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往事

第九章   往事

“你怎麽勸的?”

“還能怎麽勸,苦口婆心的呗,那小子一點都不像玄陽教出來的徒弟,像頭倔牛一樣。”停頓了一下,忽然轉頭對着沉言道:“你也是。”

然後就氣呼呼的走了,留下沉言茫然無措,這真是躺着也中槍。

沉言來到玄意宗時是在六年前,從天而降落在玄意宗的禁地,墨規臺,猶如憑空出現在那裏,因為受了很嚴重內傷,玄陽便把這個小姑娘收留了下來。

那段時間,玄陽的師尊,風微上神開始經常往七裏山跑,師徒兩人便日日在一起,沒事就盯着小姑娘看,還時不時的交頭接耳一番。

小姑娘恢複力驚人,那麽重的內傷只三天便好的差不多了,連涼仙都感嘆甚是罕見,稱之為奇人。

然而更令人想不到的是,七天後,玄陽宣布了一個驚呆衆人下巴的消息,玄陽将傳位下一任宗主給這個小姑娘。

雖然宗裏弟子平時對小姑娘挺好,但此消息一出仍舊惹得一片争議,是啊,一個不知從哪裏來的,身份不明的小丫頭,來到玄意宗僅僅七日就要繼任宗主,任誰都無法接受。

此間,小姑娘未開口說過一句話,就連玄陽宣布讓她繼任宗主,表情也無一絲變化,她的一切都還是一團迷。

玄陽還特地給她取了個新名字,沉默寡言,跟她說的話猶如石沉大海,故名沉言,玄陽本是調侃她,但她對這個稱呼毫無反應,便也就這麽叫她了。

縱使所有人都反對讓沉言繼任宗主的事,可玄陽是鐵了心不容反駁,更何況風微也是這個意向。

更甚者,之後的兩天裏,玄陽迅速給沉言進行了拜師,拜風微為師,自此一躍成了衆長老的同輩師妹,衆弟子的長輩,這下更是令人頭大了,原來反對的聲音硬生生被壓下去一大半。

事到如今,三位長老們反倒是沉穩下來,一同去找玄陽,在議事堂呆了半天,出來時,臉上已沒有了肅穆的神情,反而一臉淡然,看樣子像是也默認了,搞得一衆弟子們摸不着頭腦。

“這是被說服了嗎?”

宗主之位并不是立刻就繼任了,之後的一年時間裏,玄陽帶着沉言跑遍了天南海北,無論是斬妖除魔時,會友時,游歷時,亦或是二十五年一次的聚仙會,玄陽在哪裏,沉言就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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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時間,足以磨滅大家對繼任宗主一事讨論的興致,大家都以為這事就這麽算了,宗主或許也覺得不妥,反悔了,沒有人再去讨論,直到某一天風微再次到來。

這次,玄陽宣布了閉關的消息,風微,玄陽以及沉言的閉關,沒有過多解釋的言語,玄陽只是交代了自己師弟們看好玄意宗,至此,閉關整整兩年時間。

兩年後,三人出關時,引得天雷大盛,整個七裏山上空都是滾滾濃雲,仿佛要吞沒整座山一樣。

天雷一道道落向墨規臺,劈了整整七天七夜,一百三十多道天雷,所有生靈都吓得躲避不出,玄意宗上下一幹人等只能遠遠望着幹着急,卻半步上不得前。

好不容易等到天雷撤了,衆人沖上去看到的只有沉言和風微,以及一縷正在消散的風煙,唯獨不見玄陽。

沒有解釋和休息,繼任宗主的儀式就在風微的主持下開始了,玄陽座下兩個弟子,大師兄玄音,小師弟玄無,兩個人都是孤兒,玄音更是視玄陽為父。

如今玄陽不見蹤影,就要另任宗主,玄音心裏自是百般不服,在他堅持追問之下,風微終是說了,玄陽已經歸寂。

這消息如晴天霹靂打在玄音心頭,縱使風微坐鎮,也消不了他心中的悲怨,大鬧一番後,便憤然離去,風微預料到他會有這種反應,也沒有去追究,而是繼續繼任儀式。

儀式是大幅度簡化了的,很快便完成了,幾乎是完成的一瞬間,沉言便陷入了昏厥,沉睡了五天,醒來後,五釋告訴他,玄音不承認她的宗主之名,帶領一部分弟子離開了。

風微在看到她轉醒無礙後,也回了天界,第二天便有一道天界的诏書下來,封了沉言一個仙姬的閑散職位,在人間護佑一方,這大概是風微上天給沉言請來的。

到如今的三年時間裏,已有部分弟子陸續回來,卻始終不見玄音,也沒有他的音訊。

玄陽是玄音心裏的一個結,他把玄陽的死歸結于沉言,自視沉言為仇人,縱使三年過去,這“殺父之仇”他依然放不下。

入夜,沉言來到觀月崖,發現崖邊已經坐了一個人,從背後只看到一大團的白絨絨,沉言沒想到小白竟然能到這裏來。

觀月崖是一道面向東海的天塹,崖邊有一塊突出走勢向上的巨石,玄陽叫它觀月石,因為這塊石頭真的很适合賞月,到這裏來需要經過一段亂石叢生的小道,再加上不是必經之路,平日裏鮮少有人到這裏來,不細看還發現不了。

沉言初來時,是玄陽帶她到這裏來的,自那之後沉言就幾乎每晚都會來這裏,只是不是為賞月而來,但不得不承認七裏山上看到的月亮确實比其他地方要明亮許多,就連花草也會比其他地方鮮豔許多。

而沉言來這裏的原因是,她經常會在海面上看到一個少女,翩翩起舞,歌聲清麗,那歌詞聽不真切,也不知是不是太遠了的緣故。

沉言總是能從歌聲中聽出一股凄涼感,好似那少女心中有怨一樣,沉言沒有跟別人提起過,也不知是不是其他人也看見了。

沉言走到小白身邊坐下來,雙腿懸空,小白轉頭看了她一眼,作勢要起身。

“上哪去?”

“回去。”

“我一來,你便走,是我打擾你了?”

“不是。”

“那你走什麽。”

小白頭一歪,好像無法反駁,便又坐下了,兩個都是沉默寡言的人,坐在一起也無人說話。

以前都是玄陽負責說,沉言負責聽,從天南說到海北,盡管沉言是一副愛答不理,還不耐的神情,玄陽也說的起勁兒。

如今面對同樣的情景,使得沉言回憶以前,忽然想到,似乎她現在腦海裏擁有的一切常識和見地,都來自那時玄陽的喋喋不休,看似毫無邏輯的閑扯,仔細想想的話,那些閑扯中其實包羅萬象,不知覺中就給她灌輸了這個世界的信息。

一開始她明明是不屑于當這個宗主的,可是後來怎麽就當上了呢,這個問題瞬間讓沉言有了一種被算計的想法。

仿佛有什麽脫離了她的掌控,不管是來到玄意宗之前,還是當上宗主之後,她從來都是一個掌控者,絕對沒有人能夠強迫她做什麽或者不做什麽。

只有那一年裏,玄陽用話語在一年時間裏逐漸改變了她的思維,而這種改變還是她自己從未發現的,仿佛繼任宗主是如此水到渠成的事。

沉言迅速回憶了一番,完全想不到自己是哪一刻轉變的想法,生平第一次在玄陽這裏産生了一種挫敗感,卻已沒有了發洩對象,忍不住吐槽了一句:“狡猾的老狐貍。”

轉頭就看到小白皺着眉頭,一臉問號的看着她。

“咳,不是說你,你是單純的小狐貍。”小白頭上問號更多了。

“宗主。”

“嗯。”

小白第一次主動稱呼她宗主,本以為他終于有想知道的問題了,結果只是欲言又止,回了句:“沒事。”

沉言學不來玄陽談天扯地的那一套,她不善言辭,口中似乎有話,卻又無話,不知該作何反應。

沉言想,她為什麽一定要說點什麽呢,她不應該是會為這種事認真思考的人。

曾經五釋将玄陽對沉言的所作所為解釋為寵,那現在她對小白的所作所為是否也是寵,沉言對此不甚了解。

或許是她總見小白眼中萦繞着落寞和悲傷,讓她不自覺的想要小心的保護他,可是當年的自己難道也是這樣的嗎,沉言絲毫沒有自覺。

沉言一直以為小白是因為還沒有走出被傷害的陰影,于是問小白:“想報仇嗎?”

小白愣了一下,随即反應過來,搖了搖頭:“不想。”

“為什麽。”

小白的反應讓沉言稍感意外,他太過平靜了。

小白看着海面,淡淡的道:“他救了我。”

那個道人救小白并不是因為人善,只是因為他看出了小白的身份,有所圖謀,他救回小白後,一開始也是百般示好,只是好景不長,那人的本來面目就暴露了,他利用小白換血盈利,取血修煉,把小白弄到遍體鱗傷,從小白的語氣中可以聽出,這個人不是第一個,在他之前,還有很多次的僞善。

連同這次沉言救他,對他來說,跟以往也并沒有什麽不同,或許他心裏早就做好了僞善的準備。

沉言聽過民間關于九尾狐的傳聞,無外乎血肉醫百病,內丹助修練,被傳的神乎其神,這些傳聞是否真實無從得知,反正小白是深受其害,而且是一次又一次的被傷害。

沉言問他:“那為什麽不在被救的那一刻就逃開?”

小白說,因為那些人會幫他隐藏行蹤,為了獨自得利,他們會想盡辦法将小白藏起來。

至于為什麽要隐藏行蹤,沉言沒有在繼續追問下去,因為她看到了小白眼中的痛苦和疲憊,那是更深一層的痛苦,讓他寧願選擇僞善也想逃避。

沉言沉默了許久,她仍然想不出什麽安慰的話,但是她給了他一個承諾,撩撥了一下他發間的鈴,說到:“我既說了會護你,便說到做到,此時此地為始,亦此時此地為止。”

沉言站起身,理了理衣服,今晚實在是回憶起太多玄陽的事了,玄陽凡事總愛說個緣字,那她便随了他的緣吧。

然後轉身對小白道:“夜深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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