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沈灼心裏裝着事兒,反正生意也不好,索性沒出攤。
在碧水路游蕩了一上午,貨比八家,最後選了一雙粉色運動鞋。他仔細看蔣誦腳上穿着的淺藍色,皺了下眉。
“這麽醜的鞋?”
蔣誦把門關上,一大步邁到床邊,有些不好意思。
“嗯,就…随便買的。”她低頭看打開的鞋盒,上面印着熟悉的運動品牌标志,鞋是粉色網面,看着很輕。
她問:“這是買給我的?”
沈灼立刻擺出一副當然了,除了你我還能買給誰的表情,嫌棄地看了眼她腳上穿那雙,再對比自己精挑細選的,還真是…滿意。
他催促:“鞋脫了,試試。”
蔣誦脫下鞋,腳上還穿着店員送的襪子,純白的淺口,正面繡着大寫的S字母。她直接伸過去,沈灼動作自然地幫她穿好。
“大小怎麽樣?”
她站起身,在地上走兩步,仔細感受,“正好。”
“舒服嗎?”
“特別舒服。”
沈灼一聽,緊繃的身體終于放松,他雙臂支着床沿,得意地說:“舒服就對了,這可是在大商場裏…”還沒說完,忽然想到剛才她穿的藍色運動鞋,“你這雙花多少錢,50?”
蔣誦眼神閃了閃,心虛地說:“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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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他深吸一口氣,擺出一副沒有我你可怎麽辦的表情,“傻,讓人宰了吧,下次想買什麽我們一起,以後不去那種便宜地方。”
這邊說着,又神秘兮兮地從枕頭下拿出一個長方形白色,扁扁的盒子,上面印着知名手機的品牌logo。
舉起來揚了揚,“還有這個呢,想不想要?”
蔣誦瞪大眼睛,“手機?”
“是,不用太震驚哈。”他神采奕奕,懷抱着精挑細選的禮物早早趕回來,在這憋悶的出租屋裏等啊等,就為了看她露出驚喜的表情。
女孩捂着嘴,小聲說:“都說了不要。”
“啧,哥送的。”他把’哥‘這個字咬得很重。
蔣誦慢慢往前,接過還沒開封的盒子,有些重量,她雙手捧着,低頭看上面的字體。
——雙卡雙待
——超大內存
——屏下指紋,面容解鎖,5000萬+1200萬超高像素……
她忍不住問:“這多少錢啊?”
沈灼的目光一直定在她臉上,像怎麽都看不夠似的,直直的,連他自己都無意識地深陷進去。
錢有什麽重要的。
她喜歡才重要。
“別問,哥有的是錢。”
蔣誦震驚的臉在聽到他這句話時倏地轉變,迅速恢複平時的模樣,蹙眉說:“都說了我自己賺錢買。”
他就像沒聽到她的控訴,“沒必要,給你買了就收着。”說完擡頭,雙手伸到她臉頰,很輕地捏住,“開心嗎今天?”
蔣誦的嘴角被迫吊起,不舒服,像成年人彎腰逗小孩似的幼稚。
她扭着臉掙脫,之後低頭,看手裏的新手機,很仔細地看,慢慢露出笑容,眼神晶亮地說:“開心!今天好開心!”
忽然想到什麽,随手抓起書包扔進他懷裏,也故作神秘,“我也給你買了,自己打開看。”
沈灼誇張地翻了她一眼,表情是不信,手卻伸向拉鏈,卻拽出一雙舊拖鞋,随手扔到一邊,“逗我玩呢?”
蔣誦挨着他坐下,眼神鼓勵,“在下面。”
他伸手進去撈,撈出一個紙袋,狐疑地打開,敞開袋口往裏看,“衣服?”
不止。
長袖黑色小衫,腰帶,羊毛手套,還有幾雙粉粉白白混在一起的襪子,他哎喲了一聲,最先拿起手套。
“我剛還想呢,這邊氣候真夠怪的,太陽是挺大,一點用都沒有,還是冷,凍手。”
蔣誦突然高興,“那我買的你剛好能用了?”
“對啊。”
她也學他,手伸過去捏他沒肉的臉頰,距離拉近,她笑着問:“開心嗎今天?”
沈灼嘴唇被拉扯,不太好發音,嗚嗚說了幾個字,她聽懂了。
“老開心了。”
陌生的沿海城市,還沒适應冬天的忽冷忽熱,本該陰冷的卧室,卻有斜陽從小窗照進來。
很奇怪,在這從夏末住到初冬,照進來的陽光好似驚鴻一瞥,還沒等仔細看,就無情地移走。
結果到了冬天,這陽光好像完成了一整年日照的KPI,最後的日子無所事事,大發善心地停在這陰冷狹窄的出租屋裏。
蔣誦趴在床上,把SIM卡放進新手機。
她是電子産品白癡,之前用的舊手機只有16G內存,去除系統和自帶軟件,只能下載幾個必需的app。
新手機內存256G,感覺像肖申克的救贖裏的男主角歷經千辛萬苦從排水道逃出來,跪在污濁不堪的泥地裏,在暴雨中自由地張開雙臂。
她記得那張海報,此刻就是這種的感覺。
把需要用的軟件一個不落都下載好,又挑好看的圖标下載了幾個,全都弄好後,她轉頭,看到躺在床上的碎屏手機。
随手拿起來,擦幹淨被指紋覆蓋的屏幕,鄭重地放進空了的手機盒裏。
沈灼從洗手間回來,剛好看到,随口說:“舊手機就別要了呗,應該能在二手市場換個鋼盆。”
“不行,這是我借的,以後要還給夏怡然。”
“…人家夏怡然不可能要,你要真去還,她百分之百罵你有毛病。”
她低頭想了想,“…在我最無助的時候,是她主動和我做朋友,還把手機給我用,我不能…”還以為天南地北相隔這麽遠,這些事早就塵封在記憶裏,實際很輕松就能想到當時的畫面。
如果深究內心,‘還給她’只不過是個借口,其實是想再見她一面,再親口說一句對不起。
把盒子蓋好,小心放在枕頭下的床角,不忘警告沈灼:“不許偷偷拿走換鋼盆。”
沈灼壓根沒在意這回事,正端着手機語音通話。
“我今兒不過去了,嗯,沒有城管?啧,早知道我就擺了,咱在內部也沒人,什麽消息都不知道……”
蔣誦坐在床上看他。
他似是感應到視線停駐,側頭瞥了她一眼,和對面的人說這邊還有事,匆匆挂斷。
湊過來問:“晚上想吃什麽?”
“吃…”
她今天高興,以前從來不操心吃什麽這個問題,仔細琢磨了一下,想到來這麽久了,兩人都沒出去逛過。
剛巧今天都有時間。
“我們出去吃。”她提議,還不忘加一句:“穿你送我的新鞋。”
***
學校在城郊,除了周圍自成小型商圈之外,其餘都是矮層的高檔小區,精致洋房連成一片,只能在圍牆外窺到內部屋頂。
蔣誦拿着半瓶水,是剛才在烤肉店沒喝完的。飯飽,水足,天還沒黑,正好在周邊逛逛,權當消食了。
南江綠化很好,人行道邊種着風景樹,從高處俯瞰,是翠綠翠綠的直線,渾然天成的和機動車道隔開。路上沒什麽人,兩人并排走着。
他突然低頭,看了眼她穿的鞋。
“腳還疼嗎?”
蔣誦搖頭,“不疼了。”
沉吟一瞬,突然說:“便宜的東西不一定差,但貴的東西一定好。”
說着,轉過頭,視線越過男人的肩膀看向旁邊的小區。裏面很靜,透出一股拒人千裏之外的低調,不用猜都知道,裏面一定規劃得恰到好處。
而她在圍牆外,只能看到第五層,那裏是超大的落地窗。
沈灼還在品咂她說的那句話,想着大概在誇他買的鞋舒服,那确實,他第一次買這麽貴的鞋,小五百呢。
心裏高興,自然地順着她的視線往裏看。
這附近他很熟,和別的攤主閑聊時說過。因為有大學,這片兒十年前就着重規劃,所以附近的小區房價很高,住戶大都是經濟穩定注重環境的有錢人。
和東林比的話,那裏的一套房子在這裏連個廁所都買不到。
他腳步放慢,低頭看腳下的路,灰色方磚鋪成的地面,光滑平坦,透着大城市獨有的整潔。前面有個女人也在散步,穿着套裝,精致窈窕的背影,手裏牽着狗繩。
小狗是白色的,比熊還是什麽,他認不出,只能看出經常光顧寵物店,四只腳都穿着小鞋,毛發從頭到腳修剪得很漂亮。
他忽然想起前一陣去理發店,和理發小哥熟了,他吐槽剪個頭這麽貴,幾剪子下去三十塊錢,簡直是搶劫。
理發小哥嘆了口氣,“知足吧,隔壁寵物店剪一次狗毛一百二呢。”
前方那只一百二歡脫的掙緊繩子,時不時要去樹根下或草叢裏搜尋同類的味道,可惜女人不準,緊緊地拽住繩子,時不時輕斥幾聲。
小狗雖然頂着一身漂亮的毛發,卻不能自由地去想去的地方,只能翻白眼瞪那女人,難受得龇牙咧嘴。
不就是喜歡撒歡跑麽,這有什麽不許的。
他想,确實不應該。
很快走到小區正門,女人牽着狗進去,門口站崗的保安訓練有素地幫她開門,從頭至尾,女人的手都沒擡起來過。
蔣誦收回視線。
由儉入奢易,舒适會上瘾,她垂眼看腳下和人行道顏色不一樣的花磚,小聲說:“這裏不是輕能住進來的地方吧。”
那當然了。
不過沈灼沒搭腔,他深吸一口氣,拉着她的袖口繼續往前走。
直到離開小區門口,他才語速很慢地說:“你…鋪墊了這麽多,其實還是想去兼職吧。”
蔣誦心裏咯噔,沒想到被這麽直白的挑明。
她故作鎮定,“是,我要去,已經講好了。”
沈灼‘嗯’了一聲,神色輕松,态度和前幾次截然相反,“那就去,你這麽努力地考到這裏,假期有能鍛煉能力的兼職,是好事。”
這下輪到蔣誦愣住了。
她歪頭,仔細看他,企圖找出違心答應的表情。
可惜沒有。
“真的?”
他點頭,習慣性地伸出手,本該落在她發頂的,卻急急調轉方向,揚手抓了抓自己的後頸,坦誠地說:“真的,哥什麽時候騙過你,那邊各方面條件都很好,還能交到朋友,真是一舉兩得。”
蔣誦猛地停下腳步,聽他這麽說,心裏應該是得償所願的輕松,實際卻更沉重了。她急急拽住沈灼的袖口,把他也拉停。
“我是去兼職,但回來住。”
沈灼皺眉,“折騰什麽,不嫌累啊。”
她認真地說:“不回來的話,我會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