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撞見
第31章 撞見
許嘉音身上有一點與所有同齡人不同,他把很多事情看得很透,或者說,他比很多事情看得悲觀,但又從中找到一條方法,讓自己得以繼續保持活下去的信心。
他的動力就是小江一家,那是他生命裏最不可替代的重要部分。
期中考試的幾天,他沒再見過周赦。
這倒也不能說明什麽,他們關系最好的時候,周赦也不大主動聯系他,這當然是性格使然,但一天幾下下來,他竟然覺得有些無聊。
他的生活太孤寂了,當年心理醫生建議他尋找伴侶,開始他抗拒,後來試着嘗了嘗有人陪伴的滋味,便一發不可收拾。
偶爾許嘉音也會自嘲,他不愧是蘇文文養大的小孩,那套游戲花叢的手段經驗,仿佛天生安裝在骨子裏程序,只要願意啓動,他能混得比蘇文文還如魚得水。他與她唯一的區別可能就是,他還懂得珍惜身體,沒有下賤到随便帶男人回家滾床單。
他已算不清和多少alpha玩過暧昧,對他而言像是永不完結的戀愛游戲,如果有一天他累了,估計再也無法重新回到沒人陪伴的孤獨裏,誰知道怎樣是個頭呢?
他便是抱着這樣的心态,接受了喬嶼森的邀請,在周六晚上獨自出門赴約。
喬嶼森預訂的餐廳在一座摩天大樓的頂層,距離學校足有一小時車程,但他并不是第一次來。好巧不巧,之前不久被他分手的一位alpha也帶他來這裏吃過飯,大堂的服務生對他還有印象,見到他身側換了別人,眼神微微怪異。
可這又怎樣?許嘉音習慣了怪異的目光,從小就習慣了。
蠟液在蓄積,燙豁了一個口,一股腦地往下湧,火焰霎時間竄高了一截。
喬嶼森擡眼看對面的許嘉音。至少兩分鐘前,許嘉音低頭拿出手機,之後一直保持着看屏幕的姿勢,不見其他任何動作。
他微笑道:“嘉音學長,菜不合胃口嗎?”
許嘉音緩緩擡起頭,手裏的手機屏幕熄滅下去,變成反光的黑色鏡子。飯桌上看手機,對喬嶼森這樣的人來說,應該是非常沒教養的行為吧。
他輕輕一笑,“沒有,挺好吃的,你常來這家店?”
喬嶼森坐得端正,“那是有什麽重要的事嗎?在等誰的消息?”
許嘉音只笑不語。喬嶼森猜對了一半,但他沒有在等消息,而是思考要不要回複。
幾分鐘前,他看到周赦的微信,那笨蛋beta約莫是開竅了,破天荒地問他有沒有在宿舍。但凡這消息早點發來,他也不會因為無聊答應喬嶼森的晚餐邀約。
稍作思考,許嘉音挑出幾張開飯前拍的照片,發了一條帶定位的朋友圈。
做完這一切,他安心放下手機,對喬嶼森甜甜一笑,“不是什麽重要的事,在糾結用哪張照片發朋友圈。”
喬嶼森半開玩笑地說:“現在才想起來發朋友圈,有沒有我的照片?”
許嘉音吐吐舌頭,“原來你給拍啊,早知道拍幾張了。”
喬嶼森哈哈笑起來,餐桌氣氛很是融洽。
吃完晚餐,窗外天色已經全黑,許嘉音本來沒太大興致,對西餐也是真的不太喜歡,一頓吃了個五分飽,算是應付了事。結完昂貴的賬單,兩人并肩走出餐廳,這往下便是頗有名氣的商業街,喬嶼森提議順便逛逛,許嘉音同意了。
街上人很多,在這裏,最小一個攤位的租金也是普通人難以想象的。喬嶼森心情十分不錯,熱切地聊起天來:
“我差不多是在國外長大的,今年才被接回來,小的時候我家就住在這附近,我哥哥經常帶我來這裏的打電玩,那時我還很小,他讓我坐在腿上,玩的入迷了,連我掉下去了都不知道,呵呵,真懷念啊,後來我和母親移居國外,再沒機會來過了。”
許嘉音詫異挑眉,下意識的反應居然是:“你也有哥哥?”
喬嶼森笑了笑,腼腆地抓抓腦袋:“嗯,我不太擅長交朋友,大部分時候只能找我哥哥聊天,我在國外那十多年,都是他陪我過來的,可惜家裏的緣故,一直很難見面。”
許嘉音心想,這孩子看着一旦也不是不太擅長結交朋友的類型,要說不會交朋友,那肯定非周赦莫屬。
他客氣地應付:“你哥哥對你真好。”
“哈哈,其實也沒有那麽好,他脾氣不太好,喜歡罵人。”
“正常,我哥也喜歡罵人,動不動對我大發雷霆。”
“江言學長還不是關心你嗎,我哥不一樣,他是真罵,他嫌我煩,他本來就脾氣不好,最近因為一些事情,性格更差了,家裏的阿姨都不敢和他說話。”
許嘉音聽得楞眼,“那麽嚴重,他怎麽了?”
但喬嶼森卻刻意避開了這個話題,兩人邊走邊聊,不知覺走到了更加擁擠的地段,這裏有許多兜售玫瑰、氣球的販子穿梭在人群中,他們專盯情侶下手,像許嘉音喬嶼森這樣顯眼的二人組,自然是沒可能逃過。
果然,兩人剛一走近,一個小女生跑到面前,将一枝紅色玫瑰舉到面前,“小哥哥小哥哥,給男朋友買支花呗!”
喬嶼森友好微笑,“小姐,你誤會了,這不是我男朋友。”
賣花女哪有這麽容易打發,當即把花往許嘉音手裏塞,“哎呀,買了不就是了麽,就十塊錢!小帥哥,你說是不是?”
許嘉音扯扯嘴角,這年頭,賣個玫瑰花,還得兼職做月老?
他将那支花穩穩當當地插回花筒,“抱歉,我不喜歡紅玫瑰。”
拒絕得很幹脆。這種交易裏,往往是看準一方喜歡,另一方則要面子,十塊錢的成本并不高,很容易就能成交。許嘉音發話說不喜歡,賣花女沒了轍,不甘不願地放他們離開。
這段路程好像煉獄,告別了賣玫瑰的,又遇上賣氣球的,賣糖果的,許嘉音照拒不誤,末了走到街盡頭,遇見一個老奶奶,拿着一籃子向日葵兜售。
許嘉音頓了頓,視線在燦爛的金色花盤上停留了三秒,然後收回。
“前面就是地鐵站,我們回去吧。”
喬嶼森點頭,“學長,你先過去,我到那邊買瓶水。”
許嘉音也是點頭,獨自朝進站口走去,擔心底下人多,喬嶼森下來找不到他,他站在電梯口等,等待的時間裏,擡頭望向稀疏的星空。
向日葵,他的房間裏有一束,已經幹了。
繼續積極生活的秘訣就是忘記過去,最近卻總是因為一些不經意的細節想起過去。他嘲笑着嘆氣,目光不經意掃過,看見隐隐綽綽的行人裏有道人影一閃而過。
許嘉音怔愣住,那是周赦?
他急忙定睛仔細尋找,可就再也找不到了,他唏噓收回目光,想起了曾經陪伴過他的跟蹤狂。
從萊洋離開後,跟蹤狂就消失了,關于那個男生的信息,他只知道很高很帥,而且很大概率是萊洋的學生。
許嘉音不由得捏住下巴,很高很帥,萊洋學生,怎麽覺得周赦這麽符合?
思緒間,喬嶼森回來了,他從老遠跑過來,手裏拿着大把燦爛的向日葵,“學長!”他笑着停下,因為奔跑,臉頰透着微紅,“給,送給你!”
不是買水,而是買花,只不過多看了一眼,居然被他注意到了。許嘉音驚喜接過,擡頭想說謝謝,卻看見喬嶼森微紅的臉頰,想起了另一個男人的臉。
稍晃了個神,驚喜感居然淡了。他禮貌接過,笑着說:“謝謝。”
喬嶼森揮手指向路邊,“地鐵不舒服,坐我家的車吧,來接我回學校的。”
許嘉音幽嘆,差點忘了對方是個少爺,怎麽肯陪他坐地鐵呢?他點頭同意,跟随喬嶼森過去,喬嶼森十分體貼地替他打開車門。
待他們走遠,周赦從廣告牌後出來,眼睛冷得可怕。他手裏提着精致的禮物袋子,是許嘉音耳朵上那枚耳釘的同款。
想了很久,掙紮很久,他還是沒法容忍許嘉音戴着別人送的耳釘。如果實在喜歡,他就送一枚一樣的,把之前那枚扔掉!
車子已經完全走遠了,陪同出來的管家小心翼翼開口:“二少爺,該回家了。”
周赦握緊手裏的袋子,眼神像是黏死在了車子消失的方向。他冷冷吩咐:“你自己回去,我回學校。”
管家一臉為難,“可是二少爺,家裏……”
話沒說完,周赦反應極其劇烈,“家裏家裏,不是讓夏町監視我就是派你監視我,我不過是出來買個東西!怎麽,你也覺得我暴力傾向,我會在大街上随機殺人?”
管家吓得連連擺手,“您誤會了,家裏人不都等着您回去嗎?這麽晚了……”
周赦不願再聽,冷冷轉身離去,“按我說的做就行了!”
他走遠了,留下老管家獨自原地嘆氣。他是夏琬畫從夏家帶過來的,只依稀聽說過二少爺從小沒有人管,養成了孤僻的性格。他搖搖頭,不得已回去複命了。
趕到學校時,差不多快十點,周赦徑直趕往許嘉音的宿舍樓,臨近樓下,腳步漸漸放慢下來。
他拿出手機來看,給許嘉音發的消息依然沒有得到回複,朋友圈那條他已經看見了,正是因為看見,他才得知許嘉音也在那附近,才在擁擠的步行街上找到相約散步的兩個人。如果是玩得太高興,沒顧上看手機,他心裏還能有些許安慰,可他前腳發了消息過去,後腳就看到和別人一起吃飯的朋友圈。
他不願承認,他整顆心忍不住地顫抖,學長故意不理他,是故意沒有理他。
為什麽?因為從一開始許嘉音接近他就是為了夏町,現在興趣消失了?還是因為喬嶼森的出現,他更喜歡那樣類型的男孩子?
結合許嘉音一貫的風格,這幾乎就是顯而易見的正确答案。
可是他不甘心,他怎麽甘心得了?他本來甘心的,可是許嘉音偏偏要找上他,将他心裏枯萎殆盡的火花一朵朵引燃,讓他變成不願放手的瘋子。
周赦走得越來越慢,宿舍樓就在前方,他越來越邁不開腳。
天氣真真開始冷了,他卻感受不到,許嘉音住的是Omega專供宿舍,這個點盡是約會回來的情侶,依依不舍地躲在樹蔭裏,說着卿卿我我的情話。
周赦停在一棵樹的陰影裏,盯着宿舍樓敞開的大門。
記憶中的歲月裏,他不知道多少次這樣做過,站在許嘉音看不見的地方,看着許嘉音出現,看着許嘉音消失。
“喲,可愛多?”思緒正亂,有人打斷他。
周赦順着聲音方向轉頭,看見許久不見的江言。江言呵呵一笑,走上前來,目光瞄着他手裏的東西,“臭小子,來找音音幹什麽?”
周赦一動不動,繼續望着門口,不打算回話。
江言啧了一聲,“來送禮啊,還買這麽貴的東西,你小子傻不傻,他不喜歡這些。”
周赦看向他的眼睛,“你怎麽知道他不喜歡?”
江言吊兒郎當地嗤笑,“他屁大點的時候就跟哥一起混,你說哥怎麽會知道?”
周赦不置可否。
江言嘆了聲氣,從褲兜裏摸出香煙,朝他遞過來一支,“要麽?”
周赦搖頭,“我不抽。”
江言便收回去,叼在嘴邊給自己點上,這裏風大,他那打火機啪啪響了好半天,才終于見着火星。
點上煙,他一反常态地說起廢話:“你啊,聽哥一句勸,許嘉音就是個小沒良心的,當初他來找你,就是因為夏町惹他生氣,他想把你搶走氣死夏町,現在他得手了,自然不理你了,你也是,傻不傻,我看那夏町對挺真心的,趁早回頭,回頭是岸。”
周赦還是無動于衷。他傻嗎,是挺傻的,他能由着滿足許嘉音所有無理取鬧的要求,他太傻了,他明知道這一切,還是順着許嘉音的心意往下淪陷。
他無動于衷地開口:“夏町是我哥。”
江言一愣,半口煙含在嘴裏忘記吐,“你說啥?”
周赦冷冷望向他,“夏町是我哥,就像你是學長的哥,但他和你不一樣,他沒喜歡上我。”
江言張着嘴愣住,好半晌反應過來,老臉竟然一紅,“瞎說什麽呢!我是他哥!怎麽會喜歡他!”
周赦沒好氣道:“那你深更半夜到這裏來溜達什麽?”
江言嘴硬:“現在幾點鐘,怎麽就深更半夜了!你光說我,你不也深更半夜在這兒溜達?”
周赦面無表情,“那是因為我喜歡他。”
江言一個噎住,手指着他身後。
周赦還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不屑掃他一眼,順着他手指方向轉身,然後整個傻住。
許嘉音在他身後不遠,手裏捧着燦爛的向日葵。不知道上車後又和喬嶼森去做了什麽,竟然在他之後回到學校。
喬嶼森也在,象征性地打了個招呼,将手裏的東西交還給許嘉音,“那學長,我就先走了,明天球場見。”
許嘉音甜甜揮手,“路上小心。”
周赦望着他們告別,心髒在風裏冷卻。他沉下頭,整張臉沉入黑暗。
送走喬嶼森,許嘉音向他們走過來,“說什麽呢那麽開心?”
江言撓頭,偏開臉不說話,表示不關他的事。
周赦擡起頭來,他是為了送禮物而來,卻在看見許嘉音耳朵上的亮光後,失去了開口說話的欲望。
他靜靜搖頭,“沒什麽,我走了。”
風從大路上來,把他吹得轉身,吹進大路裏去。
望着那迅速遠去的背影,許嘉音冷冷一哼,将向日葵塞去江言懷裏,“替我扔了,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