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章

第 34 章

我沒再去墓園,沒再去見紮普。

公主的離開讓我的生活中被掏空了一部分,從早晨不用再帶她去散步,到不再會在家中奔跑的身影。

然而,到處都是她的痕跡。

還沒吃完的狗糧,她最愛的玩具骨頭,我常抛給她玩的網球,銀色的毛發落在各處,我摩梭着她用過的梳子,想要哇哇大哭。

“不要,不要收起來!”我在家裏大喊。

爸爸和媽媽拿我沒辦法。當時,我只認為自己最傷心,沒有想過他們認識公主比我還久。

公主對兩人而言,也是無法取代的重要存在。

有些家庭在失去寵物後,會立刻領養新的,慰藉自身的傷心,而我們蘭茵卡家則是自虐型,遲遲無法從裏面走出來,乃至之後很長時間也無法迎接新的生活。

校車行駛過街頭,路過紮普看守的墓園,鐵的大門緊閉着。

有時候,我會在這裏下車,司機先生知道。

而現在他問我要不要下,我則搖頭:“謝謝,不用了。”

見到紮普要說什麽好?

我的心裏空落落的,将它挖成這樣也有紮普的一番功勞。我知道,我當然知道,不是他的錯,可是那個夜晚的紮普叫我覺得可怖、可惡。

他那麽喜歡錢,那樣想要贏得比賽,我不明白他的心情。

那是不屬于我和公主的世界,我失去了世界第一的公主殿下,也失去了我在這個世界上第二好的朋友。

生活還在繼續。

我在學校裏認識了很多新的人,哪怕他們會在紐約陷落時失去消息,那時的我也經歷了極為快樂的時光,大家一起開心地讨論小組作業,社會課上在公園裏散步,在走廊上奔跑打鬧……

小孩子能用尖叫填滿一切不快樂。

同時出現的另一種存在,則叫我有些困擾。

紐約有老鼠、烏鴉和小浣熊,可是在一夜之間,最後一種忽然變多了。

本來,小浣熊只出現在廢棄的房屋旁,夜深人靜的垃圾堆區,閃電般地成群結隊穿過車子底下。

現在不知怎麽,到處都是浣熊。

白天在學校教室裏蹦蹦跳跳,和蜘蛛俠一樣飛過樓與樓之間,甚至突然趴在路人的頭上,我驚叫出聲,對方卻毫無察覺,還以為我說他發型亂,他的手穿過小浣熊的身體,摸了摸自己的腦袋。

是誰瘋了?不是我吧,肯定不是。

可大家都沒看到,我也裝作沒看見好了。

紮普鬧別扭時,總是表現出冷淡樣子,雖然他努力裝作要和人翻臉,實際上扭頭就會好。

只要習慣了他的口是心非,就能立刻理解他的意思。

但也有時候,他是來真的。

......每次都是紮普主動對我投降,我沒見過那樣的時候,這次卻來了。

紮普不肯和我說話了。

早晨我醒來時,家裏沒人,本來是他要上課的時間,也不肯出現,只有晚上能見到他一面。

估計是他知道,我沒看到他人,一定會去找他。

感覺,像是養了一只貓,放養的貓。

學校的老師聯系我,說紮普已經連續一周逃課的時候,我終于知道,自己應該去管一下他了。

我的法力快要完全修複。

積攢起來後,就能用時空的術式了。

之前留在黑路撒冷是為了工作,如今在這裏,除了照看紮普,我沒有必須要做的事。

況且,還有真正的老師在等着他。

縱使要經歷艱難的訓練,他也會成長起來,在這過程中,不需要我,我不是必須的。

我找了他好久。從學校的操場、舊家的附近、酒店還有紮普喜歡去的小吃街。

我終于發現了他,近午的時候,在我與血族戰鬥的地方。

別墅被毀掉了,新聞報道是廚房爆炸導致,已經有別的人買下了這片地方,很快要蓋起新的樓宇。

廢墟外面拉了線,不讓人靠近。

不過,我覺得紮普恰恰會違背規定。

果不其然,他是在裏面。

我的出現好像打擾了他的清淨,他本在還算完整的一個平臺上睡覺,聽到沙沙聲醒來。

見到我後,他先是一驚,之後要講話,又克制住了。

“別鬧別扭了,”我說,“我們和好吧。”

“……”

“其他可以不說,學校你得去啊。”

“……”

“就算你現在口語很流利,還有很多其他新的東西要學呢。”

“……”

“我的意思是,我不可能一直在你身邊,你要學會獨立。”

他總算有了反應。

紮普背對着我蜷在水泥地上,小聲道:“……為什麽?”

“我不屬于這裏。”我說:“我有要回去的地方。”

“……不能……”

“什麽?”

“不……不能帶……”他支支吾吾地,又一下坐起身,擺出油鹽不進的樣子:“是嗎!你要走?那就走吧!現在就走!”

他跳了起來,雙手叉腰。

“走的時間還沒定下——”

“現!在!就!走!”紮普伸手一指:“反正你不屬于這裏,有要回去的地方!你就一個人走啊!還呆在這裏幹嘛!我也不需要你的東西!”

他說出從口袋裏拿出什麽,轉瞬就撕碎了存折。

我簡直要嘆氣。

雖說我清楚要怎麽對付他,可人偶爾也會被弄得火大。

我伸出手,被他扔掉的碎片飛回我的掌心,重新聚攏成一張。

紮普擰起眉頭,拿過來再次撕掉,我又修好。撕掉,修好,撕掉,修好,撕掉,修好……

他動作幅度很大,我站在原地,他累得氣喘籲籲。

“可惡!”他再次抓過存折。

我準備好了修,這下,他選擇拔腿就跑。

小小的身影轉瞬蹿進了樹林,我跟了上去。

不得不說,紮普小時候就很能跑,和經過前輩地獄般訓練的我不相上下。

大了以後,就更能造了。

“你要去哪裏?”我大聲喊道:“我沒心情和你捉迷藏!”

到處都是沙沙聲,最後我在一座山澗邊找到了他。

血族過着奢靡的生活,甚至在自己的別墅區內人工打造了一處山景。主人死了,瀑布還在嘩啦啦響。

紮普看我來了,驕傲地回頭。

“我都扔了,”他伸手一指,“就在水裏面。”

我的火這下真來了。不行啊,得控制住。

他要和我倔,我會更倔,面對小孩,必須控制——

“你不是想看我用法術找回來,是想看我跳進去吧。”

紮普愣了一下,擡起下巴:“有本事你就跳啊。”

我朝他攤了下手,往前邁出腳步,二話不說,跳了下去。

瀑布傾盆,我落在水裏,轟隆聲淹沒了我。

.....最終,我還是去了墓園。

我決定邁出小小的一步,先對紮普說話。

媽媽一直在說要找那個把我和公主送去醫院的人,爸爸問我他是誰,我說是路邊的人,不認識,兩人明顯不信,而且也猜到了墓園的管理者。

畢竟,我和他們提過紮普嘛。

“好奇怪啊,”在打了電話後,爸爸對我說,“管理墓園的人不是深膚色,而且是一個老頭。”

察覺到不對勁,爸爸和媽媽便告誡我,不讓我再去墓園了。

“沒有公主在你身邊,”他們這麽說,“你一個人不要亂跑了。”

提到公主時,我不會再哭。

家裏擺着和它的合影,但它的東西都被一一收拾,放進了倉庫裏。

全是和它的記憶,可屬于它的袋子不過二三,躺進了落灰的角落,或許永遠都不會再被翻出來。

奇怪奇怪,的确奇怪,人就是這樣奇怪,為了活下去,需要忘記痛苦。

可時,我與紮普共度的時間依舊是存在的。

他不是和浣熊一樣,我分不清真實和虛假的人,他是有血有肉,有溫度的人。

公主去世了,紮普還活着。但那一天後,我沒再見過他。

不可能不存在,墓園的管理者就是他才對,到底哪裏出了問題?

為了一探究竟,我還是跑去了墓園。

哪怕有過不愉快,自己鬧了別扭,我還是害怕失去,就和弄丢了公主一樣,失去紮普。

先要對他說謝謝,然後問墓園的事,之後叫他一起去和爸爸媽媽見一面,打消兩人的顧慮。

紮普不會是壞人,我如此堅信。

蟲鳴聲在秋季響亮,月亮的光輝則讓這片由白色大理石建成的地方不需燈光,雖說我沒有這麽晚來到墓園,可一點兒也不害怕。

“紮普,”我高聲喊道,“紮普,你在哪裏!”

以前我從沒這樣大聲叫過他,他總是會自己出現在我面前,就和……就和……

公主一樣。

餘光捕捉到了銀白色的閃光,我笑着回過頭:“紮普——”

有什麽擦過我的身側,我踉跄了一下,坐倒在地。

自林中黑暗深處,浮現了一道人影。

這下,我開始害怕了。而鬼,從來都不可怕。

不過,事情出乎我的意料。

自暗處走出的,是一個有着和善面龐的男人,他看上去很年輕,比爸爸要年輕很多,和學校新來的老師差不多年紀。

他低頭看着我,朝我伸出了手:“沒事吧,”

我眨了眨眼睛,又看了看他的手,将我的手放進了他的掌心,他一把将我拉起。

我拍了拍身上:“謝謝”

他朝我搖搖頭,月色照得他面色慘白,他面上雖帶着笑,眼中神色卻叫我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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