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第 1 章
《分手後前任對我念念不忘》
晉江文學城/應祁著
十月起,南城的天氣逐漸轉涼。路邊濃烈的綠蔭也變換了顏色,銀杏的金黃随着風搖曳,漾出一條波浪。
機場的大廳的光自頭頂撒下來,來往的行人面容焦急,步履匆匆,倒顯得角落裏漫無目的游蕩的青年像個異類。
青年垂着頭,整張臉都埋進了圍巾裏,只剩下一雙眼露在外面,滿含困倦,睫毛也沒有生氣似的耷拉下來。
不免有行人頻頻側目看他,就連機場的工作人員猶豫半晌,都來詢問他是不是迷路了。
“先生,請問有什麽需要幫助您的嗎?”
驟然被提問,喻然慢吞吞擡起頭,終于舍得把自己的臉露出來了。
他抿了下唇,旋即朝着工作人員解釋:“沒有,我只是在等朋友來接我。”
見面前的人臉上漫出困惑,喻然想,大概是自己到處亂竄的行為讓對方覺得奇怪,只好又補充了句:“因為太久沒回國了,所以才在這裏到處逛逛,想看看有什麽變化。”
青年略帶歉意地笑笑,漂亮的眼睛映出細碎的光,臉上的冷淡被沖散,有種驚心動魄的漂亮。
工作人員被他的笑容晃了一下,陡然回神,張了張嘴,臉慢慢紅起來。
“抱歉,打擾您了。”
她慌忙低頭,喻然眨了下眼,不甚在意地擺了下手,随後将注意力放到了自己的手機上。
方鑒說了要來接他,可一個多小時過去了,對方還是沒來消息。
喻然并不喜歡遲到,更不喜歡等人,但他實在是太困了,情緒在長時間的飛行中被消磨殆盡,以至于懶得去發什麽脾氣。
有時間生氣,不如想想之後幾天的工作安排。
手指搭在行李箱的拉杆上,虛虛敲出幾聲,他的思緒順着這點聲響轉了幾圈,最後還是繞到了今晚的酒店上。
好累,想回去睡他個天昏地暗。
就這麽一會兒功夫,手機陡然亮起,綠色圖标的軟件冒出幾條消息。
【方鑒】:我的小祖宗,我真錯了,我也不知道老頭子讓我加班到現在。
【方鑒】:你還等着嗎,我已經到機場了。
【方鑒】:就在T2那個出口,你一出門就能看到我,白色寶馬,車牌號是xxxx
對方的消息如炮轟一般貫入手機,喻然都來不及解釋自己沒有生氣,只好先回複了一個“知道了”,以此來打住方鑒的話頭。
好吵,他想。
但他喜歡這份闊別已久的熱鬧。
-
機場外,夜色沉沉。
也不知什麽時候下起了細碎的雨,連綿的雨絲織起一片霧蒙蒙的天,映着出□□錯的燈光,倒顯得靜谧。
只是路有些難行。
喻然拎着行李箱走出門,遍地的水坑避無可避,褲腿也被濺上泥濘。
方鑒倚在車門外,打着把傘,還在朝着出口張望。
沒接到人的時候,他一路上都在擔心喻然這小祖宗因為生氣把自己車給拆了,畢竟對方的脾氣是出了名的大,真要惹惱了,沒幾個人能哄得好。
他事先準備了一籮筐道歉的話,還在思索該用哪句讓喻小少爺消氣,卻在看到那抹人影時瞪大了眼睛。
路燈下的青年身形高挑纖細,有些吃力地拎着手裏的行李,他行走間,單薄的襯衫被風吹得獵獵鼓起,露出的肩頸線條單薄而拓落,看起來格外清瘦。
大概是也看到了他,喻然仰起頭,整張臉也暴露在光下。
額前烏黑的碎發散在眉彎,襯得他膚色如凜冽的冬雪。
青年眉眼舒展,鼻骨挺直,從前帶着微微肉感的臉頰瘦了下來,下颌線條清晰到有些鋒銳。
褪去稚氣,絕佳的骨相突顯出優勢,那雙漂亮的眼睛望過來,映着璀璨的燈光,有種壓迫性的好看。
方鑒有些恍惚。
分明還是從前那張臉,六年不見,喻然好像從之前張揚的少年長成了一個他從沒見過的模樣。
“方鑒?”
喻然出聲喊他,嗓音溫和,卻帶着旁人難以察覺的疏離。
“我在!”
方鑒一驚,後知後覺一般,慌忙上前給喻然撐上傘,之前打好的腹稿化作一片空白,他的視線不住在喻然臉上徘徊,糾結了半晌,才扯了扯唇角開口:“喻然,你變化也太大了,我剛剛差點沒認出來你。”
這當然個玩笑話,喻然知道,方鑒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已經認出了自己。
但這樣專屬于朋友的抱怨似的調侃,無疑讓喻然覺得親切。
行李被放到後備箱裏,喻然雙手空閑下來,掀起眼睫看了下方鑒,不甚在意地笑了下。
“很正常,大家都在變,你也變了很多。”他頓了下,緩緩補充道:“變帥了很多。”
話說的好聽,可從前的喻然從不說這種冠冕堂皇的東西,方鑒盯着他,喉間的話滾了幾次,又被他咽了回去。
可是也沒見誰變化這麽大啊,簡直像換了個人。
他的愁緒在心中百轉千回,最終悠悠化作一聲嘆息,等喻然落座後,識趣地沒再開口問過去的事情。
“你說你,一聲不吭去國外進修就算了,還把我們的聯系方式都删了,這也忒不夠意思了。”
“要不是我在我大學同學的朋友圈那兒看到你,估計現在也見不到你。”他斜睨了他一眼,昂了下下颌:“你也看不見現在這麽繁榮的南城。”
方鑒嘴碎,從前就是這樣。
在喻然面前更是變本加厲,絮絮叨叨個沒完。
燈火明滅,路上的水窪倒映出一個又一個绮麗的景色,混雜着車窗外熟悉的語言和身邊的話,喻然眼底發澀,心底滋生出些後知後覺的近鄉情怯來。
他輕笑了聲,半開玩笑地回應方鑒:“你眼睛倒是尖,這些年游戲沒少玩吧。”
方鑒也笑:“那可不,那麽模糊一張大合照我都能把你揪出來。”
怕他無聊,方鑒一路上都在找話題,但困意席卷,喻然實在沒精力應付他,他偏頭靠在車窗上,眼睫微阖,說着說着,只能從喉嚨裏溢出幾個音節回複對方。
窗外的燈光在他眼底一點一點模糊成光暈,意識也随之消弭。
就在喻然要徹底陷入夢鄉的時候,方鑒像是想起什麽似的,不經意問了句:“诶,對了,喻然,你這些年有沒有再談一個啊。”
“沒有。”喻然囫囵應了聲,嗓音都帶着些啞。
他徹底昏睡了過去,方鑒瞥見,沒再出聲打擾他。
大抵是太久沒回來,又或者是觸景生情,再加上方鑒那些雜七雜八的問題,這一覺,喻然睡得并不安穩。
他做起了夢。
夢中的場景格外熟悉,寂靜空蕩的教室裏,他被抱到鋼琴上,居高臨下地摩挲着男生鼻梁上的小痣,動作輕柔得不像話,周遭氣氛暧昧又缱绻。
男生眼底倒映出他的模樣,喻然情動,偏頭要吻上去,場景卻在一瞬間驟然轉換。
暗無天日的房間裏,永無止境的争吵,激烈的厮打聲響……
夢境太過真實,攪得現實裏的他也不安寧,喻然的手指無意識蜷縮了下,掙紮想要抓住什麽,以給予自己力量,又猛地被人拍醒。
恍惚睜眼,看到方鑒的臉時,他還有些懵。
盯着對方的眼睛看了好一會兒,喻然才回過神。
夢境的最後,他也看到了一雙眼睛,卻和方鑒的眼睛沒有一點相像。
“到了嗎?”喻然啞着嗓子問方鑒,努力把那雙眼睛從自己的腦子裏驅逐出去,效果卻微乎其微。
方鑒笑嘻嘻解開身上的安全帶,朝着喻然眨了下眼:“到了,但我還給你準備了個驚喜。”
他揚手,指尖落到了前方,喻然循着方向看過去,對面的建築上用銀灰色勾出一個張揚的招牌——
ONE NIGHT。
從方鑒的三言兩語中,喻然大致了解了他準備給自己的“驚喜”。
為了幫助他更好地回憶起過往的美好記憶,方鑒特地找來了當年一起玩的損友,一群人給他辦了個接風宴。
就在本地最大的酒吧——ONE NIGHT。
喻然并不喜歡這種聲色場所,他沉默了兩秒,思索着拒絕方鑒的話,卻在觸及對方期待的眼神時驀地靜默下來。
“能早點回酒店嗎?”
這大概是喻然此時的執念。
方鑒聞言,就知道他已經答應了,眼底的興奮更甚:“當然能啊,給你選的酒店也是南城最好的,就在ONE NIGHT隔壁,五分鐘就到。”
聽他說完這話,喻然嘆了口氣,到底沒掃了方鑒的興致。
-
酒吧的燈光昏暗,方鑒選的地熱鬧,治安卻好,雖然聲響嘈雜,但沒見到什麽奇怪的人。
喻然跟在服務生身後,垂着眼睫,視線掃過身邊的人時,無端松了口氣。
包廂在三樓,私密性最強,也最為安靜。
喻然落在最後,臉上的表情很淡,并沒有多少期待。這種冷淡的情緒一直維持到踏入包廂,天花板上的鐳射燈球晃得人眼花缭亂,他眼睫顫了下,适應了一會兒,才将視線放到桌前落座的人上。
方鑒說的沒錯,他變了很多,可同樣的,不止是他,大家也都在變。
眼前陌生的臉龐逐漸清晰,和腦海之中熟悉的面孔一一對應,方鑒在邊上點出他們的名字,生怕喻然忘了似的。
喻然笑着打斷他,說出了剩下幾個人的名字,包間裏的氛圍瞬時輕松熱絡起來。
“喻然,這都多少年不見了,沒想到你還記得我。”
“你也真是的,出國了好歹說一聲,大家又不會吃了你。”
和事先料想的差不多,來來回回就那麽幾個問題,為什麽走,為什麽删了大家的聯系方式,這次回來準備待多久……
服務生敲響門,将點好的酒擺放在桌上,整整齊齊。
喻然一邊回答着他們的問題,一邊開了瓶酒。
“之前是我年紀小,做事沖動,我先給你們賠罪。”
他站起身,利落地将手中的酒一飲而盡,澄黃的酒液泛着細白的泡沫,很快兩瓶見了底。在喝第三瓶的時候,旁邊伸出了一只手,把他攔下。
方鑒責怪他:“又不是來灌你酒的,喝這麽多做什麽?”
他這話還沒來得及得到旁人的應和,倒先迎來了一句諷刺。
“喻家都倒臺了,方鑒你還舔他。”那人話語尖銳,帶着惡意:“喻然,你要想賠罪,就拿出點誠意來啊。”
他朝着桌上的酒昂了下首:“這桌不得喝光啊。”
包間裏的聲響驀地沉下來,喻然擡起眼,冷冷直視聲音的來源。
影影綽綽的燈光并沒有照到整個包廂,角落裏,曲文的身體前傾,将自己暴露在光下,眼底全然是挑釁。
“艹,誰把他帶來的啊。”
不知是誰小聲嘀咕了句,落在靜悄悄的包廂裏格外清晰。
喻然對上曲文的視線,看着那張臉,只覺得惡心。
所有人都知道,曲文當年追過喻然一陣子,不僅人沒追到,最後還賠了條腿進去,惹了好大一出笑話。
“曲文,被打折了一條腿,還沒讓你長記性嗎?”
喻然知道他在意什麽,專挑他的痛點踩。
曲文聞言,臉色驟然難看起來,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喊出聲:“喻然,你得意個什麽勁兒,沒了宋京和給你兜底,你還真以為自己是以前那個少爺啊。”
宋京和三個字一出,喻然渾身的血陡然凝滞了一瞬,四肢百骸泛起麻木的痛意,幾乎站立不住。
他死死咬着唇,握住酒瓶的手不斷收緊,唇瓣快要滲出血跡。
耳畔的嗡鳴聲讓他聽不見自己的聲音,只知道他又說了什麽刺痛曲文的話,對方被激怒,眼底的恨意幾乎要化成實質,要朝他撲上來。
包廂裏的人到底是真心實意拿喻然當朋友的,沒攔住曲文說那些惡心話就算了,怎麽可能真讓他動手碰喻然。
幾個人動作迅速地将曲文架起,趕出了包廂,又作了警告,讓他少來招惹喻然。
方鑒更是窩了一肚子火,趕了人還不夠,又沖出去補了幾腳才解氣。
這場鬧劇仿佛是今夜一個無足輕重的小插曲,沒了方鑒,氣氛松弛下來,包廂裏放上了舒緩的歌,桌上的酒一瓶瓶打開,大家談論着近日好笑的傳言,推杯換盞的聲響不斷,只有喻然一個人的思緒還是一團亂麻。
直到胃部傳來隐秘的陣痛,他才驟然回神。
桌上零零散散丢了有十幾瓶酒,都是他在不知不覺之間喝的。
額頭浮出細密的汗,喻然擰了下眉,不想擾了大家的興致,便和方鑒說了聲,一個人去了洗手間。
冰涼的水在掌心流淌,撲在臉上,冷的發麻,不知撲了多少次,才澆滅了今夜翻騰的心火。
喻然吐出一口濁氣,看着鏡子裏眼尾通紅的人,不斷告誡自己沒什麽。
只是聽到他的名字而已,回來之前又不是沒想過,用不着表現出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喻然,你要記得,你已經放下了。他和你沒關系了。”
就這麽自我催眠了好幾遍,他才慢吞吞地直起身,打算回到包廂。
但他顯然高估了自己的酒量,也低估了自己喝的那十幾瓶酒的度數。
延綿的酒意上湧,酒精麻痹着大腦皮層,喻然晃了下頭,打算讓自己清醒一下,卻适得其反。
他把自己晃暈了。
腿腳止不住發軟,眼看要跪倒在地上,喻然下意識地去抓門框,想要維持平衡,卻沒有抓住。
好在慌亂間,他匆忙抓到了一只手臂。
手的主人穩穩當當扶着他,烏木沉香的味道順着手臂一路纏繞到他的身上,味道很淡,卻叫人難以忽視。
等到略微清醒一些,喻然擡起頭,想要向對方道聲謝,眼眸卻在觸及男人時驟然緊縮。
嗓子像是被一只大手扼住,艱澀得難以發出聲音,喻然的手越收越緊,還是宋京和先出了聲。
“喻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