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第 9 章
疾馳在公路上的機車像射出去的一條線,快的留下殘影,奔向看不見的遠方,抛下循規蹈矩的一切。
裴榆感覺有什麽變得不一樣了,一切都不受他的控制。
可……他确實想看海,想親眼看看占據了地球表面71%的海洋是什麽樣子……
就當陪陸雲遲發瘋吧……
他試圖将這一切的不合理推給陸雲遲,但實際上心底也知道,瘋的不止一個人。
曾經膽怯,畏首畏尾的裴榆,或許在慢慢消失。
裴榆第一次坐別人的後座,勾住陸雲遲那勁瘦腰的胳膊勒的死緊,生怕掉下去。頭上戴的全包頭盔隔絕了機車轟隆隆的噪聲。
一開始,裴榆以為陸雲遲會擺脫他的手,不耐煩地讓他放松,畢竟這才是陸雲遲會做出來的事。
但,并沒有……
無論他多用力,對方都只是專注開車。
慢慢地,裴榆身體自己放松了下來。
正因為大腦空了下來,他才記起來一個自己之前忽視了的問題——陸雲遲這年紀,有摩托車駕駛證嗎?
“放我下車,我們還是別去了!”
“瘋子,你這樣是不對的——!!!”
三好學生裴榆的抗議被耳畔猛烈的風聲吹散,半點也沒有傳進陸雲遲耳朵裏。
也或許是,陸雲遲聽見了,但并沒有停下。
就這樣用時三天,裴榆有種自己是被綁架來的錯覺,從一開始上了賊車,之後無論他如何勸說對方回去都沒用了。
他抗議最強烈的時候是在第三天,也就是周一的時候。
“我們到底要去哪裏?為什麽開了兩天都還沒到,今天該回學校上課的,老師沒看到我如果按曠課處分的話,我的獎……”
裴榆話還沒說完,嘴裏就被塞進去一塊小蛋糕。
他的抗議化成了嗚嗚聲。
這場說走就走的旅途中,陸二少也沒有在吃和睡上虧待過,吃要吃高檔餐廳,睡要睡五星級酒店。
所謂有錢能使磨推鬼,大概就是這樣吧。
而且裴榆發現,陸雲遲很喜歡投喂他,每一餐都會特意為他點甜品,明明對方都不喜歡這些。
也正因為這樣,這段路不僅沒有因為奔波瘦下來,反而本就有些瘦削的臉頰有了圓潤幾分的傾向。
“你上輩子是窮鬼轉世吧,滿腦子就惦記着錢。你學校那邊我已經幫你請假了,不會處分的。”陸雲遲甚至想翻白眼,但礙于雅觀又壓了下去。
那雙睫毛濃密的鳳眼轉而看向小木頭那鼓起來的腮幫子,嗯…有些像倉鼠。
“下午就能到A市的海邊了,雖然我也沒來過,但那裏照片裏的海很美。”
正如陸雲遲所言,下午确實就已經到了。
天氣溫暖宜人,紫外線也不強。首都A市的海幹淨澄澈,海灘海面也沒有任何垃圾,水天分界分明,觸目所及皆是一片蔚藍之色。
聞着內陸從未聞過的海風,裴榆深呼吸了一下,只能想到兩個字——值得。
是啊,規規矩矩活到現在,偶爾的一次任性,才真的讓裴榆覺得他還活着。
為了能夠看的更清楚,本來近視度數就不深的裴榆摘下了厚重的眼鏡,不想被鏡片影響視野。
畢竟——這是初次面朝大海,他想用這雙眼将這一切刻進記憶之中。
摘下眼鏡,那雙淺琥珀色的瞳孔就再沒遮擋,漂亮的不可方物,海風吹動了裴榆柔軟黑發,露出飽滿額頭。
猶如蒙塵明珠被擦拭幹淨,展露應有的光輝。
他在看海,殊不知有多少人在悄悄看他。
裴榆站在海邊看了很久,看海面上的波瀾;盤旋的白色海鷗撲騰翅膀;和…逐漸下落的赤輪……
“為什麽,海邊的太陽這麽大……”裴榆說話的同時将手掌對準火紅金烏,五指張開,這樣看,就算是十個手也将它遮不完。
一旁的陸雲遲雙手插兜,透着慵懶,看向裴榆的純粹黑眸中裝滿少年的身影,“笨蛋,是因為沒有參照物,當你只能看見太陽的時候,它就會是最大的。”
“原來是這樣。”裴榆對于陸雲遲的答案深信不疑,一側頭就撞向那雙專注的黑眸,有些不知所措…為什麽盯着他看啊……
難道……?
“你看起來不像男生。”陸雲遲有些不自然地移開眼,抽出手抓了下自己被海風吹亂的頭發。
這話聽着像間接說他娘,但陸二少願意間接說,就已經很給面子了。
裴榆默默地将眼鏡重新架回鼻梁骨上。
他們沒有再停留原地,而是踩着沙灘在海邊漫步,享受着清新的海風和美麗的海景。
在落日幾乎消失的時候,陸雲遲那缺乏血色的薄唇微張道:“陸盛于你,到底是什麽樣的存在。”
裴榆腳下一頓,突如其來的話語讓他感到沉重,同時也意識到陸雲遲并不是突發奇想才帶他來看海的,而是另有目的。
果然,裴榆停下之後,陸雲遲也跟着逼近他一步,那高大的體魄微弓壓向他的那剎那,無形的壓迫感被放大……
“僅僅只是學長?還是朋友?都不對吧。”
“你看他的眼神,別人看不出,我倒覺得很不一樣……”
裴榆被最大的心事被戳中後少見的怒了,他一把捂住陸雲遲的嘴,用大聲說話來增強自己的氣勢:“你胡說什麽!我沒有!”
等裴榆稍微冷靜一些後,陸雲遲才慢條斯理将人的手扒下來,但卻扼住人手腕沒有放開。
口吻帶着點讪笑:“裴榆,你真的不擅長撒謊。”
“你喜歡他?是同性戀。”
……
稍顯逼仄的衛生間隔間,多數光亮被阻擋在門板之外,唯獨門板下方的縫隙處有光刺進這昏暗的空間中。
裴榆此時正坐在馬桶蓋上,他肩背處凸出的肩胛像兩片薄薄的蝶翼,大大咧咧岔開的雙腿白皙細長。
他略有些上縮的短裙半遮半掩露出屬于男性才會有的純黑平角內/褲,又透露其中另有隐情……
雙手食指堵住自己的耳朵,可一門之隔外的聲音還是源源不斷地闖進來……
衛生間一直都是某類人群喜歡尋求刺激的地方,但這次的刺激對于裴榆來說:是針對他自己的。
明明都已經特意找了離別墅最遠的衛生間,應該不會有人來才對,結果還是遇到了現在的局面,不成想第一天上節目去哪個衛生間竟然成為難題……
現在不僅身體上進退不得,還得遭受精神折磨。
外面的聲音都是來自同一個女人。
“切,我跟你講,那個女的可讨厭了!”
“真是無語,不知道裝給誰看,可能以為男人都喜歡這種款式吧。誰會看的上她?”
“你是讓我猜有哪些男嘉賓對她有好感嗎?這才第一次見面誰能猜出來啊!不過照我看……都挺讨厭她的吧,尤其是那個男人……”
說到這,打電話跟人吐槽的女生停頓了很久,貌似陷入了某種讓她覺得愉悅的回憶當中。
實在是那人在三位男嘉賓之中脫穎而出,光是想到那張俊美無俦的臉,都會讓人晃神許久。
但當晃神結束後,顯然跟好閨蜜背後繼續诽謗另一個強力競争對手更會讓她感到壓力變輕,是種發洩的好渠道。
以前的裴榆是不會在乎外界的聲音的,畢竟他忙着拼命讀書,沒空管別人。
更何況到昨天為止的他都是平平無奇,屬于丢人堆就消失的‘普通人’,根本不會成為別人的話題中心。
厚重的框架眼鏡;擋了大半張臉的厚重劉海;衣櫃裏裝着十幾件相同的白T恤、黑長褲來回替換……
這樣的男生,別說不會引起女生的喜愛,就連男生也不會願意跟他交朋友。
無趣呆板,是其他人給他的标簽。
即使有人想試圖跟他做朋友,也會被埋頭在比聖經還厚的書籍中的後腦勺給冷冷拒絕掉。
而為了上這個節目,他不僅改變了外表,就連‘性別’也跟着做出改變,正因為他知道自己身材清瘦,容貌秀氣,作為男嘉賓的話從裏到外,是沒有半點優勢的……
但作為女嘉賓可就不一樣了,而且這樣的話也就不會輕易被別人認出自己來。
聽着門外那越發不堪入耳的話,裴榆漸漸放下手。
按照以往不喜歡招惹麻煩事的慣性思維,他必定是會等再久也要等那個女生走掉自己再出去的。
可現在…他本身就已經陷入麻煩當中了不是嗎?他不能再沉浸在從前自己的世界中了,要走出來才行。
即使不适應,也得去做出改變才行。
參加這檔節目,是目前來說完成目标的最好渠道。
裴榆的視線從能夠倒映出他容顏的地板逐漸上移到那黑色的門把手,只需要輕輕一推……
“是啊,到時候等第一期節目播出的時候你就知道了,我絕對沒有誇張。”女生說着話同時從放在洗手臺面上的高仿名牌包中掏出少有的真貨口紅。
邊給自己掉色的嘴補妝,邊含糊繼續說:“反正我不喜歡她,但是錄節目嘛,表面功夫還是得做足,我今天跟你講的你可——啊!!”
正一心二用的女生完全沒有注意到被自己念叨這麽久的主角是什麽時候出現在自己身後的。手中的口紅啪嗒直接掉落在地,應聲斷裂,還留下一灘紅痕。
她通過高大占據整面牆的鏡子看向自己背後的人,有種掉進鬼片中的驚悚感,畢竟衛生間不甚明亮的燈光下裴榆那張影影綽綽看不清表情的臉确實是帶着森冷之感的。
裴榆塗着番茄紅色號的唇帶出笑意,手指白皙修長,正輕巧地捏着抽過來的手機,替被吓到的女生說完了接下來的話:
“可千萬不要說出去,知道嗎?”
“什麽?啊,天!你是誰?幹嘛拿着他的……”
電話那頭的聲音還沒說完就已經被挂斷了。
裴榆從來就不喜歡笑,但在決定參加這個節目的時候他就告訴自己,必須笑。
他的臉唇紅齒白,笑起來正好露出八顆牙齒,就像練習過無數次一樣,很标準,但也沒多少感情,從齒縫中溢出句話:“我沒記錯的話,你的名字是林妙妙?”
從被突然出現的驚吓中緩過來的林妙妙清楚知道自己為什麽沒有發現對方,原因只有一個——肯定是比自己先進入的衛生間的,那所有說的話她肯定都已經聽見了。
那到底為什麽不早點出現打斷自己?!
她不好意思回頭直視對方的眼睛,只能隔着鏡子這個媒介輕輕點頭,帶着種僞裝被拆穿的心虛感。
畢竟自己白天初見的時候可是盡力将小太陽人設維持的很好,那時候對裴語的态度可非常殷勤。
好人緣在她看來很重要。
裴榆同樣看着鏡子裏那張色彩斑斓的小臉蛋,帶着一笑泯恩仇的大度,淡聲道:“嫉妒會讓人變得醜惡起來,為了你的臉蛋着想還是別這樣,好好相處,畢竟見面的機會還多。”
裴榆可不會在意對方會不會想見到他。
将手機放回臺面之後,就踩着高跟鞋離開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