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章
第 35 章
雖然昭定帝讓衛含章玩夠了再進宮,但第二日衛含章還是帶着寧懷沙去了皇宮。
見到寧懷沙,昭定帝并不怎麽意外,這位不知使了什麽手段,讓他家十八看上了眼,都念叨幾年了。
不過衛含章在當場,左湖便随意指點了寧懷沙幾句,再誇贊了幾句,然後不知想到了什麽,突然道要讓他做二皇子的少師。
二皇子生母地位低微又不得寵,剛好他還又排在一個招昭定帝厭的次序上。但無論如何,讓一個才中進士的人做皇子的老師都是過于擡舉了,當然寧懷沙有點特別,畢竟他做了兩次狀元郎。
聞此言寧懷沙只是恭順的謝恩,并未多言。
但他被叫去先見一見二皇子左珉,以便即日起開始授課後,衛含章坐不住了。
“三哥?”
“不高興?見你不怎麽暢快,想着拿什麽哄一下你,結果還是千金難買美人笑啊。”寧懷沙一走左湖的動作也随意起來,他開始低頭翻看起了折子。
衛含章坐在一邊呼出口氣,那便說的通,只要非是朝中那些陰私算計就好,自己在上京的時間少,怕是寧濟州那老不死的在搞鼓算計,“沒有的事,寧懷沙才多大,他怎麽能去教導殿下?”
衛含章自己十六歲能去砍山匪,但二十歲的寧懷沙在他眼中也就是個小狀元而已。
“你在我面前謙什麽虛?他有幾斤幾兩我還是清楚的。而且我們不正缺得力之人嗎?看到寧濟州那一黨人我就想削了他們的腦袋,奈何朝中無能人,每每欲動則被掣肘。”左湖擡頭看了眼皺了眉頭的衛含章,“怎麽?舍不得?你啊,刀兵一道上是不世出的奇才,但在政道人心的計量上還是稍遜一籌。你樂意看護着他,他未必願意一步一步的來。”
衛含章想了想寧懷沙的身世,只覺他是想早日出人頭地,也好為他母親及受累的百姓正名謀利,便未再道什麽欲速則不達。
想通之後,衛含章捧着茶盞在一邊的幾案上撥着盤裏的橘子,好半天才挑出一個模樣頂漂亮的出來剝了。
左湖的餘光瞥見那人極其無聊的将橘絡一點一點的撕下來擺出個皇宮布局圖,然後才将橘子瓣送進嘴裏嚼了咽下,低頭笑了一下,“說吧,誰惹我們的衛大将軍不高興了?”
衛含章撇了一下嘴角,“沒有。”
左湖擱下折子從頭到腳的掃了他一眼,周身齊整無不妥當之處。那就是大問題了,這厮向來把皇宮當自家後院一樣進出,哪會這麽規矩呢。不過尋常之人跟他打交道慣了,知曉這人一向如此,不會多苛責他,那今日是誰,左湖很快就想到了,“被禦前的人為難了?王盛才。”
王盛才趕緊從殿外小跑進來行禮。
“傳朕旨意,嫖姚侯衛含章退三境之敵,衛國甚深,朕特許其面聖披甲帶刀不跪。”左湖未穿朝冕之服,語調也不十分冷酷嚴肅,但他道出口之言已有不容置疑的能力。
“唯。”王盛才冒着冷汗退下去了。
在衛含章入宮時,他特領着人依例要對其搜身,衛含章倒也配合,當即就把身上大大小小的刀兵一骨碌交了出來。由于林林總總數目相當的吓人,王盛才叫人仔仔細細的将他扒了一遍,就差沒把他中衣解下來也抖兩抖。當然,入宮就沒有受過這樣氣的衛含章笑的十分愉快,在場人也不知道他這一身刺客裝備公之于衆後,依舊嚣張的底氣是什麽。
王盛才出去後,左湖看了眼笑着吃橘子衛含章道,“高興了?”
衛含章利落的剝了一個新的遞與左湖,“三哥,我們去游湖。”
越國避左湖的諱,向來以水、塘、河等代稱,連胡人都以鞑子來稱,但衛含章從未仔細思量過這層。這天下,避君父的諱,但不避兄長的諱。
左湖低頭看了看堆疊的老高的奏折。
“一起帶上吧。不去嗎,三哥?”衛含章幸災樂禍,笑的更高興了。
“去。”
太液池上,換了個地點批折子的左湖,看着歪在一邊挑蜜餞的衛含章,一臉嫌棄,“你像個什麽樣?少吃點,等會兒晚膳還吃不吃了?”
這春光明媚再好不過,衛含章估摸着這八年的軍功夠他在功勞薄上混吃等死,而眼前人不知道還要批改多少年的奏折,心情分外愉悅。
“三哥,你好好批折子吧。”衛含章眯着眼,将果核砸向剛才一晃而過的影子處。
湖水中濺起朵水花,随即一只白肚翻出。
衛含章卻笑着探身望向那處,還舔了下上唇,仿佛已經看到了盤佳肴,嘴上竊語,“今晚有夥食了。”
“祖宗,這池子裏都是禦供的錦鯉。”
“小氣。”
過了會兒被他禍禍過一遍的蜜餞被推到了左湖面前,那人又将魔爪伸向了另一盤糕點。
左湖懷疑自己就是來受氣的,結果看見盤子裏挑剩下的蜜餞被擺成了一個“吳”字,外加一個不怎麽心誠的笑臉,他伸手拿走了笑臉的一顆眼珠子後,道,“去那兒幹什麽?”
“繪制輿圖。”
這人似乎有無限的精力,一刻也消停不下來。
“不準去,這回你得好好在京城給我養好了身子再說。”左湖這下真皺了眉頭。衛含章是個心裏沒數的家夥,只要他身上的傷病不作妖,他就覺得自己無所不能,但将軍難免陣前亡,左湖不希望有一天他的利刃要被迫歸鞘。
天下一國,是太子當年許諾給衛小世子随他一道的憑信,也是兩人共同之志,若有朝一日逐鹿之人只剩其一,還有什麽意思呢。
聽到拒絕,衛含章把手裏要遞進嘴的糕點捏碎了撒進湖裏喂魚。
“不吃正好給我省錢。”左湖知道他要鬧脾氣,早做好了心理準備,不吃他那一套。
見這招沒用,衛含章當即就換手段,将鞋襪蹬掉,然後拔了簪子,新式的脫簪光腳抗議。
相當不像樣子。
未免越國的大将軍繼續做出一哭二鬧三上吊的丢人之事,左湖馬上說,“我怕了你了,等宮裏的太醫檢查過沒問題,就放你去。”
見衛含章張嘴還要說什麽,左湖橫了他一眼,用筆尖指着他道,“不準再讨價還價,這是底線。”
知道沒有商量餘地的衛含章自挽了發,又将鞋子套上,“對了,三哥,你賞過我,我就高興了。別為難他們,他們依令行事本無過錯。”
“我還不知你性子?”不然也不是選擇只賞他以示警下面的人了,最次也得給王盛才幾大板子。
突然,衛含章想到什麽,從袖子裏摸出一物用兩根指頭推到左湖面前,“完璧歸趙。”
他嘴上這樣說着,卻也沒比遞蜜餞恭順多少。
左湖擡眼看了下,是可調越國境內各地兵馬的虎符,也不怎麽在意,“你拿着玩。”
“硌手。”
“來勁了是吧?等着,看我批完折子怎麽收拾你。”
衛含章看向他确實來勁了,連腰背都坐直起來,眼眸中的光比湖面上粼粼的波紋還要明亮,“比什麽?射箭、投壺、跑馬……”
左湖沖他笑了一下,“彈琴。”
衛大将軍能屈能伸,“三哥,我錯了。”
“沒門兒,今日我就叫阖宮都來聽聽我們家十八的琴技。”
“嘶,我頭疼。”說着他眉頭一皺就往船舷邊栽去,左湖立馬丢了筆一把揪住他衣領才險險沒讓他落到湖裏去。
“混賬東西!你知不知道這是船上!”
衛含章知道玩大了,立馬閉眼裝死。
春日午後天光和融,他這一閉眼竟在暖風中睡了過去。
寧懷沙和左珉過來拜見昭定帝時,左湖沖他們擺擺手,示意他們別說話擾了船中人睡覺,而兩人也只做未見衛含章身上披蓋着的龍紋大氅。
左珉對這一幕記憶尤深,不只是昭定帝那似乎願與衛含章共享天下的意思。
還是那日之後,兩人天各一方,昭定帝不知是否是年歲漸長越發為頭疾所累,宛如中了魔咒一般政令不暢、諸事不順,人也越發暴躁易怒。而衛含章驚覺自己嚣張輕狂過了頭,心懷有愧,每戰必存死志,處理軍務晝夜不息,恨不得榨幹自己最後一點價值,卻也真真切切落到了凡塵,體味了點民生疾苦。
但那兩人都再未有過如此惬意之時,他也知為何寧懷沙對張皇後感念至深。
寧懷沙每每憶起,其實是願意衛含章從那時就留在京師的,別的不說,至少那人不至于走到要磕參片度日的程度。
但張皇後遞了這麽個機會,他理所應當的拉住了被裹挾在其中的王德和劉節,讓他們該回去睡覺的睡覺,該找借口遠離的遠離,明面上做個一無所知的蠢貨。而後,順理成章的,王德成為了禦前大監,劉節成了禁軍統領。
至于系統,那貨一直以滅越為要,借着時機想要衛含章的命,再搞昭定帝一波好坐收漁翁之利,寧懷沙付出了點代價讓它混亂至今,想想也是可憐,不知這項任務完成後它會不會被返廠重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