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艾葉子寒毛倒數,自家大哥艾南卓冷下來說話的樣子她見過。
二哥雖然整天冷冰冰的,但說話總是不溫不火,很平和的感覺。
現在的艾溫華仍然沒什麽表情,只是原本就偏淡的唇微微抿了一點,整個人看起來冷的就像寒冬臘月裏屋檐上結着的冰。
他在生氣。
艾葉子小心翼翼瞅了眼艾溫華,拉了拉他的衣袖,軟軟地說:“對不起啦二哥,下次我會小心的!”
艾溫華看着艾葉子,小小的個頭,抓他的袖子也要踮起腳。
艾溫華眼神軟了一點,輕輕一抱,把艾葉子抱在懷裏,慢慢走着。
“哥哥?”艾葉子順勢乖巧地環着艾溫華的脖頸,小小聲地叫。
“我沒想到你會走這麽遠。”艾溫華平靜地說,拐過幾棵樹,找到了一條明顯枯草被人踩過的小路,順着它走,“我看到盛丹珍在追你。”
“哦……是這樣?”艾葉子心虛地說,旋即提高聲線,握緊小拳頭,“她肯定是在嫉妒哥哥姐姐們都很喜歡我!”
艾溫華穩穩當當地走着,低頭看了艾葉子一眼:“你那天和陳虎子一起,是去了學校那邊的勞改所。”
“嘿嘿,我——”
“你別不承認。”艾溫華說,“給勞改所看門的顧阿姨和我說了。”
艾葉子捏起小拳頭,心裏憤憤地吐槽陳虎子這個不靠譜的,一次又一次坑她!
艾溫華繼續說:“你們做的事,漏洞很多。劉秋水在這裏根基淺,盛丹珍不一樣。過兩天我和陳書記說一聲,把她調出秋水洲,這幾天……”
艾溫華停了停,聲音放重了些:“你安分點,不要亂跑。”
兩人走出了樹林,此時恰好雲破天開,耀眼的陽光金子般灑了一地。
艾葉子長長地“哦”了一聲,乖乖趴在艾溫華肩上,眼睛漸漸眯起來。
跑了半天,有點累了。
艾溫華抱着她在路上走着,走的慢又穩,他側過頭去看,小小的孩童又軟又小,濃密卷翹的睫毛微微抖着,脆弱仿佛想讓人抱在懷裏永遠不松手。
艾溫華垂下眼簾,平靜無波的眸子裏罕見地飄過一絲溫情。
—
“到家了。”
艾溫華在艾葉子耳邊輕輕喚了一聲,艾葉子這才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醒來。
艾溫華推開院門,正在給蘿蔔澆水的艾麗梅就罵起來了:“磨磨蹭蹭的,就接一個葉子接這麽久——葉子怎麽了?”$本$作$品$由$
艾麗梅扔下鏽跡斑斑的鐵灑水壺,水灑一地都不管,沖過來緊張地盯着艾葉子瞧,看的艾葉子怪不好意思的。
艾葉子小小聲地說:“三姐你別這樣,我沒事啦。”
艾溫華也點點頭:“路上睡着了。”
艾麗梅這才放下心,恨鐵不成鋼地輕輕捏了一下艾葉子的小臉,目光慢慢往下移,看到艾溫華手裏的玉觀音,驚了驚,問:“這是什麽?路上撿的?”
艾溫華搖搖頭,指了指房門:“進去說。”
……
一番來龍去脈下來,艾麗梅整張臉都白了,其他的人也臉色極其難看。
艾南卓拿起桌上的搪瓷罐,不輕不重看了眼坐在角落一臉心虛的艾葉子一眼,又看向艾溫華,緩緩說:“幸好你去接葉子。”
四哥艾子年嘭一拳砸在方桌上,桌上躺着的玉石都被他砸的跳了跳。
艾子年憤怒地吼:“我就知道這陳虎子不靠譜!看吧,這不就出事了!”
艾溫華仍然面無表情,艾老爹咳了一聲,說:“這樣看來,盛丹珍不能留了。她在一天,葉子就有可能出事。我明個就和陳書記說一聲,把他們一家調別處去。不過最近在過年,就算要調,也是年後的事了。”
“就這樣辦。”艾南卓點頭,“葉子,這段時間不要出門。”
艾葉子乖乖地點頭,苦着臉。
完蛋。
被禁足了……
“那這個玉呢?”艾麗梅忽然問,一臉嫌惡的表情,“我看着它就難受。”
“賣了。”艾溫華一臉淡定地說,看來早就想好了,“給葉子換點工分,弄些奶粉來。”
艾葉子:……
反派就是反派,不愧是你。
就在這時,外頭忽然輕輕響起了兩聲敲門聲。
幾乎是所有人都下意識皺了皺眉頭,交換了個眼神後,艾南卓按着照例起身,去開門。
門開了。
“王立軒?!怎麽是你?”艾麗梅站起身,又氣又怒地說,“你還敢上這裏來?”
“對不起。”王立軒誠懇地說,指了指手中拎着的大豬頭,“我是來賠禮的。”
豬頭。
一只豬頭。
閉着眼,粉紅色,肉緊實的豬頭。
艾葉子想起豬舌頭豬耳朵的味道,下意識吞了口唾沫。
豬頭不能拿票換,比能拿票換的更難弄。
艾南卓說:“太貴重了,我們不能收。”
王立軒搖頭,溫和地說:“沒關系,這豬頭是我在首都的姐姐給我寄來的。她嫁的大院子弟。”
艾麗梅臉色頓時變了,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見艾老爹擺擺手,沉聲對王立軒說:“你這豬頭,就當做是7081149把你調到研究所的謝禮吧。從此你和麗梅,橋歸橋路歸路,你不要再來了。”
王立軒站在門口,不在意地笑了笑,把豬頭遞給艾南卓,認真地鞠了個躬:“之前是我有眼無珠,我給各位哥哥道歉,麗梅,”
王立軒看向艾麗梅,扶了扶眼鏡框,溫溫地笑了:“對不起。”
艾麗梅看着他,搖搖頭,幾乎是不假思索地說:“沒關系。”
王立軒環視了下屋內,看着蹲在角落、盯着豬頭發呆的艾葉子,誠懇的說:“你就是葉子吧?上次我和你姐姐吵架,不小心害得你出了意外,真的非常對不
起。”
艾葉子忽然被點名,有點意外,旋即笑眯眯地說:“沒關系啊。推我的是腦子有病的劉秋水嘛,和哥哥你一點點關系都沒有呀。”
“劉秋水”的名字一出,王立軒的笑容立刻僵住了。
艾老爹臉黑了,艾麗梅看着王立軒,淡淡說:“你愛給我東西就給我,不給我也無所謂。我想我上次說的很清楚了,你和劉秋水兩個人長長久久,我艾麗梅不摻和。”
王立軒沉默了,半晌,輕輕又向她說了聲“對不起”,轉身緊了緊身上那件軍綠色的軍大衣,大步走進隆冬的寒風中。
艾麗梅立刻走到門前,嘭一聲甩上木門。
艾南卓若有所思地敲了敲桌子,問艾麗梅:“你覺得他想幹什麽?”
“不知道。”艾麗梅頭一仰,硬邦邦地說,“反正和我沒關系。”
—
日子在艾葉子的禁足中嗖嗖嗖過的飛快,轉眼時間進了臘八,家家戶戶煮起了臘八粥。
艾葉子痛失坐在天臺看書的資格,艾麗梅說理由說的十分有道理——萬一盛丹珍順着樹爬上來又來找艾葉子麻煩呢?
盡管艾葉子極力反對,說這是扯淡,也擋不住另外三個哥哥外加艾老爹的鼎力支持。
于是乎,艾葉子就被悶在家裏頭,一悶就是好多天。
期間陳虎子來看過艾葉子一次,還也沒見到她,就被四個艾子年叉了出去。
艾葉子收到陳虎子送來的幾顆玻璃珠和一張紙條,紙條上歪歪扭扭地寫着三個字,艾葉子睜大眼睛看了好半天才發現上頭寫的是“對不起”。
艾葉子無話可說,這件事到底算兩個人一起的鍋,怪不得人。
總而言之,這個新年來的格外戲劇性。
“糯米、芝麻、苡仁、桂圓、紅棗、香菇、蓮子(注1)……你們幾個,洗了快點洗了。葉子,過來,幫我把桂圓殼給剝了。”
艾麗梅一聲令下全家出動,艾葉子也一蹦一蹦蹿到艾麗梅身邊,蹲在兩個紅色的塑料大臉盆旁。
艾葉子剝下自己面前臉盆裏桂圓的桂圓殼,把剝了殼的桂圓扔到艾麗梅面前地臉盆裏,再由艾麗梅熟練地挖出核,把桂圓肉扔到碗裏。
糯米煮上了,香噴噴的米香蔓了出來。
門外響起兩聲敲門聲,艾麗梅頭也不擡地高聲問了句:“誰呀?”
外邊沒有動靜,艾麗梅不耐煩地叫:“艾子年,過去開一個門!”
艾子年正洗薏仁洗得不亦樂乎,聽艾麗梅叫他,忙把自己手從冰冷的水裏抽出來,一邊往凍得紅腫的手呵氣一邊往前沖,哆哆嗦嗦地把手放門把子上用力一擰,嘴裏吆喝着:“來喽來喽——”
聲音戛然而止。
艾子年呆住了。
艾葉子擡頭瞧去,恰好看見艾子年手凝固在半空的滑稽樣,樂得只想笑。
艾麗梅扔下剪刀,站起來拍拍圍裙,大踏步往門口走去,嘴裏抱怨:“幹什麽呢,一驚一乍的,也不會像你兩個哥哥學一下,穩重一點——”
艾麗梅的聲音也刷的沒了,整個人僵在原地。
聽到不對勁,在廚房煮糯米的艾南卓和艾溫華也放下鍋勺走出來,艾葉子好奇地噔噔噔跑去看。
一探頭,艾葉子睜大了眼,半晌才回過神,從知識匮乏的小腦仁裏搜刮出一種可能性,整個人都愣住了。
半晌,艾葉子才捂住嘴叫出來:“哎,這這這不是,三轉一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