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別墅只有小虎在,蔣誦進門的時候,他剛好從二樓下來,還記得她,自來熟地開玩笑:“謝謝,暫時不添湯。”

黎清衍剛進來就聽到這句,翻了個巨大的白眼。

直接穿鞋進屋,招手,示意蔣誦也進來。

小虎去擺弄咖啡機,蔣誦被安置在圓椅上。她把書包放在椅腿邊靠着,剛一擡頭,眼前就出現一杯冒熱氣的咖啡。

黎清衍把她那杯放在桌上,自己手裏還有一杯。他不坐,就站在桌邊,仿佛這長日沒有盡頭似的,極慢,極慢地啜了一口。

臉很快皺成一團,兩個聲音同時響起。

“靠!這麽苦。”

“對不住,忘放糖了。”

小虎拿着放糖的盒子過來,随手拿出兩顆扔進他杯子,吧嗒一聲。他嘿嘿笑,并沒有覺得抱歉,轉頭看蔣誦,“你要幾顆?”

蔣誦想了想,“一顆…兩顆吧,謝謝。”

小虎幫她放完,把方糖放在桌子上,随手拉過一把椅子坐下。兩人坐着,一人站着,黎清衍反手支着桌邊,視線落在蔣誦臉上。

她馬上挺直後背,等他講話。

深吸一口氣,該有的派頭端起來了,卻一個字都沒想出來,主要是自己最近确實沒什麽要忙的。

說起來怪不好意思,寒假開始後一直在沉迷低級快樂。

夜店,酒吧,酩酊大醉,睜眼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兒。他撓了下眉尾,認真地說:“你嘗嘗咖啡甜度合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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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

小虎在旁邊沒憋住笑。

見黎清衍自己先露了餡,他也不端着了,閑适地跷起二郎腿,把咖啡杯推得老遠,毫不留情地指着他的臉吐槽。

“這位神仙,就招兼職那天短暫支棱要轉型,還熬大夜寫劇本畫分鏡。結果第二天就被酒精撂倒,一直喝到昨天半夜,今兒還敢開車出去,真不怕被交警攔住吹酒精檢測儀。”

黎清衍渾不在意地回頂:“昨天喝的酒,和今天有什麽關系?”

小虎眉毛豎起,迅速把蔣誦拉進話題,“學妹你說,滿打滿算還不到十個小時,他喝那麽老多,你知道高瓶的深雷吧?”

邊說着,手還比劃出幾十厘米的長度,“這麽大一瓶,全喝了,又灌了三瓶啤的,我可是從卡座底下把他拽……”

正說到興頭,被黎清衍幹脆打斷:“行了啊,說正事兒呢。”

小虎撇嘴,碎碎念:“咖啡甜度算什麽正事兒。”

蔣誦來這一會兒,坐着聽他們你一句我一句地吵嘴,總覺得這兼職不太靠譜。她沉吟幾秒,主動問:“工作內容是什麽?”

小虎說:“就是助理,活多且雜,不過都不累,比火鍋店輕松一百倍。”

“具體呢?”

小虎剛要細說,黎清衍就輕咳一聲,指使他出去取快遞。攢了一肚子的話還沒說就被原路打回,小虎一臉怨念。

等人走了,黎清衍才恢複平時的模樣,下巴挑了挑,“走,上樓說。”

相比樓下,樓上多了生活氣息。卧室,游戲房,衣帽間都是隐私性很好的獨立區域。因為房間多,幾乎沒有走廊,樓梯口鋪着正方形毛毯,再往前就是門。

黎清衍推開左手邊的門,向她展示自己的豪華衣帽間。

像電視劇裏一樣,超大的穿衣鏡,整齊挂好的衣服,頂到天花板的透明收納櫥櫃,一面放鞋,一面放包。

正中間的天花板垂着水晶燈,下面擺着黑色長條軟椅。

黎清衍沒長骨頭似的坐下,看門口的女孩不動,沖她招手:“杵那幹嘛,進來啊。”

他如果不說話,安靜地待在那,就像一座精工細琢的完美雕塑,給人只可遠觀的距離感。只要一開口,瞬間從骨子裏流出親近,熟得好像認識很多年。

見蔣誦猶豫,他直接起身過去拉她進來,揚手指粉紅色衣架,很慷慨地說:“這些衣服你應該都能穿,随便挑,随便拿,別客氣。”

雙臂長的衣架,密密麻麻挂滿女裝,顏色全,款式新,涵蓋各種風格。黎清衍這人作為半個公衆人物有個缺點,就是端不住,和外形完全相反的話痨屬性。

他從兜裏掏出手機,邊解鎖邊碎碎念:“我就說讓你搜搜我,看來你還是沒搜,那我就不客氣了。”

屏幕跳轉到個人主頁,他把手機舉在蔣誦眼前。

“粉絲八百五十萬,去年獲得最具潛力紅人獎,最受喜愛個人博主,當然這也不算什麽……”

蔣誦看着置頂的兩個視頻封面,熟悉的臉,卻是妖嬈的白裙紅唇大波浪。她眼神閃了閃,目光挪到正故作謙虛的男人臉上,然後下移,定在平坦的前胸。

試探地問:“你是女的?”

黎清衍仿佛被扼住喉嚨,無語地說:“男的,我只是偶爾穿女裝拍作品,不然能……”他扒拉下旁邊的衣架,“不然能買這麽多衣服麽。”

“哦。”

蔣誦往後退了一步,搖頭說:“不用,我有衣服。”

黎清衍在蔣誦這被反複拒絕,也習慣了,早做好了心理準備。他低頭看她,舊衣服舊褲子,剛才是想到她絕對不會接受他幫她付款,才放棄逛街回來。

這些衣服大多都沒穿過,吊牌還在。他怕自己太自來熟的性格讓她不習慣,來日方長,也不強求,身子一矮坐在軟椅上。

“那就說正事兒吧。”

“好。”

“我沒招過員工,一直都和朋友在一塊,他們不缺錢,也沒提過具體的工資這些,都當陪我玩來着…”

說完,主動權給她:“寒假這一個半月,你覺得工資開多少合适?”

蔣誦:“我的工作是什麽?”

“這個嘛,就是拍攝助理,打光,一起讨論下劇本,然後……”他手指交叉,拇指快速對轉兩圈,突然想起,“你是學傳播的,剛好對口,這些都不用細說,跟兩天就明白了。”

她點頭,仔細想了想,“5000可以嗎?我在火鍋店也是講的這個價格。”

黎清衍點頭,沖她比了個大大的OK,然後探身去拉衣架下的大抽屜,拉出裏面放着的一堆手機。

“借你一個,你手機實在太卡了,別到時候我急着找你,結果你解鎖就解十分鐘,黃花菜都等涼了。”

蔣誦沒動,“今天有什麽工作嗎?”

“暫時沒有。”

“那我還是等真正過來了再拿吧。”

黎清衍快速從抽屜裏拿出一個未拆封的蘋果,奇怪地看她,“你不在這住嗎?”

“不,我回去住。”

他身形一頓,“…和你哥?”

蔣誦點頭,想着事情大概都說好了,也就沒有留在這兒的必要,她看了看門口,“那我先回去了。”

“哎哎哎?”黎清衍急忙站起來拉她,莫名其妙她怎麽說好的又變了卦,“住也不在這住,給你手機也不要,你到底是不是誠心想加入我們團隊啊?”

她沉吟,語氣透着謙虛:“想,可我現在還沒開始工作。”

蔣誦的工作經驗都在廠流水線,飯店服務員這些簡單的,不需要動腦的行業裏。雖然現在學的是這個專業,可時間太短,只灌進去一堆理論。

真做的話,開始的時候一定會坎坷,也沒什麽信心。

她當然不能提前接受這些‘福利’。

這幾次相處之後,黎清衍也大致了解她是什麽樣的人,或許不該說的那麽直白,但是窮人,大多有超出想象的自尊心。

他深吸一口氣,“好吧,但我還是想說,以後你真的不要和我這麽客氣了。”

蔣誦看着他把手機放回抽屜,才壓力驟減,篤定,真誠地說:“以後不會客氣的。”

……

從別墅出來時剛過十二點,正午,她坐公交車回去,舊鞋和舊手機都在書包裏。塵埃落定,一切都往好的方向發展,她低頭,仔細端詳新買的鞋。

怎麽看都普通的樣子,竟然這麽舒服。

腳趾試探地動了動,早上還隐隐作痛的水泡沒有任何感覺,以前她覺得傷口的愈合需要時間,現在卻改變想法。

錢,就是這世界的熨鬥,不管多痛的傷口都能熨得服服帖帖。

她靠在窗邊,外面的世界像彩色膠片在眼前展開。

每個人都行色匆忙,眉間堆積或深或淺的褶皺。不論是拎公文包的白領,推着攤車的小販,還是開貨車的司機,站在商場門口招攬顧客的玩偶…所有人都在努力賺錢。

錢很重要,能換來舒适。

難怪她的父母收了錢就消失了,四十萬,再也不用過苦日子了,這簡直是堪比中大□□的買賣。

沈灼真是傻瓜。

她在大學站下的車,反正今天要破産了,索性奢侈到底。錢包裏還剩二百二,她買了一杯奶茶,一路閑逛。

逛到最後,發現大都是給沈灼買的。

品牌折扣的長袖衛衣,皮質的黑色腰帶,毛線手套,又買了幾雙襪子。

每人三雙,她認真地挑了很久。男款是藍白邊的高筒運動襪,女款是中腰的棉襪,側面腳踝處,還繡着一只抱着胡蘿蔔的小兔子。

仔細疊好,放到轉衛衣的紙袋裏,再卷折袋口,塞進書包。推開店門時,身後忽然有人叫她。

“同學,你奶茶忘拿啦!”

蔣誦一怔,看到年輕的店主笑着,眼睛彎成月牙,手裏舉着喝到一半的奶茶,沖她搖了搖。

“這是你的吧?”

她用力點頭,忽然覺得很幸福,不知是店主的笑容,還是那聲親切叫她‘同學’的稱呼。趕緊小跑回去,笑着說:“是我的,謝謝你!”

想着沈灼晚上才回來,她随便找了一家小店吃牛肉面。慢悠悠吃完,付款,走出店門時,蔣誦把被掃蕩一空的錢包塞進側兜,正式宣告破産。

不過,心情卻很好。

她背着書包,上樓,甚至哼着小曲擰開卧室的門。

非常意外,沈灼竟然在。

他坐在床沿,旁邊放着一個敞開的鞋盒,開門時,他正虎口展開比量粉色運動鞋的鞋底,似乎閑得沒事做,正憑借記憶對比鞋號大小。

聽到門聲,擡頭,正對上她愣住的臉。

他臉一下子拉老長,不高興地說:“你怎麽出去…”說着,視線下移,聲音忽然變輕:“買新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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