱麽?”

大抵是受教育的方式異于常人,周赦天生有些冷血,對可愛的寵物一律沒有沖動。他冷漠地搖頭,“你自己抱吧。”

夏町笑得無奈,“阿赦,你還在生我的氣嗎?自從上周提了喬洛野的事情,你跟我講的話沒超過十句,周末也沒回家,父親快有一個月沒見着你了。”

向喬洛野道歉,這事兒固然惹人生氣,不過主要分散周赦精力的還得是許嘉音。他不願再提,也不願繼續和夏町做無意義的冷戰,提起桌上的菜單,翻遞過去說:“點菜吧,你選喜歡的,我來付。”

對方有意轉移話題,夏町只得接過菜單來看,懷裏的貓咪終于抓到機會逃走,一下子竄到門口那邊去。貓是在這裏養大的,這裏就是貓咪的家,它輕車熟路躍上窗,跳進陽光斜照的花圃裏去了。

一陣風晃進屋內,門口傳來叮鈴鈴的鈴铛聲,周赦聽見一串熟悉的笑聲:“呀,小灰子又越獄了!”

猝不及防,身子一僵。

夏町扭身看了看,“許嘉音?他也來這麽早?”

周赦深埋腦袋,兩邊耳朵燒得透紅。

不敢看,他怕看一眼,自己又變成那晚的野獸。聽見聲音的一刻他便知道是許嘉音了,從很久前開始,他就能做到從熙攘人群中精準分辨許嘉音的聲音。

許嘉音不是獨自前來,身旁還有戴眼鏡紮馬尾的女副社,他們顯然是SO的常客,前臺熟絡與他們回話:“晚點它會回來的,這會兒客人多,正好讓它撒會兒歡。”

砰砰輕響,夏町拍桌子,“喂,阿赦,你學長來了。”

周赦耳根通紅,雙手擺在桌面無處安放,“嗯……我知道!”

難得見到他這副這模樣,夏町驚奇地笑笑,繼續拍桌子說:“低頭幹什麽,人家已經走了!”

走了?周赦心裏好似掀起一股風,吹得四處空空,他驚忙擡頭,許嘉音就站在原地,剛巧轉頭看過來,對上他的眼睛。

那場不明緣由的奇異低燒折騰了許嘉音整整一周,這兩天總算開始好轉,低燒的症狀消失了,但食欲總是不好,一旦閑下來就感覺抓心撓肝,卻又不知做什麽能填補那份空虛感。為了瞞住江言,他硬撐着只字未提,到現在江言只知道他患了感冒,低燒則是第一天就好了。

四目相對的一刻,許嘉音愣了愣,意外在這裏見到周赦,據他情報,周赦這人是只鐵打的悶油罐子,肯定不會想到來SO這麽浪漫的地方坐坐,不過注意到同桌的夏町,他瞬間理了個通透。

許嘉音收了笑容,眼風緩緩跌落,跌去地面上去,窗口仍有風吹,鼓進身上單薄的白色短袖T恤,那一刻他就如躲在幕布下的骨架人,他也不管,緩緩往樓上去,沒一會兒,背影就消失了。剩在原地的女生朝他們不名意味地笑笑,跟循着上樓去了。

周赦睜眼呆望,心口像被鐵錘掄了一下。

夏町看看空蕩蕩的樓梯,又看看石頭一般的周赦,不甚确定地開口:“你們吵架了?”

周赦低下頭,一身不吭地抓起書包,往二樓去了。

夏町在後頭喊:“飯呢?”

無人應。

咖啡廳二樓沒有什麽顧客,上面只有兩間聚會用的大房間,其中一間就是今晚的面試地點。

進了門,率先看到那位高馬尾的女副社長,此刻周赦才注意到她還有Alpha的性別,幹淨齊整的長指甲敲敲桌面,頗具威勢地說:“簽到。”

周赦撿起桌上的圓珠筆,慢吞吞簽下名字,聽從命令坐到大會議桌旁邊,眼角不停尋找許嘉音。

他坐在陽光那面的窗子下,窗簾內層的半透明薄紗抓着風飄蕩,時不時擋住他的身軀。

人到得越來越多,除了許嘉音和女副社,其餘全是大一屆新同學。

簡單的開場白,女副社的自我介紹,周赦聽得心不在焉,只記住她的名字叫夏奚,然後又說了什麽,滿桌子的人一頓歡呼,他茫然擡頭,聽到鄰座同學說,太好了不用面試了!

原來美術社根本沒有二面,所謂二面是許嘉音心血來潮開的小玩笑,今晚即是新成員見面會。

沒來由的,周赦也跟着松了一口氣,盡管他自己也不知道這口氣松的究竟為何。

終于輪到許嘉音出場,他坐在寬大會議桌的最中間,倒是頭一次見到他威嚴的一面,不再嬉笑逗樂,嗓音壓得沉穩正經,“慣例,先自我介紹吧,從——就從那位同學開始。”

那位同學應聲而起:“大家好~我叫喬嶼森,數統學院……”

掌聲響起,而後平息,周赦坐着不動,直到所有人的目光變得奇怪,他緩緩站起來,“……周赦,經院金融系。”

許嘉音含着淡笑鼓掌,沒有任何留戀地看向別人,“下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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