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回憶

第38章 回憶

周赦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境的起點在萊洋西教樓的畫室。

那是許嘉音請了一段長假,返回校園後不久,他不在的這段時間,學校裏有關他議論沒有一刻停止過。喬洛野大張旗鼓追許嘉音,迫于他的淫威,外面已然公認許嘉音是他的人,哪怕暫時還不是,做他喬洛野的Omega的只是遲早的事。

萊洋中學裏充斥着無數欣賞喬洛野風格的粉絲,一時間,許嘉音成了不知多少人的眼中釘,也就是那段時間,學校裏蔓延起關于許嘉音的謠言,說的全是有關繼父的事。

這些話只在暗地裏流傳,周赦活得兩耳不聞窗外事,等從同桌嘴裏聽說的時候,故事已經衍生出極端離譜版本——原本的侵犯未遂成了他用信息素刻意勾引,甚至無憑無據編排出不存在的事情,例如在他父母再婚之前,他和繼父就已經有所勾結,看似繼父和他媽媽結婚,其實是為了方便他們茍且……

周赦聽得滿臉鐵青,當場沖出教室,往西教樓去找許嘉音。

他的人生極少有沖動的時刻——看似是這樣,但實際上情況是,他随時随地産生無數沖動念頭,只不過在念頭化為行動之前,強大的理智将他拉了回來。

那天也是一樣。

走到西教樓底下,周赦已然壓住憤怒。

他無非是想沖進去告訴許嘉音,有人在暗地裏把他講成這樣,得趕緊自證,趕緊求清白……他忍了下來了。

這種事,許嘉音不知道才好,他會在暗地裏默默打掃完畢,他所喜歡的人,生長在幹淨地帶就好。

可來都來了,想到此時此刻離喜歡的人只有十幾米,他心跳加速,悄無聲息地上去臺階,漸漸接近畫室門口。

他運氣好,畫室門開着,裏面只有許嘉音一個人。

他只看一眼,看一眼就走,可當他悄悄移出視線,看見的許嘉音并沒有在畫畫,只是孤獨地蹲在凳子上發呆。

他将呼吸放緩,靜靜站在那兒,一同感受這份空曠的孤獨。

已經記不清,他這樣陪着許嘉音經歷了多少次孤獨。最開始,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心意,那不過是比尋常人漂亮了點,比尋常人更擅長交際了點,他找不出喜歡上許嘉音的緣由,勉強說服自己是見色起意,但又生不出想要得到的欲望。

這一刻周赦恍然明白了,他對許嘉音,是同類相吸而已,僅此而已。

他們一樣孤獨,只是一個選擇活在黑暗裏,一個卻被推到太陽下。

要發現這點實在不易,許嘉音活在厚厚的像太陽一樣的殼裏。

那天下晚自習,周赦一如既往地偷偷留在後面,預備像往常那樣送許嘉音回家,許嘉音早已改回了走學校後門的習慣。後門人也不少,因為正對西桓的正門,街道上多是穿着男高校服的男生,幾乎是清一色的alpha。

說起來,喬洛野有陣子沒來纏着許嘉音了,不知道是耐心消失放棄了還是另有詭計,周赦覺得後者可能性更高,alpha這種生物,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會輕易放棄目标。

但不管怎麽說,這幾天的許嘉音獲得了久違的安靜,他走在回家路上,也比往常變得安靜,不會突然之間回頭或者轉彎,增加暗中尾随的難度。他就像知道且接受了身後有人一樣,默默走在冷清的街燈下,偶爾擡起頭看天上的星星,別在耳後的碎發随微風揚起。

只是今晚,這份安靜被不速之客攪亂了,幾個西桓的男生往許嘉音圍過來,為首是位素未謀面的Omega。

許嘉音安靜站住,懷裏抱着一沓大小不一的紙,“找我有事?”

為首的Omega長相有些妖邪,屬于狐媚子眼帶淚痣的那類,毫不避諱地對了對校牌上的名字,二話不說指揮身後的跟班,“把他給我掐過來!”

跟班們各個人高馬大,靠着分化後獲得進化的嗅覺,許嘉音一眼認出那是幾個級別不低的alpha,而發令Omega的身上,散發出他們每個人的味道。

這群組合,就像女尊社會裏的女主人與男妾的關系,隐隐令人作嘔。

許嘉音嘴裏冷喝:“你們幹什麽?我們認識?”

說話間,雙手已被人擰了去,懷抱的紙頁嘩啦灑到地上。他吃痛喊了一聲,後腦勺的小丸子被人一把揪住,拽着狠狠壓低腦袋,緊接着後脖子涼,後衣領被人一把往下拉開。

這些人不說廢話,動作飛快,又有武力值碾壓,許嘉音像只任人玩弄的小雞仔。随即,他聽那狐媚眼的Omega嗤了句:

“切,還是雛啊,都說洛野把标記給你了,這TM到底誰造的謠!”

許嘉音被粗魯地松開,身子差點沒能站穩,“你有病是不是!”

Omega抱起手臂,滿臉不屑,“我有病,但跟你沒關系,你可以走了。”

這麽不把人當人看的人,許嘉音第一次遇到。

他當場冷笑,迎着那男生走過去,二話不說抓住Omega的衣領,狠狠往下一扒。

Omega尖叫起來,立馬,許嘉音被跟班們推了開去。

“你TM幹什麽!有病是不是?”

許嘉音冷着眼睛,“現在你知道了,被人扒衣領什麽感覺!”

omega不敢置信地捂着脖子,“現在我知道洛野怎麽會喜歡你了,也好,那就警告你一句,喬洛野是我看上的alpha,你敢搶,我就把你送給他們!”

指那群跟班。

說完話,一群人嚣張走了,許嘉音站在原地,肩膀不停抖動。

又來,又是因為他們的洛野,這樣的日子還要持續多久?

周赦就在不遠處注視着他,他早打算上前的,可他很早就看見,喬洛野在街的另一邊,漫不經心看着戲、抽着煙,然後向許嘉音走來。

周赦低下頭,藏進了人群。

還是如往常那般嬉皮笑臉地起哄,喬洛野走到身前來,“怎麽着,被人欺負啦?誰欺負你,哥哥給你報仇去。”

許嘉音發着顫瞪着他,“你要怎樣才肯放過我?”

喬洛野似笑非笑地放下煙,“說得好像我對你怎麽樣了一樣,今晚我朋友過生日,一起過去吧。”

每天每天,不停不斷,這樣騷擾他,這樣糾纏他,為他招來不計其數的麻煩,喜歡一個人,如果是這樣的話,和殺人有什麽區別?

許嘉音失神地笑了,他笑起來實在太美,鼻梁上紅痣欲墜,似美人将要香消玉殒。

“好吧。”頭一次,他對喬洛野放緩了态度。

喬洛野略略吃驚,扔了煙頭,上前攬住他的肩膀,“沒聽錯吧,今晚的學長肯乖了?”

許嘉音默默靠着他,腳下踩着寫滿紅字的白紙。

在之後的對話,周赦離得太遠,沒能夠聽清了。他眼睜睜見許嘉音上了喬洛野的車,許久後恍惚沖出人群,沖到遺棄一地的廢紙堆前,他望着飛快遠去不可能追得上的車,雙瞳深處的暗光隐隐顫抖,風掀起地上的紙片嘩啦啦作響,他緩緩低頭,彎腰拾起一張。

那些廢紙上寫滿了話,用了鮮血一般駭人的紅色,寫着世間最惡毒最陰險的詛咒,僅僅一天,許嘉音就在課桌裏發現這麽多。

“你怎麽還好意思來上學啊?”

“誰給你勇氣活着的?”

“爛O,爛透了!”

……

周赦緩緩直起腰身,握緊那沒有一張留名的信紙,雙手到牙根,抖得咯咯作響。

他終于明白了,為什麽那一刻,許嘉音站在原地發抖。原來,他想傾力保護的人,早就被人從高臺拖下來,扔進常人無法想象的惡意之中。

他把廢紙一張張撿起,狠狠捏成了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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