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救世主
救世主
自己的兒子竟然給別人下跪,這一幕對周興賢的父母造成了嚴重的心理沖擊,周母立刻上前想要把人拉起來,崩潰喊道:“賢賢!你這是做什麽!怎麽能……能給別人跪下呢!”
她扯了好幾下,周興賢卻巋然不動,甚至掙開他們的束縛,朝前膝行了兩步,淚眼模糊地張望着白洛鴛,聲淚俱下地祈求起來。
“白先生,我知道偷竊是違法、是犯罪,我知道我犯了很嚴重的錯誤,我願意承擔責任!景遇打我是應該的,您如果生氣,也可以打我、罵我。”
“你這孩子!”周興賢父母被旁邊的老師攔下,眼睜睜看着自己兒子毫無尊嚴地跪着,臉上盡是恨鐵不成鋼,在旁邊唉聲嘆氣,抱頭痛哭。
“如果這樣不行,讓我去坐監獄……我也接受!”
“賢賢!”周母真的崩潰了,“你說什麽呢!”
她惶恐道:“白先生,您別聽他的,他從小就懂事,從來沒做過壞事,這也是頭一次。他是被吓糊塗了,說胡話呢!他不是這個意思。”
“我就是這個意思。”周興賢突然吼道,周母瞬間被吓得止住了話音,“媽,我沒犯糊塗,我現在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
他望向白洛鴛的眼神裏充滿了無助,像是即将溺亡的求救者,“白先生,我願意接受任何懲罰。只是求求您,救救我奶奶吧!”
周興賢不覺得他在衆目睽睽下擺出這麽一副卑微的姿态有什麽大不了的,因為他的世界早已在奶奶得病的那段時間裏崩塌過了。
他的家庭原本如此幸福溫馨,奶奶才剛過六十大壽沒幾年,身體康健,非常疼愛他這個孫子,父母十分恩愛,對他奶奶也十分孝順。而他作為獨生子,也得到了家中成員所有的寵愛。
父母早年間積攢了些小財富,為了讓他接觸到更好的教育資源,舉家搬遷到帝都,在這個繁華富麗的城市定居下來,盡心盡力供他讀書。
他原本無憂無慮,生活幸福,可這一切美好都在奶奶被檢查出罕見病的那天結束了。
治療費用是個天文數字,想要攢夠這個數字,唯一的辦法只有把房子賣了。他們的房子是搭上老家的二層樓,再搭上父母多年的積蓄才買下來的,現在緊急賣出去怎麽也能賣個幾百萬,正好能湊足奶奶的治療費。
可他的爸爸媽媽退卻了,他們花了一個晚上做下了決定——放棄治療。他們列出了許多充分、有說服力的理由,周興賢卻一個也聽不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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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知道,他要救自己的奶奶,不論任何代價。
他早已放棄了自尊,去祈求他認識的每一個親戚朋友,可所有人都對那個高昂的數字望而卻步,平時再疼愛他的長輩都無一願意伸以援手。
到了偷竊這一步,他也清楚自己已經邁入了深淵,很有可能萬劫不複。他幾乎是懷着自暴自棄的心情來做這件事的。
他做過研究,林景遇那枚平安扣的價值完完全全抵得上奶奶的醫藥費。如果成功,他便先讓奶奶去做手術,再去自首。如果敗露,他就……跟着奶奶一起離開。
可現在,他又有了希望。白洛鴛出現在了他面前,這種他平時根本接觸不到的人物就在他面前,他還擁有跟其對話的機會。
那幾百萬的醫藥費,對他來說是傾家蕩産才能湊齊的天文數字,可對白洛鴛來說,或許就只是一句話的價值而已。
這樣的機會,他抛棄所有尊嚴來求,也是值得的。
周興賢在白洛鴛面前跪地哭訴着,聲聲泣血,他根本沒有意識到,醫務室裏不知何時已經只剩下他一個人的聲音,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周興賢止住了哭泣,他呆愣地看着白洛鴛,吸了吸鼻涕,眼紅鼻子更紅。旁邊他的父母也受其情緒影響,互相抱着小聲哭了起來。就連他的舍友也情不自禁地落下了眼淚。
而白洛鴛依舊不動聲色,似乎沒有受絲毫影響。
周興賢忐忑又絕望,他知道白洛鴛的名聲,在幾乎所有人的描述中,他都是個冷血勢利的角色。可他看得清楚,林景遇喜歡他,無論是哪種喜歡,那情感的濃烈程度都不是輕飄飄可以随意抹消的。
林景遇這種品性的人,怎麽會眼光差到看上一個一無是處的人呢,他喜歡的白洛鴛,肯定有吸引他的獨特魅力。
“白先生……”
白洛鴛垂眸,平靜地說:“你們先出去。”
衆人還在愣神之際,程主任反應依舊是最快的,他當即就明白白洛鴛要表态了,于是應聲而動,把幾個老師和家長都叫了出去。周母擔憂地喚着“賢賢”,也被她丈夫沉默着拉了出去。
等所有人都離開後,醫務室裏就只剩下白洛鴛、林景遇和周興賢三人。
周興賢十分緊張,眼睛紅得像小兔子一樣,不安地望着白洛鴛。
白洛鴛将被他摔碎成兩半的玉石扔到周興賢身前,周興賢用衣服袖子擦了擦眼淚,定眼一看,頓時有些慌亂地解釋起來,“這不是……不是我弄壞的。”
白洛鴛坐到椅子上,手臂搭在一旁,長腿向前曲起,姿勢十分嚣張且高高在上,“周興賢,把它撿起來。”
周興賢糊裏糊塗地按白洛鴛的要求把兩塊玉石撿起來,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
“把它拿去市場上賣掉,能賣多少錢是你的本事,也是你能為你奶奶所出的醫療費的數額。”
林景遇神色微凜,然後緩緩松了口氣,眉目間揉出一抹淺淡的溫柔之意。
“……”周興賢愕然睜大眼睛,神色驚疑不定,卻緩緩燃起了一道希望的火苗,他往前撲了兩步,企圖進一步确定,“白先生,這……這是什麽意思?”
“別高興得太早,這不是我送你的,而是我借給你的。”
周興賢并沒有因為這個限制而顯露失望,反而因他這句話越發激動與興奮,他竟然直接就着跪地的姿勢,重重給白洛鴛磕起頭來。
白洛鴛卻是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到了,跟貓炸毛似的往後縮了一下,情不自禁地抽了抽嘴角,眉心微微聚攏,臉色不是很好看。
林景遇注意到他的神情變化,走過去把周興賢扶了起來。
周興賢站起來,還依舊不住地彎腰鞠躬:“謝謝……謝謝白先生!”
白洛鴛淡淡道:“幾歲了?”
“十七歲。”
白洛鴛一挑眉,往前傾身,含笑道:“好,這筆借款我不跟你打借條,也不收你的利息,但唯一一點,有期限。”
“在你三十歲之前,把這筆借款還清,懂嗎?”
白洛鴛那枚平安扣是在一場慈善拍賣會上買下來的,成色、質地都是難得一見,拍賣價超過千萬,即使現在碎成了兩半,但兩半都相當完整,依舊可以拿去加工做成其他小一點的飾品,價值就算打了對折也值個四五百萬。
對于一個未成年、未有收入來源的學生來說,背上如此繁重的債務,想要還清,幾乎是難以想象的艱難。
周興賢卻很快明白了過來,這是白洛鴛對他的幫助,也是對他偷竊行為的懲罰。
“……我明白。”
白洛鴛對他的反應還算滿意,繼續說:“出了你後面那扇門,就把這場交易咽進肚子裏,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我幫了你,以及我是怎麽幫你的。對于你的父母和奶奶,你可以考慮清楚,再決定要不要告訴他們。”
“只不過……如果因為你的原因給我招惹來麻煩,我有權随時收回你手中的東西。”
周興賢緊張地屏住了呼吸。白洛鴛的這個要求,意味着他今後将孤立無援,獨自一人承擔這幾百萬的債務負擔,此刻,他很是害怕,害怕30歲前還不清,害怕還不清會面臨怎樣的後果,害怕這未來的十幾年,他要怎麽一個人行走下去。
他惶然地望了一眼林景遇,林景遇神色冷靜漠然,根本沒有表露任何情緒。唯一能顯露他态度的,只有他緊緊握在白洛鴛坐着的那把椅子上的手。
他又重新看向白洛鴛,心裏的疑惑、茫然和憂慮無法自抑,可白洛鴛卻是如此泰然,波瀾不驚的眼眸直直注視着他,望穿了他的身體與靈魂。
周興賢驀地打了個激靈,紛雜混亂的念頭不知怎麽地突然就不知所蹤,冰涼的身體溢進了溫和的暖流。
是,他無法得知未來是怎樣的,可當下卻變得如此清晰。他可以确定,他的奶奶有救了。因為白洛鴛。
這些天來,他抛卻尊嚴,抛卻自我,卻一無所獲。但他跪下、磕頭、哭求白洛鴛,也是一樣的毫無尊嚴,但不一樣的是,白洛鴛給了他回應。
是白洛鴛給了他唯一一抹希望。
他差點忘了,就在半個小時前,他還在想,如果奶奶不在了,他也進了監獄,他就要選擇自殺。
白洛鴛不是他的債主,不是他的催命符,而是他唯一的,救世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