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

第 14 章

我和紮普是在街頭認識的,但我沒說過,那是個怎樣的街頭。

哪怕紐約不再為紐約,重組後的街區依舊會恢複其本來的模樣,有最平靜的地方,也有最混亂的地方。

一日的突發奇想,讓我去到了最魚龍混雜的街區,租下了最上層的本用于堆放雜物的屋子。

我以為危險會将我靠近,可人們只是注視着我,并不主動出擊。

在這裏,人人都遵守秩序,而它之所以混亂,是因來到此處的都是沒有家的人。

原來這個世間認為漂泊者是不安定,無論是否做了什麽,都應被視作危險。

他們的自由應當被束縛,他們的存在應當被抹消。

哪怕搬到了這裏,我也照常上班,浮竹先生沒有起疑,不過以為我想換個環境,可我知道自己到底有多不對勁。

我的身體裏正在混戰。一方讓我逃,一方讓我留,我不知道要怎麽對付它們,才能從這日複一日的生活中脫離。

再次遇見紮普,就是在這種時候,這個街頭。

我下了夜班回來,回到屋頂的住處。

按照合同,整個屋頂都是我的,但我沒有做任何打理。

我任生了鏽的桶子堆成一整個桶園,陳年的痕跡粘連在各處,房屋上的窗戶也有一層薄灰,不是門上挂着“請勿打擾”,會以為是無人居住。

和往常一樣,我推開門倒頭就要睡。

進門時我已察覺到不對,因為門開了一條縫,而我向來随手關門。

可我困倦至極,直奔卧室。在門邊一眼看到床,終于發現了不對。

一雙滿是泥土的皮鞋和自己長了腳一樣,呈現出亂七八糟的姿态,躺在我的房間裏。

在我舒适的床上,溫暖的被子下,已經有一個人在了。

有那麽兩秒,我以為是自己走錯了地方。

床頭的合影告訴我,不是,這就是我的住處。

那麽,這個人是誰?

我無聲地接近他,并不擔心我會受到傷害,現在想來,這是我的不對。

最大的傷害可以出現在身體上,也可以直接擊打內心,二者互相影響,沒有一人能夠逃脫。

當時我沒有任何警惕心,單純感到意外,走近床邊,俯身推了推創傷的人。

“喂。”我叫他:“你走錯地方了。”

我以為要叫很久,這個人才會醒,但這把衣服脫得到處都是,唯一遮蓋他身體的是我的被子的人,立刻就睜開了眼睛。

他是趴在床上的,背部朝上,長長的白發遮住了他的眼睛,好似幾個月沒有修剪的劉海,被他用手往後捋去。

我看到他赤色的雙眸,然後他也看見了我。

我被睡意控制,他也一樣吧,因為他和錯走進了小熊屋子的女孩一樣,露出睡得極其滿足的神情。

他看上去是那樣幸福,就算世界毀滅也無法将他影響。

紮普·倫弗洛就是用這般模樣望着我,然後用帶着鼻音的沙啞聲音對我說:“早上好。”

我沒反應過來,他已翻身坐起,手撫過我的臉側,吻住了我的嘴唇。

加了一晚上班,我實在太懵了,當他帶着熱度的手貼住我的皮膚,我睫毛上的冰霜都要融化,而他的嘴唇似乎帶有另一份魔力,沒有任何侵略,就将我的思緒帶離此刻。

最先反應過來的,不是我,而是他。

那時我已經躺上了床,他就在我的上方,我沒明白狀況,他的眼睛忽然慢慢恢複了色彩,忽然咳了一聲,随即側過腦袋,大聲嗽了起來。

我莫名其妙,他連忙起身,邊揮手邊在地上拾撿他的衣服,轉瞬就消失不見了。

我讓他走了,我沒留住他。

因為,我知道他是誰,随後找到他也是再容易不過的事。

假裝遇見,探尋情況,邀請他去到我的地方。

一切都很順利。

原來他的身體有隐疾,一開始大吼大叫,假裝無事,後來則說是和前女友分手,導致了他載氣不能。

前女友消失得無影無蹤,連一個名字都沒留下,他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不管看了多少醫生,用了多少法術,就是沒辦法重振雄風。

本能和真實不斷掙紮,他已禁欲數月有餘。

走進我家是正在被人追,本想找個地方躲躲,但床太舒服,他就睡着了。

“你別誤會啊,”他說,“我不是小偷!真的是巧合!”

的确沒丢失錢財,但被禍害的不止床,還有我的冰箱,裏面的食物七零八落,每個都被咬了一口。

紮普說通常情況下,他都會在主人回來前離開——

“啊,我幹嘛和你說這些?”他氣鼓鼓的,抱着手臂,是在生他自己的氣:“算了,總之,那天是我的失誤,現在好了吧,我都承認了,你還要我怎麽樣?要走我的後門是不可能的我告訴你!我也遇到過像你這樣的女人!”

他和中二歲數的小孩一樣暴跳。

“你不記得我了?”我問他。

“啊?”他看着我,眨眨眼,又拉近了椅子看我,又眨了眨眼。

最後他湊到我面前,對我眨了眨眼,随即睜大了。

我以為他想起來了,他則滿臉驚悚,支支吾吾:“我是不是要對你說對不起?你是誰的姐姐,妹妹,女兒還是媽……不會吧?”

我的拳頭忍住了,沒砸到他的腦袋上。

那時對我來說,一切都是打發時間,一再打發,它卻還是失敗,怎樣都不肯起泡沫,豎立起來。

簡直,就和我面前這個人的重要器官一樣。

“我不是誰,”我說,“只是,我說不定能治好你。”

我的手指往空中點了點。

紮普低頭看向他的兩腿中間,又默默地将腿并攏了。

“不可能。”他靠倒在我家的沙發,全然不抱任何希望,大剌剌地擺了擺手:“我的前女友是個超級恐怖的大法師,你是誰,怎麽可能治好?我看這輩子,我也就這樣了,作為男人,作為一個人類,我……”

他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身體卻好像在逐漸塌縮,最後變成了小小的一團,縮在了沙發的一角,連聲音都帶上了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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