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第 1 章
夏季正午的日頭正毒,偶爾還傳來幾聲蟬鳴的聲音,攪得人心煩意亂。
阿青和幾個只有十一二歲的小姑娘穿過重重回廊,打算回到住所。幾個小姑娘在路上叽叽喳喳個不停,抱怨着剛才學規矩時,柳嬷嬷的藤條打得有多疼,一路上都沒有人和阿青搭話,這倒不是因為她被排擠了,而是因為她是個啞女,說不了話。阿青也很不想承認,但沒辦法事實如此。
她本來叫季清清,是一個标準的鹹魚的21世紀女大學生,不知道怎麽就穿越到了古代一個看起來大概十六七歲的啞女身上,等她一睜眼就在這個李縣令的府上了,是李縣令的夫人在城門口的河邊撿到她把她帶回來的,當時她渾身濕漉漉的,後腦不知怎的被撞得頭破血流,夫人心善帶她回來還給她請醫治病,大夫看她醒來後就昏昏沉沉的,一問三不知,只說她許是撞壞了腦子,失了記憶,還有她的嗓子,大夫說應是娘胎裏帶出來的病症,怕是治不好。
等季清清醒來後,她也努力地嘗試着發出一些聲音來,不過到頭來都是徒勞,後來她也死心了。至于看病問診的錢,李縣令和他的夫人都還沒有大方到聖母的程度,看季清清既然無力償還,就幹脆讓她賣身入府做奴來還。
阿青這個名字是教她們規矩的柳嬷嬷給季清清起的,柳嬷嬷說:“既然穿了一身青色衣裳,就叫阿青吧”。
季清清汗顏,她看着身邊和她穿着一樣衣服的幾個女孩,心想這分明是府裏統一分配的丫鬟裝嘛,幸虧沒名字的只有她一個,不然阿青這個名字要像張偉一樣,喊一聲好幾個人應了,不過季清清也知足了,好在柳嬷嬷沒給她取一個像翠花、翠風一樣的名字。
不一會兒,他們就回到了丫鬟們住的小院裏,一進門秀禾就拉着季清清進了西邊的房間,秀禾應該比季清清大個兩三歲,已經入府好多年了,她平時都在小姐那邊服侍,“可回來了,我給你留了飯,怎麽樣今天沒再挨打吧”,季清清感激的笑笑,搖了搖頭,便坐下吃飯,一邊吃一邊就聽秀禾在旁邊自顧自地說了起來:“這個柳嬷嬷下手還是這麽狠,想當初我學規矩時,也是狠狠吃了些苦頭的”。
季清清也想不明白,不過是小小的一個縣令府,規矩怎的這樣的大,怎樣行禮、怎樣問安甚至是讨賞認錯,裏面都大有學問,做起來一點錯都不能出,一旦出錯,不僅要挨藤條,還要反複再做十數遍,直到做到完美為止,想她一個21世紀的新青年在這幾天的訓練裏,她的奴性已經到達一個巅峰。
不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啊,季清清感嘆着。
一旁的秀禾還在不停地說着上午的見聞,并不在意季清清的走神,秀禾總是這樣找她說話,無所謂季清清是否有反饋,她好像只是想找一個安全的發洩口,季清清最合适不過了,畢竟她是個啞的。
下午她們不用在去學規距了,可以留在院子裏幫着分擔幹一些雜事,季清清一個人坐在院子裏洗着一大盆的衣服,一邊在腦子裏将這些天了解到的關于這個時代的消息過了一遍,一邊思考着自己未來的出路,府裏的丫鬟小厮每月都會發月錢,原本她以為自己可以日後慢慢地存下月錢為自己贖身,但是經過她這段時間的了解發現,像她這樣沒有親人,孤苦無依賣身進府的丫鬟根本就沒有自己贖身離府這樣的一個選項,能擺脫奴籍出府的要麽是有家中男性親人為其贖身,要麽是她被許配出去時主子開恩放了她的奴籍。
該死的封建制度啊,季清清幽幽地想,首先她沒有親人,再者她也不想被随意許配出去啊。還有一個選項是她可以偷偷逃走,可是先不說能不能逃出知州府的大門,就算是逃出去了,她也沒有戶籍啊,這個時代做什麽都要有戶籍證明,住店需要,出城需要,甚至走在路上官差看你形跡可疑,也要查你。
擺脫奴籍離開縣令府這條路實在是太難了,可是留在這個府裏以後的日子也未必會好過,要知道在這個封建時代,主家是完全掌握自家奴仆的生殺大權的,萬一有個行差踏錯,自己這條小命可能就要交代上了,要怎麽謀得一條生路呢?
府裏一共三個主子,李縣令、李縣令的夫人還有他們二人的獨女,抱上他們其中一人的大腿以後的日子應該會好過很多,可是李縣令身邊不要丫鬟服侍,季清清也不想當爬床侍妾,畢竟她也是21世紀好青年她可幹不出破壞別人家庭的事,更何況還是夫人救了她的小命,她是絕不可能幹這種忘恩負義的事的;至于夫人和小姐那邊她倒是可以努努力,不過她一個啞女,能不能近身服侍主子都不一定,更何況是抱上他們的大腿了,季清清深深地嘆了口氣,前路漫漫啊。
等到了晚上睡覺的時候,季清清和秀禾還有另外兩個和秀禾差不多大的女孩住一間房,秀禾和季清清挨着,季清清平躺在床上,可能是白天長時間的勞作,她很快就有了睡意,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時候,突然聽到旁邊的秀禾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她輕輕地望過去,就看到秀禾背對着她,悄悄拔下頭上的木質簪子,鼓搗了一陣,又重新插回了頭上,季清清不解,睡覺還帶着簪子不怕被紮到嗎,而且這個木簪子實在是說不上好看,按理說像秀禾這樣在小姐身邊伺候的月錢應該不低啊,怎麽會買不起好看的簪子呢,和她們同住的另外兩個女孩就有好幾只精美小巧的銀簪,算了不想了不關她的事,季清清被強烈的睡意打敗,沉沉地睡了過去。
Advertisement
過了幾天,季清清照常從柳嬷嬷處學完規矩回到小院吃午飯,還沒進到院子裏就聽到裏面傳來嘈雜的說話的聲音,一進去就看見秀禾和一個小厮被壓在院子中間的兩條長凳上,旁邊還站着幾個手持長板的侍衛,邊上散落着秀禾平時所有的衣物首飾鋪蓋被褥等等。
季清清站在幾個女孩身後,就聽她們小聲的說着:“聽說是官府查辦造假戶籍的事,查着查着就查到咱們府裏的王二也去黑市上買過假戶籍,咱們老爺當即就把他抓起來狠狠打了一頓,然後他就把秀禾姐姐給供了出來,說都是秀禾姐姐拿了十兩銀子求着他幫忙買的。”
“啊?秀禾姐姐買假戶籍幹什麽?難道秀禾姐姐真的打算偷跑出去嗎?”
“誰知道呢,老爺也把秀禾姐姐帶走審問過,可是不管怎麽審秀禾姐姐都咬死了說都是王二污蔑她的,她根本沒有買過戶籍,喏你們看嬷嬷們把秀禾姐姐的細軟翻了個遍都沒找到戶籍。”
“那萬一秀禾姐姐真被冤枉了怎麽辦啊那她。。。”
還沒說完就聽府裏的大管事李管事站在中間,清了清嗓子“秀禾企圖偷逃出府,私下托王二為她在黑市上購買加戶籍,王二已經供認了,咱們府裏是絕不能姑息他們這種吃裏爬外的行為,今天就罰他們兩個一人一百大板,以儆效尤。”
季清清顫抖地看着厚重的板子一下下落在秀禾的身上,沒打幾下秀禾就疼暈了過去,一旁執刑的人卻并沒有因此停止,沒有人敢喊停,說好一百下就一下都不能少。
季清清只能在人群中就這樣看着那個活生生的女孩一下下被打成一灘爛泥樣的人,季清清死死地捂住嘴,豆大的眼淚不住地從眼眶中流出來,她來到這個世界後,秀禾是跟她說過最多話的人,其他人看她是啞女,平時都不願跟她多親近,只有秀禾像對待平常人一樣待她,有什麽好吃的都不忘給她留一份,如今她卻什麽都做不了只能這樣眼睜睜地看着這場虐殺。
一百下畢,李管事朗聲道:“你們也都看見了,這就是吃裏爬外的下場,以後誰要是再敢生出什麽不該有的心思,這就是你們的明日。只要你們盡心服侍,老爺和夫人都是不會薄待你們的,到時大家都有各自的好前程。”
說罷,李管事就讓幾個小厮把王二和秀禾的屍體那草席子随意一卷,擡了出去。臨走時,有個嬷嬷問了一聲秀禾的東西該怎麽處理,李管事頭也不回地說:“首飾銀錢什麽的你們要就分了罷,至于衣裳被褥的直接都燒了。”
有幾個人雖然也面露不忍,但是聽了李管事這話,竟壯着膽子朝地上那堆飾物走了過去,挑揀起來,季清清木然地想要走回房間,突然一根簪子滾到了她的腳邊,是那根木頭簪子,電光火石之間,她忽然想到了什麽,趁大家不注意,将那根木簪子快速收進袖口裏,快步離開了。
等到沒人的時候,季清清小心地拿出那個木簪子出來,用手在簪子上細細摸索着,終于在簪子的一端,季清清摸到了一個細小縫隙,用手使勁一拔,簪子就被打開了。這裏果然有貓膩,季清清把卷成細細一卷的紙筒取出打開,一共竟有兩張紙,上面的紙上赫然就寫着戶籍二字,下面的姓名一欄卻寫的是柳梅。另一張是路引,名字寫的也是柳梅。
這估計就是秀禾給自己取的假名字假身份,說來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這裏的文字,毫無意外是繁體字,大部分字季清清都能認得,讀起來沒什麽障礙。
看完季清清又趕緊把它們小心翼翼地收了起來。秀禾咬死不肯交出戶籍,恐怕是想沒有證據,老爺和夫人興許會網開一面,放過她。結果他們還是打死了她,上位者想要殺人,還需要什麽證據嗎,更何況殺的還是最低賤卑微的奴仆。
等第二天再去學規矩時,柳嬷嬷通知她們:“今天就是你們最後一次來這邊學規矩了,都聽李管事安排,各領一份工去吧。以後你們在各處當差千萬記得謹言慎行,在我這裏出錯只是挨藤條的打,到了別處再出錯可不一定有這麽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