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三十四、節目預熱

三十四、節目預熱

簡臻天真地以為改變她人生軌跡的大事件已經全部發生完畢,她今後的歲月會像一道小溪,緩緩地往前流動,她的生活不再會有驚天動地的變化。

然而現實在不久後就将她的天真打碎。

那天簡臻如常回工作室上班。

剛剛出現在門口,就引發了一次大動靜。

“簡臻來了!”不知道是誰叫了這麽一聲,然後是此起彼伏的低語聲,類似“是呀”、“她來了啊”、“好神奇”、“現在看臻姐感覺都不一樣了”等話高高低低地鑽進簡臻耳裏。

簡臻錯愕地看向一室直愣愣盯着她的人,遲疑地問:“這是怎麽了?”又看了眼牆上的挂鐘,九點過五分,遲到了,簡臻便解釋道:“抱歉各位,我今天是晚了點,因為剛才在路上遇見一起交通事故,我有點好奇,就多看了一會兒。”

很多人同時在和簡臻說着什麽,她們的聲音彙聚成一團,通通砸向簡臻,簡臻只能聽見亂七八糟毫無重點的話語,她根本不知道這堆人在說什麽。

簡臻糊裏糊塗地往裏走,邊走邊提聲說:“你們先冷靜點!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麽!”

離簡臻最近的一位同事直接将簡臻往她那邊扯,同簡臻說:“臻姐,你和老師上次拍的紀錄片發照片預熱了,昨天晚上發的。然後在所有預熱的照片裏,你的照片讨論度最高,評論區裏一大堆人說你長得好看,唬得節目組連夜又發了兩條動态,全是那集節目拍攝時的照片,還順便介紹了我們的工作室,連帶着工作室的賬號也多了一堆評論和關注。”

“啊?”簡臻反應不過來。

莫源湊到簡臻身邊,将手機伸到簡臻眼前,讓簡臻親眼看看節目組的賬號。

簡臻就這麽在一個全然陌生的賬號裏看見了疑似是自己的臉。這種感覺太怪異,她難耐地輕推開莫源的手機,低着頭快步走到自己的座位。

但廖牧正在那裏等着她。

廖牧告訴簡臻,節目組連夜給簡臻冠上“最美漆器師”的名頭,找了一大堆八卦自媒體發相關通稿,把熱度繼續往上推,讓讨論度持續高漲。

還半夜三更給廖牧打電話商量,說是想要将她們的那集節目剪成兩集播放,增加簡臻的內容,還打算提前一些播出,原定是第五集,現在打算提到第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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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牧其實不太懂綜藝節目的門道,節目組提議的所有內容,她都囫囵地答應了。

就這樣,幾張照片和幾道推力之下,簡臻突然變得小有名氣。

包括簡臻在內的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廖牧甚至後悔得捶足頓胸:“哎呀簡臻啊,早知道拍幾張你的照片就能有話題有流量,我天天讓範旻遠來給你拍。都怪我,是我的思想太落後了,我跟不上時代了,以前就光想着将漆器的照片和視頻弄得漂漂亮亮的,居然會忽略了這麽漂漂亮亮的漆器師,我可浪費多少時間和機會了呀。”

簡臻:“……”

廖牧的腦子飛速運轉,猛然提聲說道:“莫源!我們也要趕緊宣傳!立刻就在我們的賬號裏公布之前簡臻和廖雲比試的事,讓觀衆先對簡臻的身份有個底。”

莫源似乎也很興奮,立刻應道:“好好好,我要将比試過程描述得激烈又戲劇化!老師,簡臻那件作品的照片可以發了吧?”

廖牧忙說:“可以可以,我馬上将照片打包發給你,我們一起選幾張最好看。”

簡臻:“……”

廖牧和幾個員工在讨論要怎麽發布內容才能把握這次意外的流量,其他員工在邊幹活邊小聲讨論幾張照片和兩集節目會給工作室帶來多少訂單,全場最不受事件影響的人就是處于事件中心的簡臻。

她和往日一樣地工作。

廖牧走動間經過簡臻的座位時抽空同簡臻說一句:“簡臻,我們的機會來了,一定要好好把握!”

簡臻迷瞪瞪地答應道:“哦……”

可是她根本不覺得這是關于她自己的事,也不覺得那是她的照片,更不覺得她可以憑借此做到什麽。

簡臻暗暗嘆氣,放下手頭的工作,擦幹淨手,點開手機,在時下比較流行的某社交平臺裏搜索節目組的賬號,并點擊進去看。

她忍着心裏的怪異感将自己的照片都看了一遍,也看了底下的評論。

還是沒有真實感,她根本沒認出照片上的人是她,也不覺得那些網友正在評論的是她。

這能怎麽把握?

毫不真實的事情怎麽可能把握?

簡臻頓感不知所措,扭頭看向正在忙的廖牧,沒辦法求救,簡臻只好回過頭,繼續窩在自己的座位裏琢磨。

然而不僅冷靜不下來,心裏還越來越慌,她只覺在一個她無法企及的世界裏正在發生以她為由的事情,處處與她相關,卻時時無法被她觸碰。

簡臻咬咬牙,拿着手機快步往小院子走去。

簡臻一慌張就想着要約範旻遠見面。

她甚至因為太過慌張而不用微信,直接給範旻遠打電話。

範旻遠接起電話就調侃地喊道:“最美漆器師,我仰慕你很久了,不知道能否有幸見你一面?”

簡臻連忙半捂着嘴小聲制止:“別喊別喊,什麽呀這是。”

聽筒裏傳來兩聲範旻遠低低的笑聲。

簡臻不想聽,範旻遠好像是在笑她。簡臻直接問:“你今天忙不忙?我們可以一起吃飯嗎?”

“當然可以一起吃飯。但我今天整個白天都挺忙的,大概要晚上七點之後才有空,你下班後可以在工作室裏等我一會兒嗎?我忙完就去接你。”

簡臻撇撇嘴,她本來是想立刻就見面的,但沒辦法。簡臻應道:“好,你來了給我發微信,我到巷子口等你。”

範旻遠又開玩笑:“今晚見,最美漆器師。”

簡臻受不了地連忙挂了電話。想想又氣不過,給範旻遠發了個兔子生氣的表情包。

範旻遠在兩分鐘後給她回了一個安慰兔子的表情包。

做好約定就意味着心裏有可以期盼的近在咫尺的目标,簡臻稍感安心,回到座位繼續埋頭工作。

十多分鐘後廖牧卻過來同簡臻說:“有幾個同行和客戶都想見你,是以前帶你去見過的,你都認識,他們的消息靈通,知道你在網上火了就想再見見你。”

“我沒火,老師。”簡臻無奈地扒着廖牧的一邊手強調道,又抱歉地告訴廖牧,“我今晚已經約了範旻遠吃飯,可能沒辦法去見那些先生女士。”

廖牧露了個心照不宣的笑,“噢,那你就去和範旻遠約會吧,我替你把那些人都拒了。他們就是一群湊熱鬧的大爺大媽,不見也罷。”

“不是約會……就是吃個飯……”

簡臻在一派忙碌着關于她的事而又不需要她去忙碌的氛圍裏熬到晚上,終于在六點五十五分收到範旻遠的微信,“我離巷子口的公交車站還有五分鐘車程。”

簡臻趕緊去洗手,并小跑着回桌邊一把抓過手機塞進包包裏,同廖牧和仍在工作室裏的同事們匆忙道別,就一溜煙地沖出了工作室。

時間配合得剛剛好,簡臻一走到巷子口就看見範旻遠的車緩緩駛到路邊的停車位停下。簡臻一上車,範旻遠就撥方向盤往路上開去。

簡臻只扭頭看了看範旻遠,沒說話,由得範旻遠帶她去哪裏吃飯。

範旻遠瞧她臉上有倦意,也沒有同她開玩笑,随意說了幾件工作上的趣事,将在路上的時間填滿。

範旻遠懷疑簡臻的疲倦就是餓出來的。

她從上菜之後就開始悶頭吃,吃到半飽才稍微擡起頭,臉上的倦意已經消失大半。

範旻遠又好笑又愧疚地說:“不好意思啊,今天定下的工作有點多,弄得這麽晚,你餓壞了吧?午飯沒吃好嗎?在包裏備點小零食嘛,下午餓了可以墊吧墊吧。”

簡臻搖搖頭,“不關你的事,是我自己沒有好好吃午飯。都是因為那幾張照片……”

簡臻解鎖手機,将節目組賬號的界面點出來,将手機屏幕向着範旻遠。

範旻遠笑道:“這是很多人求都求不來的好事,你受到關注,就是工作室受到關注。”

簡臻收回手,垂眸看着屏幕中的照片,那都是她自己,認真髹漆的自己、看向廖牧認真聽講的自己、拿着漆器展示的自己,在明亮光線中的自己、在樹叢投下的光影中的自己,嘀咕道:“我不懂……為什麽?”

範旻遠給簡臻答疑解惑:“你很漂亮啊。”心裏偷偷補充一句:就像一只眉清目秀的兔子。

簡臻挑眉,悶悶地反問:“是嗎?”

範旻遠肯定道:“是呀,這可不是我一家之言,是很多觀衆都有此共識。”

簡臻的目光又回到她的照片上,問對面那位照片的創作者:“你是不是幫我修圖了?”

“我就調了光影和對比度,你的臉我可沒動,你就是長照片上那樣的。”

簡臻狐疑地瞥了瞥範旻遠,“……可是我總覺得你把我弄漂亮了。”

範旻遠聳肩,“照片出來的效果肯定有拍攝方面的原因,氛圍感好,觀衆們就愛看。我說過了,我是很厲害的攝影師,可沒有在騙你哦。”範旻遠朝簡臻笑笑,說,“總之不管是誰的功勞,現在的事實是你小小地出了名。”

簡臻略帶煩躁地按下息屏鍵,将手機放到一邊,向範旻遠訴苦:“老師說我應該利用好這種來之不易的名氣,可是我想不出來該怎麽利用,難道要在網上開個賬號吆喝賣貨嗎?”

“開賬號可以啊,賣貨就別了,你手裏的漆器又不是可以九塊九包郵的小玩意。”

簡臻撇撇嘴,“開賬號還可以做什麽?”

“就像工作室的賬號那樣,放漆器的照片,放平常制作漆器的視頻,還可以放點你個人的日常生活相關的內容,畢竟是你個人的賬號嘛。”

簡臻帶着意欲不明的神色瞅着範旻遠,她正在猶豫。

範旻遠便繼續同她說:“你不是明星,也沒有打算要往網紅的方向發展,所以除了節目組的操作之外,後續大概是沒有什麽手段可以維持流量的了,也就是說你身上的流量不會持續多久,所以你趁着節目還沒有播出,還有節目組想方設法為你保駕護航的時候,抓緊利用這份流量。做個人賬號是挺好的方法,畢竟不能關于你的所有資訊都從工作室的賬號發布,那是做漆器的工作室,不是管理你個人事務的工作室。現在節目組的賬號正給工作室的賬號引流,你再利用工作室的賬號為你個人的賬號引流,流量經過兩重波折,會有明顯的流失,但也好過沒有。如果你是來找我商量問我意見的,那麽我的意見就是,你要趕緊着手打理好你的個人賬號。”

“現在的搞宣傳都是在網上做賬號的嗎?你好像很熟悉,你平時的工作也會涉及這些嗎?”簡臻問。

“差不多吧,現在每個人都是自媒體,很多影視作品、綜藝等等的宣傳都要依靠做得好的自媒體。我也有個人賬號,而且為我帶來了不少收益。我在攝影界發跡的重要機遇是有一個十八線的小明星看了我賬號裏的某張照片,覺得喜歡,于是聯系我去幫她拍照,并且結果挺成功,我拍的照片成了小明星的代表照,她後續去跑劇組、跑節目組面試都是用我給她拍的照片,宣傳什麽作品也是常用那些照片,因此我的名氣忽然就起來了,在網絡上有點號召力的客戶一下子多了十幾個,我沒日沒夜地忙過那一陣,基本上就不用愁之後的工作機會了。”

“可是我不會拍照,也不會拍視頻。如果拜托工作室的同事也不是太好,她們要負責工作室的賬號,我不可能去請她們幫我弄,這樣會增加她們的工作量,不太好。”

範旻遠笑道:“不是還有我嗎?我幫你呀,拍照還是拍視頻你都可以找我。”

簡臻略感詫異:“你會拍視頻?”

“我是攝影師,幫你拍幾個視頻有什麽難的?拍靜态的作品和拍動态的作品,很多原理都差不多,根據客戶的要求提供畫面上的協助,我想我應該可以勝任,如果你不嫌棄的話。”

“我怎麽可能嫌棄……”簡臻低喃着,又忍不住要疑心範旻遠的話,再次問他,“你不是只拍照的攝影師嗎?”

範旻遠無奈地扶額,“你對我的了解真是太少了。先不說我的事了,來,我先看看你的賬號是什麽情況,你平時用的是哪幾個社交平臺?”

簡臻霎時變得呆滞,不太好意思地向範旻遠坦白:“……我沒有賬號。”

“啊?在哪個社交平臺上都沒有賬號嗎?”

簡臻仍是說:“沒有。”

範旻遠覺得這件事發生在一個同齡人的身上簡直是匪夷所思,“怎麽可能呢?身邊每個人都在做的事,你一點都不好奇嗎?你……”範旻遠突然無話,他本打算說簡臻總會發朋友圈的,連他爸媽都常在朋友圈分享生活點滴,卻想起自己似乎真的沒有看見簡臻發過朋友圈。

範旻遠輕咳一下,轉而說道:“像你這樣不熱衷于潮流俗事的人也是有的,每個人都在做的事不一定就是好事。”

簡臻說:“我對那些不好奇,我覺得生活裏沒有可以與別人分享的東西。而且哪怕是在網上,我也不是很想引人注目。”

“這樣啊……”範旻遠嘗試向簡臻說明,“其實還是有很多東西可以分享的,你看,今晚我們一起吃的飯你就可以拍照上傳,随便配上自己今晚的心情或者是對菜品的看法,這就是一次分享了,很簡單的。”

簡臻十分困惑,頗為認真誠懇地向範旻遠提問:“為什麽你們會喜歡幹這種事?”

範旻遠:“……”

範旻遠沒辦法解答這麽刁鑽的問題,只好同簡臻說:“不用深究為什麽了,反正現狀就是這樣的,想要向大多數人宣傳,就要進入到大多數人會注意到的、感興趣的領域裏。”

簡臻不太高興地抿嘴瞅着範旻遠,不知在琢磨什麽,又莫名地洩氣般往後一靠,整個人失落地縮在椅子裏,低着頭,口中念念有詞。

但範旻遠沒聽清她在嘀咕什麽,“怎麽了?還是感到太為難了嗎?”

簡臻說話的聲音大了些:“我沒有為難,我只是覺得我好像很沒用。我到現在還是在依賴老師和你,這是與我有關的事,是我的事,應該由我自己來面對,可我依舊沒什麽主意,只會慌慌張張地躲在老師和你的背後,看着你們去處理我的事。”

原來又是不小心掉進怯懦的陷阱裏了,這種陷阱有兩種面貌,一是讓人恐懼退縮,一是讓人無度地為自以為的堅強而硬撐。

範旻遠寬和地笑着同簡臻說:“簡臻,勇敢和獨立并不意味着要将自己變成孤島,你活在人與人的關系之中,所以你經歷的每一件事都會與周圍的人發生聯系,得到建議,獲得幫忙,都是十分尋常的。你已經很厲害了,憑着你自己的努力走過了一段只有你自己的路,你那本集印章的小本子都快要蓋滿印章了吧?那就是你的勳章,你可以為自己感到驕傲,也可以毫無愧疚地走在我們大家之中。”

簡臻仍是有點賭氣,噘着嘴,一把從桌上拿過手機,嘟囔着:“我現在就要開一個賬號……”

兩分鐘之後簡臻又問範旻遠:“我應該用什麽圖片做頭像比較好?”

範旻遠答道:“當然是你本人的照片,現在火的不就是你的照片嗎?”

簡臻:“……我沒有照片。”

“稍微擋着臉的自拍也可以的。”

簡臻破罐子破摔地說:“也沒有。”

範旻遠挑挑眉,簡臻好像在鬧脾氣,真有意思,似乎瞧見了一只兔子在用力跺腳。範旻遠憋着笑提議道:“那……現在拍一張?這裏的光位置不錯,自拍會很好看。”

簡臻低頭沉默好一會兒,而後悄悄擡眼看着範旻遠。

範旻遠很快接收到簡臻的用意,“行,我幫你拍。去我的攝影棚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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