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
第 5 章
表裏世界都有住民,紐約成為黑路撒冷以後,裏世界也受到影響。
住民不再單純是人形,幾乎和異形對半開,有的住民是忽然變異的,也有的是新人。
但不管是表裏世界,需要魔女追捕的異形,都是同一個長相:浣熊。
浣熊不是無緣無故出現的,它們由逝者化成。
若逝者擁有執念,不肯進去到裏世界,一直在表世界飄蕩,時間長了,就會變成浣熊。
在日本,這種存在被叫做“虛”,在倫敦,叫它們作“龍”,在黑路撒冷,它們是“浣熊”。
沒了人、老鼠和鳥外(昆蟲不算在列),浣熊就會成為紐約的主人。
平均壽命不到兩年的生物,伴随着城市化,也學會了與人類共居。
它們不僅會偷吃貓糧,更會翻垃圾桶,也學會了爬電線杆,躲藏在後院年久失修的棚子裏。
它們還學習到了人類的生存方式,并不單獨行動,而是成群結隊、團夥出行。
人類的食物對浣熊來說很不健康,城市化帶來的危險,反而減少了浣熊的壽命,讓它們死在各種各樣的事故中。
不過,還是有不少人會投喂浣熊。
聽到敲門聲後,對上它們亮晶晶的眼眸,得到抱拳與作揖的手勢,誰都會心軟。
——紐約的浣熊,卻會在你進屋拿食物的那刻,化身成龐然大物,若蟒蛇般一口将你吞吃進去。
因而,出于恐懼的尖叫遠遠少過感嘆其可愛的叫聲。
失蹤案年年有,月月有,不少人都描述,家人朋友只是去應了個門就不見了。在舊紐約和如今的黑路撒冷出現這種情況,犯人通常就是浣熊。
身為魔女,或者被戲稱為“獵熊人”,難點在于從普通浣熊中,區分出異形浣熊。
在面對生死危機和進食兩種狀況外,兩類浣熊長得一模一樣,肉眼根本無法分辨,需要借助探測器才能了解。
除此之外,還有一種更快的方法——
我對着巷中的浣熊投出了匕首,它吓得沿着消防水管,“嗖”地攀上了屋頂。
匕首到底擦過了它的皮毛,即刻開始分析它的DNA。
這當然不是普通的匕首,而是我花了大價錢,以地獄發放的設備為基礎,專門定制的對浣熊武器。
它內置各種魔法,不僅能記錄下被匕首掃到過的浣熊,并在下次遇到同一只浣熊時辨別出來,還能同我的身體産生連結,将這一結果即刻告知于我。
其他魔女,都是在接到活動情報後,前去追擊浣熊,而我則是——
“喲,浣熊達人。”留着金色長發男人從後方走來。
男人叫做格雷哥爾,他人眼中,他的主業是格鬥手,實際上和我一樣,也在做魔女。
魔女有一個更正式的稱呼,叫做浣熊守護官,但十歲出頭的我覺得魔女更帥氣,就一直這麽叫着罷了。
我和格雷哥爾都是守護隊的高級成員,偶爾會在這座城市裏撞見。
“好久不見了你啊,浣熊達人,休假休夠了?”他手裏還拿着酒瓶:“我以為住在曼哈頓酒店裏的你從來不會缺錢。”
“工作也不是為了錢。”我走到他面前:“你最近怎麽樣?”
“還是老樣子,格鬥和抓浣熊五五分,生活充實得很。就是兩邊的老板都挺麻煩的,也沒遇到有意思的對手。”他晃了下酒瓶:“好不容易來了一個,突然手骨折了參加不了比賽。你也知道的吧,還是個名人呢,那個白毛紮普。”
……真的是,紮普這個家夥簡直和幽靈一樣!
“聽說過。”我說:“估計是欠了格鬥場老板一大堆的債吧。”
“是啊,你很了解啊。”格雷哥爾說:“浣熊達人最近對浣熊之外的事也有了興趣?”
“知道多些當然好。”
“你變了,”格雷哥爾誇張得搖了搖頭,“你變了啊,安吉麗卡,剛入隊時候哪裏有這樣的雄心——”
“好了,別說了。”我朝他揚了下手,邁步離開:“晚安。”
走出了幾步,格雷哥爾又叫住我:“我聽說,那個時間書卷的任務派給你了。”
都是同僚,我們之前卻不常聊工作。
格雷哥爾沒什麽上進心,所以我比他晚成為魔女好幾年,也和他升上了同一個位置。
他本要去到管理層,卻因熱愛表世界,不肯去裏世界坐班。
我扭頭看向他,格雷哥爾緩緩開口:“聽說血界眷屬也盯上了它,你最好小心點。”
血界眷屬,這還真是新的情報。
不過在上一次執行任務時,也有不少人在找它,血界眷屬雖說是勢力最強的一批存在,但最終,書卷還是落到了我的手裏。
“他們是最不需要擔心的。”我說。
“你還真是胸有成竹,好運!”
我将格雷哥爾的祝福聲抛在腦後,晃了下匕首,将它扔到空中。
匕首載着我,做了十公分低空飛行,将我送回了住處。
一家三口的合照就擺在床頭,我在睡前拿起來看了看,過往好似雲煙,此刻又飄入我的腦袋裏。
如今這座公寓,是大崩壞中翻修了兩年才重新建好的。那兩年我在馬路對面租了房子,每天一開窗就能看到它。
事情發生的那天,我在中央公園,幫着照料馬匹。
新年的煙花綻放之時,響起了巨大的爆炸聲,幾聲之後,我才反應過來事情不大對勁。
轟隆聲是從不遠處傳來的,好似滔天洪水湧進了城市。很快地面也一同震動,大腦連同身體晃了幾下。
那個時候我還沒改良匕首,它不能帶我飛,我也沒成為高級守護官,在得到許可前,沒法用高級的飛行魔法。
跑實在太慢,我直接解開了缰繩,騎上了馬背。
平靜果然是短暫的,在馬車夫的驚叫聲裏,我跑回了家樓下,剛翻身下馬,就有什麽砸到了我的腦袋上。
擡頭再看,我以為見到了超現實主義的畫作。
——公寓樓的上半部分直接倒轉,懸浮在空中,好似被掰成了兩半的威化夾心餅幹。
打到我額頭的是建築的碎屑,它們若大雨傾盆,嘩啦往下掉。
馬匹驚叫,我卻還想着要遵守規則。
既然沒法直接将飛行魔法用在我自己身上,那就施加在馬身上好了。
随着樓層上升,我的心髒也快被撕裂。
斷開的那一層,剛好是我家樓上。我用手機打家裏的電話,響了兩聲後,有人将它接起。
爸爸和媽媽還在睡夢中,我讓他們不要動,我馬上就到家。
當我接近窗口時,兩人都從陽臺探出身體來,他們往外看着,神情空白,當看到我時,更是吓了一跳。
就算事情已經結束的如今,讓我回想起同一幕,依舊格外艱難。
我要拉住他們,讓他們回到房間裏,可風卻吹得比我的動作快。他們的身體驟然浮起,好似綠野仙蹤裏的情景般,被卷入了上空。
我策馬追去,在風裏打着轉,使用了無數魔法,都沒法抓住他們。
所以我知道了,帶來這一切改變的人施加了比我掌握的更高級的術式,我沒法挽回,所做一切都是徒勞。
我接連幾日徘徊在城市中,想盡我可能幫助還活着的人,裏世界也一團亂,對魔女開放了權限。
夢一般的幾日,待我重新回到裏世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尋找我的父母。
我以為他們已經進入了轉生,只要能再看上他們一眼就好。
可是沒有,無論哪裏都沒有他們的身影。本來自動生成的名單上會有,可我翻來覆去看了好多遍,就是不見兩人的名字。
“我想你的父母是變成浣熊了吧。”這是剛調來的浮竹先生和我說的第一句話。
他說的第二句是:“但是沒關系,你可以找到他們的,一定。因為,你是他們的女兒啊。”
從前看千與千尋,大概是和東方文化存在隔閡,我怎麽都不能理解。
在結局裏,女主角是如何從那麽多只豬裏,辨認出了她的父母。要說的話,只有倚靠魔法了吧。
在找尋的過程中,我倒是逐漸明白了。
不管在紐約裏生活了多少只浣熊,我都一定會找出我的父母。這是一種決心,決心會帶來結果。
按照原先的時間,我在三年後才找到他們,将他們從痛苦中解脫。
這一次,說不定會加快些。
失去的東西已經沒法回來了,我只能承受這份痛苦,抛下任何和家庭有關的念頭。
我放下相框,鑽進了被子裏,不禁想到格雷各爾的話。
紮普的手手骨折了,說難得,好像也并不少見。莫不是被我早晨雇的那個人給打的?
不,我才不是擔心,只是覺得的骨折了的話,他明天就不會去KDFC影響我蹲點了吧。
事實證明,我錯了,錯得離譜。
紮普·倫弗洛不是個記仇的人,尤其是他對別人做過的仇,他會忘得一幹二淨。
紮普·倫弗洛也是個記仇的人,他不記得具體的事,但會将小小的仇一點點兒積攢起來,然後整天找你的茬,卻忘記他最初是因為什麽事開始找人麻煩。
一大早的,我就看到他出現在KDFC店門口。
……既然他在店裏等,那我就在店外等。
在目标進店之前,就将人找到,可以避免我和紮普打照面,或碰見目标被在店裏找事的紮普吓走的情況。
守株待兔,誰不會啊。
這個白毛混蛋已經将我耍了一回,是他再次帶給我,我也可以擁有幸福生活的幻夢,也是他親手打碎了這個夢。
我現在是有事,等我結束這個任務,再認真收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