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夏夜微涼
夏夜微涼
正是飯點時刻，金烏西沉，霞練披山。還未走至山腳，就已經看到不遠處村舍上升起的袅袅炊煙。
辛晝不知從哪裏順手牽羊摘了個橘子放在嘴裏，冷不丁被追着大黃狗嬉笑打鬧的小童撞了一下腰，還剩一半的金黃橘子便掉到了地上，裹了一身泥塵。
辛晝揚起眉毛，正待教訓兩句。
那小兒沖着辛晝做了個鬼臉，便“蹬蹬蹬”地朝着村舍方向，幾下就跑了個沒影兒。
辛晝哭笑不得，心疼地看着地上的橘子，低低嘆了句：“我可憐的橘兄啊，走好。”
溫峫一聲不響地抱臂走在前邊，對他和橘兄之間發生的事情置若罔聞。
辛晝又從乾坤袋裏摸了個青棗出來，用袖子擦了擦上邊的灰塵。
送入口中咬了一口，汁液四溢，清甜爽口。
辛晝眼皮子都沒擡，邊嚼着棗肉邊漫不經心地問：“你揣着袖子裝高手也裝夠了吧。”
他“噗”的一聲吐出棗核，“為什麽答應陳明駿那孫子的要求？如果不是另有計劃，那我可真的要把你當傻子了。”
溫峫停下腳步，哼了一聲：“你不一直都這樣想本座嗎？”
辛晝噎了一下，但很快又嬉皮笑臉地道：“哎喲臨崖，你怎麽這麽了解我，老是能知道我心裏怎麽想的，我可真是感動死了。”
或許是因為今天連便宜都被這流氓占了，溫峫破罐破摔，竟然對他這些習慣性犯賤撩撥的話語有了免疫，并不再像往常一樣聽到就覺得膈應。
他繼續朝前走去，情緒平淡：“陳明駿覺得自己是聰明人，那本座就讓他做這個聰明人。”
辛晝似有所悟：“哦？咱們英武不凡的尊上是打算讓他嘗嘗什麽叫做聰明反被聰明誤？”
Advertisement
他抛起手裏的青棗，眸中閃過一絲狡黠：“那我可就等着看好戲了。”
·
在外奔波大半日，早已腹中空空。
辛晝摸了摸肚子，朝院子右側走去，一邊走一邊小聲念叨：“今晚吃點什麽......”
這個用樹枝茅草搭起來的草棚就是後來溫峫在廢墟上重建的小竈屋，雖然沒有辛晝原本搭的那個精巧，但勉強也夠用。
辛晝摸出了兩個紅果兩個雞蛋，準備晚上就炒一盤随便對付對付。
經過這段時間辛晝的使喚和奴役，溫峫已經習慣性在他開始準備做飯的時候過來添柴生火。
拿着幹柴過來的時候瞥見案板上并沒有準備肉菜，不滿道：“今晚就吃這個？”
魔族重欲，偌大一個魔門就沒有愛吃素的，作為一群妖魔鬼怪的頭頭，溫峫自然也是無肉不歡。
哪怕有一頓不上葷腥魔尊都要甩臉色，辛晝對此也是有些無奈：“肉都吃光了，您老人家就将就一頓吧。”
這三個月以來他倆一個滿腹心思都放在濯音芝身上，一個天天四處東游西蕩打聽消息，就緊着上次化翼仙換回來的存糧坐吃山空，現下已經是有些彈盡糧絕。
辛晝磕破蛋殼将雞蛋倒入碗中攪拌均勻，道：“還得想個辦法弄點吃的回來啊。”
若要問他們為何不用銅鏡接取任務換糧，那當然是因為，溫峫身為黃級荒民，領也只能領到最低等的活兒幹，至多換兩個蔫巴蘿蔔回來，那可滿足不了魔尊大人的刁胃。
溫峫如今燒火已經是燒得爐火純青，不過幾下竈中火舌便舔亮了灰黃內壁。
他搓掉了手上柴灰，臉色冷酷：“不如去打兩只烏鴉回來做烤串。”
這是還沒有忘記那夜烏鴉害他輸掉賭約的仇。
辛晝将油下鍋，蹦出噼啪聲響，鮮亮蛋液傾倒而下，沒多久就炒至金黃。
他又把切好的紅果倒進鍋中加上調料和雞蛋一同翻炒，邊颠勺邊打趣道：“烏鴉肉又柴又酸，你也吃啊？”
魔尊大人從小胃口便被養刁了，哪怕是奉上鳳髓龍肉都得看心情才決定要不要嘗一口，烏鴉肉這種東西，自然是沒吃過，也不想吃的。
辛晝又道：“近來山上田裏都常有出來覓食的野兔出沒，若是運氣好，你說不定能逮兩只回來。”
一盤熱騰騰的紅果炒雞蛋新鮮出鍋，紅黃相間色澤鮮豔，看起來甚是喜人。
辛晝雖然人欠嘴賤屁話多，但溫峫不得不承認他的廚藝實在無可指摘，哪怕這麽簡簡單單一道家常菜，也能叫人食指大動胃口大開。
米飯是中午剩的，在甑子裏熱熱便盛了出來。
溫峫與辛晝面對面捧着飯碗沉默的享用着晚膳。
晚霞橙紅明豔，給溫峫慣來冰雪似的臉頰也氤上了一絲暖色，讓這個眉目鋒利到有些不近人情的魔尊，看起來也有了幾絲鮮活的煙火氣。
辛晝原本是夾菜時無意中瞥了一眼，可不知為何目光就停駐了下來。
想到今日嘴唇貼上面前人臉頰時微涼的觸感，辛晝想了想，問道：“我的嘴唇軟嗎？”
溫峫：“......”
看到溫峫陡然噎住再吃不下去的臉色，辛晝放下碗筷哈哈大笑，一副惡作劇得逞的樣子，前仰後合，都快樂得直不起腰了。
“欸，別走啊，你不吃剩下的我可全吃光了啊？”
溫峫霍然起身，拂袖而去，在辛晝愈發嚣張的語調中狠狠甩上了木門，帶起“哐啷”一聲巨響。
辛晝笑夠了，搖了搖頭，将盤子裏剩下的紅果和雞蛋一股腦全部倒進了自己碗裏。
“還魔尊呢，臉皮薄得跟個小姑娘似的。”
·
三個月轉瞬而逝，一晃眼便到了仲夏時節。
夏夜山裏的景色清幽靜谧，頭頂星月輝映相伴，皎皎清輝一視同仁灑落人間。
夜裏清風吹散了白日裏的燥熱，辛晝鸠占鵲巢，躺在平日裏溫峫在院中睡的那張竹榻上，聽蟪蛄野蛙長鳴，蒲扇輕搖，端的是扇出了幾分逍遙風流。
竹屋太小，容不下兩張床榻，而他們二人也實在不是适合一室同寝的關系，所以相逢第二日溫峫就被辛晝趕到了屋外睡覺。
院裏雖有個茅草棚子遮風擋雨，可到底四面透風，躺上去的時候難免心有戚戚。
但到了夏夜乘涼的時候，這四面透風就又從缺點變成了優點。
有好處的時候好處就都被辛晝這厮厚顏無恥地占了，溫峫收拾完碗筷回來便看到他悠哉悠哉享受的模樣，二話不說就掀開袍擺踹了竹榻兩腳。
辛晝被他踹得搖搖晃晃睜開了眼睛，不悅道：“溫臨崖，你腳癢啊？”
他翻身從榻上坐起，一條腿點地，一條腿支在榻上，活脫脫一副惡少樣：“碗洗完了？竈臺案板都收拾了？我渴了，去給我做碗——”
在溫峫愈發不善的目光中止住了話頭。
辛晝想起了上次溫峫下廚端出來的那盤烏漆嘛黑的劇毒物品，心有餘悸地站起來道：“算了，我自己去。”
