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墓園
墓園
婦人啞口無言。
當初白洛鴛的父母死後,祈錦被幾個舊董事掌控,他們只想着賺快錢,對公司未來發展并不在意,于是将祈錦的部分核心資産打包,高價賣給了國外一家本就虎視眈眈盯着祈錦的企業。
賺了接近七十億,全部被董事們瓜分了個幹淨,祈錦也因此幾乎成了個空殼。
只是當初的資本操作十分隐秘複雜,又用了個光鮮亮麗的名頭,幾乎所有人都認為那是祈錦一次再正常不過的資本操作。白洛鴛竟然……
“怎麽,你穿着這一身來跟我算賬,那是不是先得算算這筆賬?”白洛鴛微微眯眼,神色湧出一抹陰郁,“真計較起來,你得先脫光衣服再站在這裏跟我說話。”
五十多歲的貴婦,哪裏受過這種羞辱,她漲紅了臉,嘴唇氣得哆嗦,然而更羞辱人的還在後面。
白洛鴛将不知道什麽時候拿出來的幾張紅鈔票一人一張分給她們,和顏悅色地說:“不過你們既然來了,我也不能讓你們空着手回去吧,這錢各位可都拿好了,就當是醫藥費了,如何?”
一百塊的醫藥費……
“白洛鴛,你太不知輕重了!”說着,那婦人便要将錢丢出去。
白洛鴛淡淡地瞥她一眼,“拿好了。”
盡管是沒有顯露任何情緒的語氣,那婦人卻莫名一陣膽寒,抖着手把錢捏在掌心裏,這筆強買強賣的買賣讓幾個人氣得渾身發抖,但又畏于白洛鴛的陰晴莫測,不敢發作。
就在幾人坐立難安時,待客室外傳來一陣人聲,緊接着門就被從外面打開了,那個剛剛被她們刻意刁難到差點哭出來的年輕秘書走到白洛鴛身旁,“白總,按你說的,我把他們帶過來了。”
幾個婦人瞠目結舌地望着本不該出現在這裏的幾名董事陸續走進來,因為白洛鴛剛剛那一番折騰,會客室裏一片狼藉,幾位婦人都比平日狼狽了不少。但見了自己的另一半,也沒有如往常一樣親近,臉色各異地坐在遠處,表情各個都有些不好看。
白洛鴛則閑适地靠在沙發上。
幾名董事被打電話叫過來的路上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畢竟白洛鴛是連他們這種老江湖也對付不了的角色,自家夫人雖然也會勾心鬥角,但面對白洛鴛這種亂打一通、瘋狂輸出的,肯定是沒法招架。
果然現實情況比他們想象得還要糟糕。
白洛鴛從幾個董事中掃了一圈,沒有看到想見的人,頓時有些失望,他好整以暇地觀賞着眼前的戲碼。幾個董事走到自己夫人面前,卻不明所以地遭了冷待,露出一臉尴尬的表情。
“哇,這不是各個都活蹦亂跳的?”白洛鴛不悅地掃過幾個婦人,陰陽怪氣地說,“那你們是來跟我要飯的嗎?”
聞言,幾個婦人臉色僵硬,她們身旁的董事則是越發心感不妙。
白洛鴛站起身,冷笑了一聲,他看向幾個昨天才見過的董事,微微眯了下眼。他身形并不是最高最壯的,相貌也年輕,資歷也淺,但周身萦繞着的那股氣勢,卻隐隐将幾人全部蓋了過去。在這個房間裏,他就是焦點。
他面無表情地開口:“把你們的家屬帶回去。這次的事就算了,但下次再敢來祈錦惹是生非,我不保證會有什麽後果。”
幾人不是面臨困境,就是有求于白洛鴛,盡管年長,卻不敢擺長輩的姿态,各個弓着腰面向白洛鴛,還要感謝他不計較的恩情。
直到白洛鴛離開,他們才換上平時那股端着的作風,搖身一變,又是衣着光鮮、身份光鮮的大型公司董事的模樣了。
他們對着自家夫人做出一副嘆氣的模樣,“你們都做了什麽啊?”
那位被潑了茶水的婦人率先走上前,對着面前這個朝夕相對數十載的中年男人,狠狠甩出了一道巴掌。
*
白洛鴛回到辦公室,手上拿着助理查出來的有關祁俊最近動作的資料,剛剛翻開一頁,便接到了一個電話。
黃今阜。
黃庭的兒子。
白洛鴛有些意外,接通了電話。
黃今阜的性格一點也不随他的父親,十分跳脫活絡,天生一副大嗓門,雖然才二十出頭,但十分會來事、會說話,擅長跟人打交道,帝都圈子裏大半富二代都跟他十分熟絡。
“喂,洛鴛啊。”
“怎麽?”
黃今阜裝腔作勢地嘆了口氣,幽怨道:“哎呦,白大公子,我們這都多久沒聯系了,你就這麽個冷冰冰的态度,真讓人傷心吶。”
“有事直說,我忙着呢。”白洛鴛臉上表情不變。
“嗐,好吧。上次你不是說,你有個弟弟要畢業了,想安排一下給他慶祝一下嗎?我看這也沒兩個月了,你那邊一直沒動靜,我就想問問你,需要我幫忙安排嗎?”
翻看材料的手指一頓,白洛鴛瞥了一眼旁邊的日歷。他回想起來,昨天林景遇學校才開了百日誓師大會,算起來,的确沒多久了。
“好啊。”
黃今阜雖然看上去不靠譜,但實際做事還是有模有樣的,尤其是在搞這種吃喝玩樂上面。
黃今阜嘿嘿一笑,“好嘞,就這麽說定了。那白大公子,有時間的話,賞個臉來我這一趟呗。”
“可以。”
挂斷電話,白洛鴛也将祁俊的資料看完了。這個和他母親流着同樣的血、有着同樣姓氏的男人,人到中年,估計還沒經歷過如此令人焦頭爛額的境地,那個以慘烈失敗告終的金融項目,如同附骨之疽一般成為了他甩都甩不掉的重擔,終将拖垮他,讓他潰爛而亡。
因着當日醫院那麽一出,沒有人敢冒着得罪白洛鴛的風險去幫助祁俊,祁俊還是如他那日建議的一般,賣掉了他在全國各地的房産。大約是分身乏術,祁俊已經很久沒有出現在公司裏,即使是躲在自己家裏,也不會睡得安穩。
但是,還不夠,遠遠不夠。
白洛鴛眼中浮現了一道難以言喻的情緒。
他起身走出辦公樓,走到樓下的一所花店裏買了兩束白色的雛菊,他驅車來到處在郊區的一座陵園前,還沒到掃墓的日子,陵園裏十分冷清。
白洛鴛懷裏放着那兩束花,緩步走過一座座墓碑,墓碑上刻着一個個陌生的名字,埋葬着無數陌生的靈魂。白洛鴛表情越來越淡,步伐也越來越慢,直到在一座和周圍墓碑并沒有什麽區別的墓前,停下了腳步。
這是一座合葬的墓,墓碑上的名字:白鳳鳴、祁萱和。
一對恩愛的夫妻。一雙慈愛的父母。
白洛鴛輕輕用手掃過墓碑上沾上的落葉,将花束放在碑前,自己也緩緩坐在了旁邊。
他沒有去看那石碑上的名字,只是靠在冰涼的碑側,側額輕輕抵在上面,一向鋒銳具有攻擊性的眉眼此刻溫順地垂着,面上沒有悲傷,反而微微盈着一抹清淺的笑。
“好久不見,爸爸、媽媽。”
從公司出來時沒有穿外套,這裏又是郊區的山上,日頭還挂着,刮的風卻有些涼。白洛鴛稍稍蜷了下身,他拿出手機,翻開通訊錄,手指按在那兩串撥了無數次的紅彤彤的名字上,微微歪了下腦袋,小聲哀怨道:“什麽時候,你們才會接我的電話呢。”
他神色略有些怔忪,就這麽沉默了很久,才稍稍垂眸,輕聲道:“對不起,是我太想你們了。”
白洛鴛擡起眼睛,望着遠處的蔚藍天空,輕輕訴說着:“我認了個弟弟回家,雖然才不到二十歲,但很懂事,很成熟,也很聽話,爺爺很喜歡他。”
“明明以前過得不好,性格倒不陰郁,家裏多了個人,熱鬧了不少。”
“……如果你們也在就好了。”
“等以後有機會,我帶他來看看你們吧。”
白洛鴛垂眸輕笑了下,他拂開花束,在那冰涼的墓碑上落下一個吻。
*
黃庭來時,看到的便是白洛鴛微微蜷着身,靠在墓碑旁沉睡的模樣。褪去平日的棱角,他縮在那裏,仿佛回到了孩童時那種人畜無害的模樣,面容沉靜乖順,略顯清瘦的身形襯得他薄如紙翼,仿佛輕輕一碰,就要碎掉了一般。
黃庭拿着花的手微微顫抖着。他知道白洛鴛厭惡他,便錯開了時間,想來看望這對年輕時曾與他是至交好友的夫妻一眼,沒想到白洛鴛也來了。
他看着墓碑前已經被風吹得有些蔫軟的雛菊,将自己帶來的花放在旁邊。
不知道白洛鴛已經來了多久,聽說白洛鴛身體不好,這樣吹冷風,是要凍感冒的。黃庭沒有多猶豫,便将身上的外套脫下來,裹在了白洛鴛身上。
他細細打量着這張漂亮的臉,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安靜地與白洛鴛相處,他心裏一片柔軟,但心髒深處的疼痛也越發清晰。
目光掃過旁邊墓碑上那兩個名字,他無聲嘆了口氣。
沒想到有一天,會以這種方式受到懲罰。
手指停留在那白皙的額角上方良久,黃庭終究還是沒有碰他,在白洛鴛醒來前離開了墓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